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已死。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有人說出這樣的話。
上帝已死,自此之後已無真誠的信仰。
曾經繁盛的宗教神學如今已經被先進的科學給推翻,被人們拋在身後,一文不值。
為何需要那些虛假的事物呢?反正都不是真的不是嗎?
抱持這樣的想法,無神論者以及不信教的人自然隨著時間過去而增加。
現代的人已經不再去相信那些無法被驗證的事物,明明所謂的迷信與都市傳說一天跟著一天成長。
世界在改變,速度快得沒有人能跟得上。
身為人能夠做到的,也就只有不停的去追趕其他人的腳步而已。
***
「…這是怎麼一回事?」
踏進小套房,愛麗絲菲爾捏著鼻子踏過混亂的玄關。
鞋子很隨意的胡亂擺放,明明有衣櫃架子但是外套雨傘全部都丟在放在入口處的木椅上。
只有衛浴設備和小小的房間的套房裡幾乎沒有能夠走路的地方,地板全都被垃圾和隨意擺放的雜物給佔領了。
空氣中彌漫著濃厚的煙酒味,還有前一夜留下的食物的味道。
眼前所見的一切都讓她感到反胃。
「阿爾托莉亞?妳在裡面嗎?」
沒有人回應,眼前混亂的場景更是隨著時間過去更加的讓人難以忍受。
決定還是深入調查一遍,愛麗絲菲爾又看了一眼捏在手裡的備份鑰匙。
將手邊的東西放下,她試著清出一點走路的地方。
將酒瓶還有亂七八糟的紙張和食物包裝紙推到旁邊,一時間也找不到垃圾袋和垃圾桶。
目前她可能在的地方有:客廳、浴室、還有臥房。
客廳的沙發還算乾淨,但是前面的矮桌和電視前則是堆滿了食物的殘渣和包裝紙,還有酒瓶。
電視還開著,正在播放愛麗絲菲爾沒看過的晨間劇。
花了點時間才找到藏在沙發縫隙裡的遙控器,將它關掉之後這個房間就真的安靜了。
很確定這房子的主人有相當長的時間都在這裡逗留,但是並沒有看到人影。
浴室在靠近門口的地方,剛剛就已經確定過狀況了。
那是她完全不想去回想的場景。
這樣的話,就只剩下臥房了嗎?
她重重的嘆了口氣,然後看向那個半掩的門。
「為什麼我要做這種事呢…」
一邊小聲的埋怨著,她使了點勁才打開那個被亂丟的衣物阻塞的大門。
「阿爾托莉亞?妳在裡面嗎?」
可以聽見輕微的呼吸聲,還有聽見自己的名字時發出的嘟嚷。
知道對方在這房子裡之後多少放心了,但是即使如此她還是笑不出來。
終於受不了不管怎麼樣都只能開到一半的門板,愛麗絲菲爾直接將門整個踢開,然後進入房間。
房間裡很昏暗,窗簾和燈都沒有打開;她幾乎看不見前面。
靠著透過黃色的窗簾射入房間的些許光亮,她能夠看見躺在床上的人影。
伸手摸了一陣才找到電燈的開關,打開之後愛麗絲菲爾馬上就後悔了。
翻箱倒櫃的恐怖場景,東西散落一地,已經看不到鋪在地上的木頭是什麼花紋了。
阿爾托莉亞躺在大概是家中唯一看起來乾淨的地方,身上只穿了最低限度的衣物,正在睡覺。
