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章说好了给vl0_0lv小姐,不好意思我早写好了,但是太忙而且懒,因为分段和发布太麻烦了,虽然不知道你300号,还是祝你愉快。其余的送给Luiry同学,不管你喜不喜欢,我一直想谢谢你的图,后来因为有事耽搁太久没上300,反正我非常喜欢你画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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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7
在医院呆了一周多,安娜被告知齐克纳的案子已经结束了,毋宁说最后不了了之,与此同时对苏战争也开始了。在接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没有任何懊恼,除了庞大无边的虚无感外她已经别无念想。
“简而言之,非常精明。”A科科长亲自写来慰问信,书简中用了这个形容词,在其后改口为狡猾,“一点余地都不留,逃得干干净净。”安娜可以想象他在靠背椅里交叠着双腿,制服敞着风纪扣,提笔,“但冯·海辛格少尉,我们已经清楚看到你在此次事件中表现出的机警能干,看得出来,你在帝国安保局实在会有一番作为,上面要我关照你仔细养伤,切勿急躁,与此同时你也被批准了因功度假,感谢你对元首和祖国的忠诚云云。”
显然,那只是形式化的客套慰问,不过大概她的苍白虚弱还是让他动了恻隐之心。他以长者的身份实话忠告她忘了那些工作,人也不能靠感谢为生,忽略带伤的话,假期总归是件让人欢喜的好事,拿去好好花销吧,向你致以德意志的问候——她翻过信纸,当然明白无论何处都绝不会出现安保局的落款——由于觉得很在理,安娜老老实实接受了他的建议和一份馈赠,考虑着严谨恭敬的答信内容,好让长官心情舒畅。
15号晚上由于情况紧急,选择就近抢救治疗,而在清醒后她也谢绝转移至柏林西南四十公里外的贝利茨军医院,考虑到伤兵对女护士摇曳的臀部兴趣超凡,跟前线回来的疗养病人一块儿相处不见得会很愉快。
由于英军空袭的关系,医院不时会接收到部分伤员,一间大型医护室里总会夹杂几个扎了绷带的无辜平民,在那一排又一排床位中间发出拖沓冗长的呻吟,好在规模还不是很大。虽然很同情他们,但也有值得为之庆幸的理由,在油脂短缺的非常时期,政府会用抹上丰厚黄油、夹了香肠和煎蛋的面包来抚慰低迷情绪,因此爱国者大有人在。
好在那是个单人间,托此之福,她得以避免听到那些断断续续的呻吟然后彻夜失眠,毕竟腹部的疮口仍旧异常脆弱,医生建议她谨慎起见别考虑随意下床。假如汉斯带来的消息准确无误,她躺在床上都能想象出假以时日,或许柏林的阵亡率不会比前线好上多少。
当整个帝国的信心似乎都十足膨胀时,她却莫名沾染上忧郁悲观的影子,她猜应该是刀伤的缘故。
可至少她还能躺在采光良好的病房里,鼻尖下是消毒水气味,抽出时间靠在干净松软的枕头上观看初夏的云流或细雨,但不得不说,先前十多天的混乱整个儿都有些离奇,好比一辆匀速行驶的火车迎面而来,最后却在铁轨上划出刺耳的巨大尖啸,戛然而止,也总让她念念不忘。
