【四十 . 你就是个人渣 】

卯之花回去的第二天便刚好感冒病倒，在其他人看来是旅行结束后没有休息好，或是受那场大火影响逃离时着凉。

但作为一个唯一知道内幕的人，绿川环姬明白，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

“你吃什么？我带去给你吧。”她在街上一边逛一边四处搜寻，“你看……嗯，你觉得粥怎么样？”

“非常感谢，环姬。”电话这头，卯之花在床上躺着，脸色比平时苍白些许，但因为刚刚吃过药所以看起来还有一些精神，“不过，真的什么都不用了。”

“那我给你做？”绿川环姬问。

“不必了，我这边——”卯之花垂了眼想要拒绝。

“你都一天没有吃饭了，无论是什么，你得选一样。”绿川环姬坚决而果断地打断了对方的话，“而且，我无论如何都要去一下你家，因为我的手包又忘在那。”

卯之花听完，默默侧头看了一眼床头的手包。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将包拿起大致看了一下，里面有不少现金，不过一个银行卡和证件都没有。

“有时我觉得你的手包在我家的时间要比在你手里的时间长。”卯之花轻声感慨说。

“某种程度来说，就是那样。”这是几天来对方所开的第一个玩笑，绿川环姬怔了一下之后露出笑容，老实说卯之花的状态实在太让人担心，但能开玩笑就代表还好，至少精神上比之前强了一点。

“环姬什么时候过来？”卯之花拿对方没有办法，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借口，绿川环姬因为担心她所以特地把手包留在这，想来时就说找手包。

“那得看你吃什么了。”绿川环姬说。

“那么麻烦环姬帮我带一些粥过来吧，拜托了。”卯之花无奈地摇摇头。

“好的，等下就到。”绿川环姬目的达到，很快就挂了电话直奔对方喜欢的粥店。

卯之花听着电话挂断的嘟嘟声，停顿片刻，最终闭上眼，垂手任手机滑向一旁。

事情已经过去几天，而这几天里，她们真的就没有再联系。

那个电话只是静静地存在于通讯录里，未曾来电，她亦未曾拨通。

在这件事上，还真是很心有灵犀，她忍不住这样想。说了不再见面，便真的再也不见。

她想起之前她们冷战，虎彻勇音紧张的样子。连续几天早晨都守在楼下，那么，对方那时是等了多久呢？是天刚蒙蒙亮时便起床去买早餐吗？

而那时她每天都会收到许许多多道歉的短信……不过，说是道歉其实并不准确，因为许多内容都叫人啼笑皆非。

而她就算大体已经消气，在内心却还是无法原谅对方这种有事相瞒的状态。也因此硬是忍了三天，直到将对方惹哭才暂时将心结放置一边。

那个孩子一样的人……这些天，到底怎么样了？那个能力，到底是怎么回事？究竟是有着什么样的苦衷才至于此？

她们的相处不是假的，而对方对她的喜爱，亦不是假的，不仅仅是看得出的程度，而是非常明显。

她轻叹一口气，将头靠在身后垫起些许的柔软的枕头。

的确说是有些着凉，但内心深处不愿承认但却是事实的是，有心态的影响在里面。若不是情绪如此低迷，即便感冒也不至于如此严重。

她其实并没有力气做太多事情，就算刚才的那通电话，开玩笑时也是强忍着不适。

这并不是光荣的事情，所以不想太多人知道。即便是绿川环姬，她也不希望对方参与过多。

……要装作过去的一切都未曾发生，是多么耗费心力的事情。

她是如此，那么，虎彻勇音呢？

“烈，还好吗？”

门一打开，绿川环姬便微笑开口，然而，那个笑脸似乎很快就凝固了。

卯之花的状态比她想象的要差上许多……脸色要苍白许多。只听声音的话没能想到会是这种虚弱的状态。

“还好。”卯之花轻声说完点点头，侧身把地方让出，以便对方进到屋内。

“……看起来有点糟糕。”绿川环姬忍不住喃喃感慨，然而话说一半她突然觉得哪里不对于是赶紧补充，“那个，我不是说形象糟糕，是说状态！”