被子和枕頭都被踢到床下,她就只是睡在一塊空蕩蕩的床墊上。
「阿爾托莉亞!起來了!」
好像對於剛剛門板撞上牆壁的巨大聲響還有愛麗絲菲爾呼喊充耳不聞,她只是翻過身繼續睡。
房間裡的是很久沒有清掃的異味,比外頭的客廳還要讓人難受。
必須要詢問關於這混亂的原因才行;愛麗絲菲爾這樣想著,開始跨過雜物試著到窗戶旁邊。
將窗簾整個拉開之後也將玻璃窗推開,外頭清涼和煦的風就這樣吹進了房間裡。
好像對於這個變化不太高興,阿爾托莉亞的眉頭皺在一起,伸手想要抓被單蓋住臉卻總是無果。
「阿爾托莉亞!已經早上十一點了!給我起來!」
「…誰?」
嘶啞的聲音從她的喉嚨裡傳出,好像還沒有睡醒的樣子。
「是我,愛麗絲菲爾;因為妳已經很久沒有來上班了所以老闆要我來關心一下。」
眼睛張開了一點點,阿爾托莉亞看了她一眼之後就又縮成一顆球。
「我昨晚兩三點才睡…讓我再睡一下…」
眼看她就要縮回去了,愛麗絲菲爾連忙上前拉住她的手。
「兩三點的話妳也已經睡了至少八個小時了啊!以一般人來說是絕對夠的!」
「可是我已經一個月沒有那麼早起了…」
「妳還知道?妳已經一個月沒有來上班了!這早就超過妳當初請假的日數了啊!」
就這情況來看,阿爾托莉亞大概是將自己關起來關了一個月。
就算是被女朋友甩了,這種情況也太糟了。
「跟老闆說要開除我就開吧…我再去找工作就是了…」
拉住她以免她又倒下去,愛麗絲菲爾考慮要不要打她一巴掌看看會不會清醒一點。
「我不是傳令兵,要說的話妳自己去跟他說。起來洗澡換衣服啦!妳多久沒正常過日子了?」
「我已經沒有乾淨的衣服了喔…這件襯衫也已經穿三天了。」
為對方的邋遢而嘆了口氣,愛麗絲菲爾稍微思考了可行的解決方案。
「…我們先把浴室整理乾淨,然後妳給我去刷牙洗臉還有洗澡;把全身都洗乾淨,這段時間我會先去幫妳買可以換洗的衣服。」
阿爾托莉亞的清醒程度至少到了百分之六十,雖然看來出來放手的話她就會睡回去。
困惑的聽著她的話,很輕易的就看出她並不喜歡這個計劃。
「說起來,妳是怎麼進我家的?」
「跟樓下警衛問了妳的情況,結果他就把備用鑰匙給我了。」
這是實話,但是愛麗絲菲爾省去了很多談話的內容。
如果真的像她所說的那麼輕易就拿到鑰匙的話,這棟公寓安不安全就有待商討了。
聽她嘟嚷著『竟然就這樣放人進來』之類的話,愛麗絲菲爾想著在這邊浪費時間也不是辦法。
「好啦!給我到浴室去!等下來要吃午飯呢!」
清醒之後意外的聽話,阿爾托莉亞只是打了個哈欠然後往外頭走,閃躲障礙物的同時腳步不停。
跟隨著她離開房間以免她又繞道去做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愛麗絲菲爾感覺自己像個老媽一樣。
浴室裡除了很久沒丟垃圾而滿出來的垃圾桶之外還有水槽底下大開的櫥櫃,清潔劑和其他瓶瓶罐罐都很隨意的丟在地上,水龍頭甚至沒有關緊。
這樣的情況下,阿爾托莉亞還是神情自若的刷著牙。