起初,发生了一点儿不愉快。就在艾莎头一回现身夏洛滕堡宅邸的那天,傍晚她神情郁郁回到国家安保局,透过审讯室门上的小窗窥视,完完整整地观赏了一出刑讯表演——以最为直截了当的方式替囚犯治疗失忆症,带着全身心的烦躁离开地下室逼仄的走道,紧接着在之后的临时会议上不知道搭错了哪一根筋,言辞不甚委婉地向目前的审讯程序提出了质疑。
“我只是有些不解,为何只有痛苦才能让人诚实。”安娜抬起目光,“先不论齐克纳先生,我们并没有直接证据表明海伦娜·梅因兰小姐有嫌疑,仅仅是跟前者有……”她停顿一下,努力沉下年轻女孩明亮的嗓音,“生意来往。”然后暗示总监大人注重体统,太早实施过激手段并不好看,而且,预设立场带着敌意的谈话并不能让人一吐为快。
“海辛格伯爵千金。”波利布兰克中尉打断她,“需要掀开裙子的生意总让人念念不忘。我知道您是一位受人尊敬的未婚女士,还且请您谅解。”他笑着抬手梳过一头漂亮的金发,于是会议桌上响起不约而同的笑声,以及窃窃私语,仿佛这的确很有意思。安娜反复拔弄着钢笔盖子,在沉默中等待他们的平静。
不过说实话,那还不算真正意义的皮肉生意,那位女郎只是蒙他们惠顾,又接受礼物作为交换。
组长不愿意叫任何人为难,和气地提醒她,还没有明确证据能替海伦娜洗脱嫌疑。
她卸下笔盖,提出疑惑,假如梅因兰小姐参与了齐克纳先生地下组织的勾当,为什么他们还能那样光明正大来往。首先,组长告诉她在这儿就没必要使用尊称了,也许你可以改一改这习惯,然后想了想又说:“思维和心理的逆用,我想具有合理性。”
对裁缝铺兼住所的秘密搜查前一天就展开了,翻箱倒柜正是他们所长,但一整日下来无所收获,也许是时间还不够。就目前来看,矛头指向与裁缝有“生意来往”的老顾客——死不开口的齐克纳也是其中之一,并与那位标致放荡的女郎维系了一段奇妙的关系,他们推测在这份生意当中也许包藏了点什么惹祸的东西,比方说联络人。而所有在正经营生账本里频繁出现的人名,当然也将列入怀疑对象之中,当然安全警察的调查已经付诸行动,包括所有家庭成员和朋友及社会关系,得说就行动力而言这机构抵得上任何一支碾压过欧罗巴的德意志装甲师。
安娜有点多此一举地强调,不管怎么说毕竟我们无法把所有人都弄进局里——必要的时候他们的确能干得出来,她相信名单中大多只是受人尊敬的守序市民。即便安保局实在没有什么值得自矜,她坦诚地想。
“我愿意请教阁下您的意思?”波利布兰克中尉以指尖敲打桌面,轻佻地勾起薄嘴唇。
他颅额狭窄,有一张标准化的长脸,十根指头格外瘦长,非常适于扼人脖颈。打从头一回见面起他大概就对她横竖看不顺眼,接着在射击测验中败北于一位年轻的贵族少女,随即便杜撰了“宫廷狩猎家小姐”这样的爱称赠送给她。但也有一点好处,他个性并不沉闷,也是党卫队的年轻人里为数不多言辞礼貌周道的一位。
当然她很清楚,在德国人那点心思里,一个女孩儿不管是持枪还是握笔都显得太过刺眼,令人心中惶惶,最好是永远手执锅铲出入厨房。而战争则需要一个负责生育的肚子。安娜自己也略有耳闻,关于被招入四处A科的缘由,内部流传过各种版本,据称其中之一:处长相中那姑娘——像修长端正的马驹,有双漂亮的蹄子能一脚踏上人的胸膛。
其实她没想好该怎么办。按理说千人千面,可党卫队出身的盖世太保几乎都有个共性,粗暴顽固的思考方式出奇一致,同时心底里又根植着一份跋扈到不可思议的傲慢,正如信徒忏悔的内容有万千花样,牧师的宣道却多有雷同;或许有人会喜欢貌似和蔼的戈林元帅,但无疑人人都讨厌戈培尔部长——他们一致坚信痛苦作用于人心的力量。介于议程令人不快,且谁都希望尽早得出结论好休息片刻,以免浪费时间,她老实回答暂无良策。