“我明白。”卯之花被对方突如其来的没什么意义的紧张搞得轻笑。

“烈你回去躺着休息吧我帮你把粥弄好。”绿川环姬担心地打量了一下对方之后说。

“好。”卯之花没有推托，她的确是没有多余的体力。而且，和绿川环姬相处也不必顾及太多。

于是卯之花便回到房间躺着，没过多久，绿川环姬端着热粥走进房间做到一旁。

“你的手包在那边。”卯之花听到声响之后睁开眼睛，指了一旁的柜子。

“我知道。”绿川环姬十分自然地点头之后顿了一下，意识到不对的地方瞬间便改口，“……我是说，原来在那啊…！”

卯之花看着对方，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种景象似曾相识，她想起许久前也曾这样感冒，而那次虎彻勇音彻夜守在她的床前，哪怕她凌晨三四点从梦中醒来，也能收到对方温柔的安慰。

其实也没有多久，如今想来，却是恍若隔世了。

“……烈，你真的没问题吧？”绿川环姬担心地坐在床边问。

“环姬指什么？如果是指感冒的话，没过几天就会好了。”卯之花用平静的语气轻描淡写说。

“不，不是指那个。”环姬摇头，“……我是说…嗯……虎彻勇音那家伙知道你感冒吗？”

“应该不知道吧。”卯之花听到那个名字之后动作不着痕迹地顿了一下，然而很快便调整好了状态，微微摇头。

“你们真的就没再联系了？”绿川环姬还是不敢相信着一切就这么发生。

“嗯。”卯之花的答案简洁肯定。

“所以…你们到底为什么分手？你一直都没有和我说清。”

“并没有什么原因。”卯之花没有详说的打算，试图一句话将这些带过。

“你在护着她？”绿川环姬皱眉。

“没有。”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连我都不可以说？”

“的确是有一些原因，但事情已经过去，不值得再提了。”卯之花沉默了片刻，最终深深叹气说道，“环姬也不要再问了吧，没有什么意义。”

绿川环姬听出对方语气里无法掩饰的疲惫一时也语塞。

“真的就这样了？”她问。

“就这样了。”卯之花疲惫地说。

“……就算就这样，你至少…调整好啊。”绿川环姬憋了许久，最终喃喃说，“你现在的状态……太让人担心。”

“我明白。”一闭上眼，脑海里就浮现出那个人的身影，浮现出她们之间相处的一切，卯之花最终说道，“我会调整好。”