手裡拿著已經不知道多久沒洗的漱口杯,光是站在旁邊看都覺得有點作嘔。
「…妳是怎麼在這種環境存活的?」
將嘴裡的泡沫吐掉,阿爾托莉亞漱完口又衣袖擦擦嘴巴之後才回答她的問題。
「蟑螂都能活在垃圾堆裡了,為什麼人不行?」
「…把浴室收乾淨然後洗澡,妳臭死了。」
她身上除了很久沒有洗澡而發出的異味之外還有濃厚的煙酒味,但是她自己好像都沒有發覺。
「也沒有那麼糟吧…好我知道了,我清理就是了。」
被瞪了之後就乖乖的蹲下來開始收拾,愛麗絲菲爾也抓起剛剛偶然間發現的抹布開始擦拭檯面。
***
「…我是不是該付錢請妳幫我顧家?」
從浴室裡出來之後阿爾托莉亞環視與剛剛完全截然不同的房間,說出了這樣的話。
「別說傻話了,不過衣服的錢記得還我。」
拿著剛剛順道買的大垃圾袋正在將手邊抓得到的垃圾全部扔進去,愛麗絲菲爾對她翻了個白眼。
「老闆到底對妳下了什麼指示才讓妳這樣拼命啊…加薪?」
「妳真的覺得他會那麼仁慈嗎?這可是關心到我的飯碗啊,因為我跟妳是工作上的搭擋。」
一臉『原來如此』的表情,阿爾托莉亞為了避免挨罵而很自動的開始幫忙。
愛麗絲菲爾觀察著洗完澡之後在外觀上恢復正常的阿爾托莉亞,發現她好像變瘦了。
因為不確定對方衣服的尺寸而買了大號的女用襯衫還有基本的內衣褲,現在看來似乎太過寬鬆。
阿爾托莉亞應該是氣勢上顯高的人,加上她的身體比例很好…
不對,現在不是想那些的時候。
「…妳有好好吃飯嗎?」
注意到對方一直盯著自己之後摸摸自己的臉,聽到問題之後就用聳肩帶過。
「嘛…妳自己看也知道吧?」
客廳的垃圾堆裡頭只有泡麵和沒營養的食物,還有大量的酒,答案顯而易見。
「這樣遲早身體會壞掉的喔?」
「我沒有那麼虛弱。」
嘆口氣,她指了指放在已經清空的桌面上的塑膠袋。
「雖然剛剛有說要出去吃…但是還是簡單點吧?便利商店的便當。」
估計她也很久沒有吃含有米飯的東西了,愛麗絲菲爾在去買了衣服後也順道買了便當。
雖然不清楚對方的飲食習慣,但從過去的經驗可以知道她基本上是不挑食的。
「啊、妳先吃沒關係。」
「謝謝啊,那我先開動了。」
拿出了非常正統的午餐便當,阿爾托莉亞拆開筷子之後就吃了起來。
「就算失戀也用不著鬧到生活失調吧…妳到底是…」
將垃圾袋打結然後放在門口,門口還堆了另外四個一模一樣的黑色袋子。
使用了她的緘默權,阿爾托莉亞沒有回答問題。
又伸手撕下另一個垃圾袋,愛麗絲菲爾繼續試著讓她的家裡看起來乾淨一些。
「等下幫忙去丟個垃圾吧?我還要跟老闆報告妳還活著的事情。」
點頭,她並沒有看著愛麗絲菲爾。
「妳這邊的洗衣間在哪裡?我等下要去洗衣服。」
「……」
還是沒有回話,愛麗絲菲爾抬頭的時候發現阿爾托莉亞不太對勁。
「阿爾托莉亞?妳還好嗎?」
「……」
嘴裡咬著便當附著免洗筷,阿爾托莉亞似乎在思考什麼而停下進食的動作。
然後,開始悄聲無息的哭泣。
「咦?!」
現在這是什麼情況?怎麼忽然間就這樣哭了?