组长颇满意地点点头,他坦言为了保护全体忠诚纯良的德国人民,牺牲总是在所难免的,预防性逮捕权正为了填补这张网上任何一处破漏,理当避免任何轻佻的疏忽,但总之勿需担心,我们向来重视体统,这儿可是柏林,密探会持续观察,接着便进入了下一个议题。
保护——这个简单利落的词就差带着疑问语气从嗓子眼里涌出来了,可她已经不像几年前那样容易让自己激动了,所以连眉头都没耸一耸。
不久会议结束,人员陆续离场。安娜从笔记本上撕下涂写过的那张纸,将它平摊在桌面上开始折叠,将纸片弯叠对齐两端,沿着中线碾过去,而后开始再次对折,用指尖压过第二道褶痕。
“狩猎家小姐。”波利布兰克中尉冲她微笑,浅棕色眼睛扫过她的脸,从桌对面起身,抄起帽子掸了掸,盖上玉米色的头发,“来吧,去喝一杯如何?我请客。”
“不,谢谢。”安娜将叠好的纸张塞回胸前口袋,“蒙您好意,可惜我没有好酒量。”
他抬起双手正了正制帽,将靠背椅塞回桌底下,看上去心情很好:“好吧,没错。那我可得去放松一下。也祝您愉快。”
会议室里已经空荡荡,安娜向他致谢同时道别,听着他的脚步声在廊道上渐渐远去。她端起冷却的红茶吸了一口,把记事本夹到胳膊底下,然后端着茶杯踏上走廊,经过垃圾箱的时候将它连着茶水一道丢了进去。
那天夜里安娜没有回宿舍,向负责收归证物的值班助手调来了店铺的账簿,取出放大镜仔细检索每一项条目。两颊丰腴而健谈的女助手告知她已经有专员查验过了,无奈地摊手:“您也知道,没人发现密写痕迹,清清白白。话说回来您要再续杯茶吗?”
眼下状况很有意思,警察迅速提供了诸位嫖客的照片供其指认,除了哀嚎外齐克纳一声没吭,也并不愿意供出联络人或者其余组织成员,安娜都开始想赞美他了。经过早先的排查,裁缝师小姐确实与其接触频繁,滑稽的是,提到海伦娜时他却异常顽固地坚称其无辜,并显得很懊悔,而他那双灰眼睛看上去也的确很诚实。
她还听审讯官嘲讽过——莫非你真爱上了那个小荡妇?
是了,谁能说不是呢。
海伦娜并非那类精于手工的名匠,店面很小,但近年来生意也不赖,全托了物资短缺的福。自两年前11月份开始,连服装都一概实行了配给制度,一百点限额的配给卡,该用多少个人看着办,官方并未明确表态,至于何时用、如何使用则由国家决定。这样一来,有本事花上六十点购置一件外套的人应该是总算豁出去了。可多数人还是谦恭地谨小慎微着,以免一时挥霍造成以后不必要的麻烦,那可能就得在黑市花上十倍价钱作一番心如刀绞。
不知道海伦娜·梅因兰小姐到底发生过多少段关系,不过现在是战争时期,风流韵事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她想,无需后顾之忧,党卫队承诺连雅利安烈士的不合法私生子都要精心抚养。
战争时期,来找裁缝修改或修补衣物的人变多了。海伦娜的顾客多半是附近居民,还为数不少,至于是否全部值得尊重就得另议了,毕竟形势永远变化无常。
安娜在办公室里坐了一整个晚上,直到黑夜开始褪去深重的色彩,清晨的微光从窗口斜进来。
楼下传来整齐有力的脚步声,嚓嚓敲在中庭的地面上,那是值班哨兵换岗,足音踏在黎明残余的黑暗中。而后有汽车从小道驶进来,铁门缓缓吱呀打开,黑背狼犬的吠叫声冷清地回响在晨雾里。
它们能认出安娜的脚步声,每当她远远接近,那些狗儿就起劲地摇尾巴。有时她也会从餐厅给那些警卫犬带去罐装肉作零食,抚摸毛发粗硬的脑袋,让它们扑上来舔手背。