“……嗯。”绿川环姬见已经如此，实在无法说太多，便只好点头，结束这个话题。

没多久后，绿川环姬将卯之花的一切照顾好之后离开，因为她临时接到消息说社团的两个人刚把过两天演出需要的一个很贵的机器弄坏。

“我弄完那边就回来。”她走时这样说。

卯之花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她并不觉得她需要什么人的照顾，至少当下还不需要。

虎彻勇音默默地坐在咖啡厅二层，看夕阳将远处的云层全部映红，如火烧般炽热。

她没有再和卯之花联系了。

这几天下来她觉得她的生命简直要被耗光，从未想过会出现这种事情，也未想过在那时她的情绪竟会失控。

无法挽回了，这几天她清楚地感受到。

如果要遵从内心的想法的话，她恨不得立刻就跑到卯之花的眼前，做什么都好，跪下请求原谅都好，毕竟她的一切都是为了对方，如果没有那个人的话，不管是什么都失去意义了。

她的全部都属于那个人啊。人也好，心也好，时光也好。

然而，她无法解释之前发生的事情。

其实一定要说的话，还有一个选择，但她从未想过，从一开始那个选择就没有被列入计划。

修改卯之花的记忆。

死神可以修改人类的记忆，所以，她大可以运用一点灵压——虽然会有副作用，但她愿意承受——将卯之花的记忆修改，将那个部分抹除，或是替换成其他的内容。

但那太不尊重了。那是神一样的人，她不能那么做。修改记忆这种事情在她看来和操纵人生没有区别，如果想，他们甚至可以将一位亿万富豪的记忆全部修改使其变成一位流浪汉。

卯之花看到了，就是看到了，如果她将记忆修改，大概可以十分和谐地生活在一起，也不会有什么冲突点，但那样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她无法接受，因为那样良心会受到谴责，就算对方和她在一起，但那种喜欢……简直就是她亲手创造的。多么卑劣，多么虚伪，多么无耻啊。

她闭上眼睛，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上一次的不良反应险些要了她的命，而直至今日，那种难受的感觉都没有散去。

不知道那个人怎么样了。

她走到一旁喝一口温水来缓解胃部的不适，将其放下之后，出神地看着透明的玻璃杯在阳光下投射出的通透的光点。

她想去看看卯之花，然而，要等心态调整得好一些。现在去看，无异于自虐，她不可能忍住，如果她看到那个人的状态不好，如果她看到那双漂亮的眼底真的泛着因她而起的难过的话。

尽管她是那么想念那个人，然而，有太多东西束缚着这段感情，其中就包括，她的恐惧。

她轻叹一口气，正当她准备做些什么时，咖啡厅一楼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虎彻勇音跑下楼，看到的是绿川环姬的身影，这令她感到有些意外。

几天来，和卯之花断绝了联系，就代表和绿川环姬也是同样。而这期间，绿川环姬也未曾主动联系过她，显然是知道了所发生的事情……比如她和卯之花已经分手。

所以，绿川环姬这个时候过来是因为什么事情？

她虽然说和卯之花不再相见，但……和绿川环姬见面应该没有关系。而且在某种程度上，她也实在好奇对方是因何而来。

忍住了一丝疑惑以及怯意，将门打开之后露出微笑。

“好久不见，环姬。”她用一如平时的友好的声音开口，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而对方过来只是想喝普通的下午茶。

“好久没见，勇音。”绿川环姬也笑着点了点头。

“环姬要不要喝点什么？”她侧身让对方走进之后关上门，再次挂上歇业的牌子。

“不…没什么要喝的。”绿川环姬走进店内打量一圈之后摇头。她想起她第一次来这里时的景象，那时谁能想到之后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

“环姬今天怎么突然过来？”勇音回身问。

略有些苍白的脸色被店内暖黄的灯光完美地掩饰，黑色宽松的T恤看起来舒适随性，长了些许的银发带着幅度恰到好处的卷曲为那个英气的面庞做完美的点缀。

绿川环姬看了一眼眼前的人，她突然为卯之花感到不值得，因为这样看来，虎彻勇音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好像这段恋情的结束没有对这个人造成任何打击。

这显然是错误的，然而，当下的景象的确是给绿川环姬留下了这种印象。

“听说你们分手了。”她等一下还得回到卯之花家里，没有太多时间于是便简洁地明了地开口。

“……是那样，环姬先坐吧。”分手两个字又将心戳中，勇音顿了一下，之后帮对方拉开了一个凳子。

“不坐了，我等一下还得离开……我来原本只是来告诉你一件事。”绿川环姬仔细地打量了对方，“不过，现在……我似乎有别的问题想问你。”

“什么？”勇音努力温和地望着对方。

“……你还在意她吗？”绿川环姬凝视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

勇音怔了一下。

她显然是在意卯之花的，然而这种情况，要她怎么说？

“……在意。”许久之后，她承认。

“那为什么要分手？”绿川环姬皱眉，“为什么要这样？是出于什么原因？你们吵架了？”