因為沒遇過這樣的情況而手忙腳亂,愛麗絲菲爾完全不知該如何是好。
將吃了幾口的飯盒放下,她隨手擦去淚痕後就站起身來。
「我去房間休息。」
「…等一下!不要就這樣去休息啊!」
至少說明一下哭的原因,不然我會良心不安的。
直覺認為如果就這樣讓她逃走的話她大概又會再家裡蹲一個月,她馬上跑到房間門前擋住她。
「讓開。」
「不行,妳至少要跟我說妳為什麼要哭;就這樣一直自己憋在心裡也不是辦法不是嗎?」
「這跟妳沒關係。」
「明明就有關係,如果因為妳長期翹班而害我丟了飯碗的話,妳能賠嗎?」
兩個人陷入微妙的沉默;一邊是愛麗絲菲爾等待著答案,另一邊是阿爾托莉亞頂著發紅的眼眶試著控制自己快要脫疆的情緒。
頂著阿爾托莉亞殺人一般的視線很痛苦,但是愛麗絲菲爾不能退縮。
像這樣在門前僵持許久,等著較為沒耐心的那一方先示弱。
「…妳真的很麻煩。」
最後,似乎是阿爾托莉亞認輸了。
「講出來的話真的會比較好喔,我是說真的。」
這種事情妳不說我也知道啊。
從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是這樣想著,阿爾托莉亞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將自己縮成一顆球。
「這是妳自找的喔,我可沒有要求妳聽。」
「妳講就是了,我保證不會抱怨。」
清掃什麼的就改天吧,先來做一會失戀諮詢。
「…我被甩了。」
「我知道啊,畢竟妳的假單上都這樣寫了。」
老實說,用那麼大膽的方式請假的人卻沒被開除的人愛麗絲菲爾還是第一次看見。
「從大學的時候認識開始,我跟她在一起已經六年了。當初是我單方面提起要在一起的;我認為我能用時間和真心能夠感動她,所以一直努力著、奮鬥著、試著去感動她…結果最後她還是決定將這一切結束掉。和一個人在一起那麼長時間之後忽然的被提出分手的痛苦,妳能明白嗎?」
知道這種時候還是不要回答比較好,說話的人想要的是傾吐的空間而不是回應。
「我將她視為我的一切,我這輩子的唯一,我少數能夠去信任去愛的人。我把人生的重心和計劃都放在她身上,期望著我們能夠就這樣走到最後…結果一失去她之後整個失調了;就像是忽然之間脫離星球軌道一樣,我完全不知道怎麼去過沒有她的生活。」
工作時果敢認真的她現在脆弱的踡在沙發上,好像連支撐著自己都沒辦法。
「為什麼愛情會是那麼脆弱的東西呢?花了那麼多年累積的記憶和情感甚至是生活習慣,竟然會因為其中一方的一句『不想繼續了』而整個崩壞,而我卻連最基本的挽回和療傷都做不到;吃不下飯,無法工作,就連基本生活的動力都沒有了啊…」
抱著頭,她已經因為哽咽而無法好好說話了。
「做了好多的事情來分散注意力,到最後卻完全提不起勁。在她將自己的物品帶走之後還是想去尋找她有關於她的事物而將整個家都翻了過來。到最後只能窩在家裡逃避現實,這樣連照顧自己都做不到的我,接下來的人生又能怎麼辦呢?」
終於還是受不了而崩潰,阿爾托莉亞抱著自己開始無聲的哭泣。
愛麗絲菲爾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默默的看著泣不成聲的她。
一定要說的話,信仰不就是對某種事物抱持著無理由的信任嗎?
在失去了鬼神之類的神明說法後,人們開始找尋更符合他們的世界的信仰。
對金錢的信仰,對國家的信仰,對愛情的信仰,還有對人的信仰。
如果失去了這個以價值觀與信念相乘產生的事物的話,人會變成什麼樣子?
最佳的例子就這樣出現在她的眼前。
信仰=價值觀x信念,如果有一邊變成零甚至是降到負值的話就會影響整個結果。
以阿爾托莉亞來說的話,大概是兩邊都無限趨近於零了吧?
「聽我講這些應該很蠢吧?明明是我自己的問題。」
而愛麗絲菲爾連要怎麼幫助她都不清楚。
現在能做的,大概只有一件事了。
在阿爾托莉亞身邊坐下,愛麗絲菲爾伸出手將她抱住。
「很痛苦的話就應該要說出來,這樣做一點也不愚蠢喔。不要想太多,一切總會有辦法的;我想有一天妳也能走得出來,找到能夠存活的道路…現在,就先休息一下吧?」
懷裡的她老實乖巧的讓她抱著,愛麗絲菲爾感覺她的淚水滲透自己的衣衫。
現在她需要的不是幫她說話打氣、拉著她走出陰霾的人;她還沒有作好心理準備。
她要的只是能夠休息,能夠好好哭一場的機會而已。
抱著那個脆弱無比的人,愛麗絲菲爾因為發現自己有了一個從未有過的想法而微笑著。
吶、阿爾托莉亞…
不介意的話,就讓我來救妳出去吧?
將我當作信仰,去尋找新的人生意義怎麼樣?
我會等妳做這個決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