那份账簿十分普通,不管单词排列还是用词都未暗含特殊方式,比方说“密码信”一贯的写法。类似手法大概都源于上一次大战,士兵为逃避军方书信检查而创造,利用事先约好的跳词、暗号等等向心上人或妻子传达信息,诸如部队番号和驻扎地,挖空心思且花样百出,有时连情报专家都难以正确解读。
趴在窗口俯视而下,她感觉自己被晨风吹得冰凉,安娜无法解释心里的耿耿于怀,却也找不出任何证据来说明什么,只剩下挫败和窝火,还有从灵魂里源源不断渗出来的疲惫感,有时她怀疑没准身体里是有那么一口苦涩的泉眼。
临近中午的时候,她在军官餐厅遇到了从人事局过来的克里斯多夫,他在体能训练处负责指导新人。安娜把托盘摆回去,请他去外头共进午餐,并且随便走走。她松下发髻换上了便服,高跟鞋在走廊里踩出空洞的咯咯声响。
“你看上去累坏了,安娜。”青年一脸担忧,撇了撇嘴角,“我建议你最好什么都别管先去躺上两天。”
她拨开肩上的长发,又交抱起双臂,耸肩时听到自己的骨节里发出轻响。即便在同一个单位里共事,工作性质却差别相当大,内务依旧无可奉告。
“我很好,但有时候总在想最好是去教射击。”她抬头朝身旁的高个子笑了笑,指尖在腮边点一下,“还有你今天忘了刮脸。”
克里斯多夫陪她去邮局寄出发往汉堡的信件,午餐吃了北海鲱鱼,从占领国挪威远道而来,这些色泽银亮的水产腥气四溢地在港口哗啦啦卸货,接着便随疾驰的列车一道涌进了柏林郊区煤烟缭绕的火车站。
大街上熙熙攘攘,市民的表情却并不显得轻松,相较一年前已生硬而灰暗上太多,也对,他们有什么理由欢欣鼓舞呢,毕竟轰炸持续了好一段时间,而与他们擦肩而过的人群中间夹杂着形形色色的制服,几近泛滥,式样纷繁得早就让安娜分辨不清,可以得见,这场战争,这整个时代的确将是混乱宏大,且无比华丽也令人难忘的。
穿过公园的时候,克里斯多夫撞见了中学同窗,那步兵刚从法国回来,正在休假期间,因而兴致格外高涨,甚至把她当作了他的女友。而小伙子自己的军装外衣正罩在未婚妻身上。
大体上,驻军法国不失为一件清闲又不缺油水的美差,据闻卢克中将在福煦车厢上泪光闪烁,而时髦的巴黎女郎早已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眼下正跟穿军服的德国游客打得火热,高级沙龙里夜夜灯火通明,香榭丽舍的时装大师在纳粹高官夫人或情人之间来回周旋,游刃有余,总之末日并未如预期那样来临,生活依旧愉快地继续。
他带着年轻士兵那份特有的天真烂漫——正因还未见识过太多死亡——请克里斯多夫为他们照相留念,便于回驻地时寄托思念,那姑娘个子不高,笑容甜美地倚靠在未婚夫怀里,背景则是温暖而明媚的六月,阳光下浓荫寂静。
安娜坐在长凳上等待他回来。
“假如——”她想了想说,“假如我是你的情人。”
“什么?”克里斯多夫刚想朝椅子上坐,顿时受宠若惊地弹起来。
“我是说如果,你干的活儿,比方说随时随地都可能让安保局找上门,好吧,别管我们本来就在那儿。你还能跟我来往吗?”手臂搁在交叠的大腿上,安娜揽着装了食物的纸袋坐在枝繁叶茂的椴树底下,洒了一身错落的光影。
“理论上……不能,不,但也许会。”他思忖着抬手摸后脑勺,又隔隔顿顿说,“我是说,你看吧人总有情不自禁的时候,不是吗。”
“你打算光明正大地来见我?可真像你会干的。”她开着玩笑,拍了拍椅面示意他坐下。
运动员体格的青年把脖子往后仰,好笑地吸了一口气,摊开大手:“拿我父母的人头发誓,我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