“没有吵架，也没有原因。我这边有一些事情，所以无法和她在一起。”勇音深吸一口气直视了对方，她的确有必要和绿川环姬进行对话，因为在她追卯之花烈的过程里对方给了她很多帮助，也算是这段感情的见证者。

“……分手总要有理由。”绿川环姬突然感到了强烈的不满。

没有吵架，也没有原因，有事，所以不能在一起。

这是多么离谱，多么……差劲的理由啊。

“没有理由。”

“烈一直在维护你，具体的事情她什么都没有告诉我，所以，你……”

“因为烈也什么都不知道。”勇音将对方的话打断说，“我没有将具体的原因告诉烈。”

“……你在开玩笑？”绿川环姬好像第一次看到眼前的人。

“没有。”勇音摇头，“烈的确……不知道具体的事情。”

“所以，就是说分手就分手的分手？”绿川环姬凝视着对方的表情，突然感到了深深的不满，她甚至开始无法保证语气的平和。

她看着对方这个畏畏缩缩拿不出原因又不肯说出事实好像有苦难言的样子，突然为卯之花感到不值得。

“……对不起。”勇音听出了对方语气里的不满，她可以理解，但不知该如何解释，索性低下头。

绿川环姬本以为对方会反驳些什么，结果，什么都没有。

“……虎彻勇音，”她的语气终于因愤怒而有些颤抖，“你当初说喜欢她，你处处对她好，我那时也帮你…我以为你会照顾她。结果现在，一共没有几天，你说这样就这样，是在开玩笑吗？！你有尊重烈吗？你有想过她吗？”想起卯之花这几天的状态，她发自内心地感到不值得，于是越说越生气。“你是在开玩笑吧？！”

“我感到很抱歉…无论是对烈，还是对环姬，都很抱歉。如果环姬见到烈，希望不要和她说和我见过面。”虎彻勇音的脸色较比之前苍白了些许，她畏缩了一下，之后努力迫使自己抬头接受对方的不满。

“这就是你要说的全部？”

“是的，这就是全部……我没有别的可以解释。”勇音说，“很抱歉…但是…希望环姬能多照顾她。”

“好。”

绿川环姬猛地起身之后愤怒地注视对方，她简直第一次见过分手之后这种态度的人。这种“不管你怎么问我都不说我有理由但是我什么都不说”的态度。

没有一丝担当。

“我来这原本是想告诉你，烈现在发烧，状态很不好，如果可以希望你能多少问候她一下。但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绿川环姬气的发抖，“对，我改变主意了……你千万不要问候她，如你所说的，你再也不要出现在她的眼前了！！”

虎彻勇音定在那里，震惊地睁大眼睛。其余的她都没有注意，唯独……卯之花现在发烧了？状态很不好？

“烈发烧了？”她有些焦急地开口。

“发烧也和你无关了！”绿川环姬吼道，“你根本就不配关心她，你这种……人渣。既然已经做出了那种事情就不要假惺惺地再去关心！！！”

绿川环姬一字一句地说完，看着对方被戳在那里，她的愤怒只增不减。

哪怕她能从对方身上看到一点担当，她都不会这么生气。但事实上这个人的行为，就是与人渣无异。

虎彻勇音的身体震了一下。

“……是，对不起。”她忍住了想要落泪的冲动，低声道歉，“我只是，担心她……”

担心。

这两个字彻底将绿川环姬激怒。

“啪”

清脆的声音回想在咖啡厅，虎彻勇音直接跌到一旁的桌上，桌角刚好撞到腰部，她倒抽一口冷气之后稳住身形，眼眸被银发遮住些许，看不清其中所含的是什么感情。

“替烈打的，没意见吧？”绿川环姬的语气因愤怒而颤抖。

勇音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人。

等那个人摔门离开咖啡厅，许久，许久，侧脸辛辣的灼烧感传来，她抬手摸上发现皮肤已是烫人。

“……没意见。”

她瘫坐在椅子上，双眼失焦般地空洞看着地面，自言自语喃喃说。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