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困兽

林萧从来都认为，顾里朋友很少不是因为她性格不好，而是很少有人，能够懂顾里拐弯抹角的温柔。

不过这温柔，从来也只给予她一个人而已。

像是怕她会担心，顾里一天至少要强调三遍“我和顾时真的没什么”。既然顾里都这么光明正大地说了，那就真的是没什么，而且比起顾里和林萧的腻腻歪歪，顾里和顾时真的是君子之交淡如水，林萧恍惚之间还产生了一种母女情深的错觉。

所以要去给顾里买新年礼物，而恰恰南湘和唐宛如都没空的时候，林萧就毫不犹豫地把顾时叫了出来。

变故，就是从林萧的这个决定开始的。

顾时从昏迷中醒过来，第一眼看见的是水泥做成的天花板。

“反正我们两个长得这么像，只要把外套换一下，肯定不会被认出来的。”她还记得就在不久之前发生的事情，“你赶紧去报警——找顾里。”

顾时晃了晃脑袋，试图甩去头脑深处隐隐的剧痛，这才看见地下室里的第二个人。

“周崇光？被绑架的是你个倒霉鬼啊。”

周崇光一脸苦笑地看着她。

那些该死的绑架犯作案的时候居然也不戴个面罩什么的，被抄近道的林萧看见了相貌，于是就想杀人灭口，幸好顾时及时赶到，和林萧换了一身外套，本以为按照自己的身手一定能安全脱身，没想到被人从后面来了一闷棍，再醒过来时已经被绑在这里了。

“我说你还真是够弱的，他们都懒得绑你。”顾时抬了抬手，“愣着干嘛，过来帮我把绳子解开。”

周崇光走过来帮她解开手腕上的绳子，顾时注意到了他有些灰暗的面色和明显萎靡不振的样子：“你在这儿被关了多久了？”

“和你一起被丢进来的。”他剧烈地咳嗽，几乎无法在间隙中呼吸到空气。

这次顾时看出了端倪：“肺炎？”

“不。”周崇光摇了摇头，“是肺癌。连累了你，很抱歉。”

“你这人活得是有多灰暗啊，你就一点想活下去的心思都没有？”顾时揉着被绳子勒到酸痛的手腕，“这个鬼地方根本就不透气吧，别大喘气，不然死得更快。”

“我死在这里，和出去也没什么太大区别……”

“你他妈觉得死在这里也没事，老子还他妈准备活着出去！”顾时打断了他的话，“闭嘴，别给我絮絮叨叨的，要死你自己死！”

我妹妹还没原谅我，我怎么能死。

听见周崇光的咳嗽声和呼吸困难的样子，顾时不得不承认自己内心深处，毕竟是个善良的混蛋。

她稍微收敛起自己的气息，尽量不去大口喘气。

身上的通讯工具当然都被收走了，但这群歹徒还没有聪明到能发现二十年后的隐蔽科技造物，顾时从领口抽出项链，用最后的力气给林笙传去了求救讯息，然后再度陷入了昏迷。

林笙收到这个讯息，心急如焚地通过项链定位到顾时的位置时，顾森正好也在房间里。

“你干什么？”手腕忽然被顾森死死扣住，林笙努力地不想让自己表现出恐惧。

“像你这么聪明的人，也会有这样慌乱无措的时候啊。是因为和顾时有关吗？因为和她有关，你就乱了阵脚？”

“放开我！”林笙再怎么挣扎也不会是顾森的对手，手腕仍然被顾森紧紧地扣住，她只能无助地看着屏幕上的定位符号，“她真的会死的！”

“是啊，她也许会死。”顾森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任何的起伏，“即使如此，你也无能为力。”

“她要是出了什么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林笙徒劳地嘶吼着，“现在还来得及……”

“来得及什么？你和过去唯一的沟通渠道就是顾时，而她正处于昏迷之中，根本不可能自救。”顾森松开了钳制住她的手，“我提前和你说一声，如果你打算向别人求援，我会在第一时间把那件事给说出去，不知道那些以为你是个乖孩子的大人们，会作何感想呢？”

林笙放在键盘上的手正在颤抖，好不容易压抑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再次涌了上来，吞噬她的理智。

“你为什么……为什么那么恨我姐姐？”她拿起了手机，照着屏幕上的定位符号，逐字逐句地输入那个地下室的所在地，“只要她能活着，我变成怎样都无所谓……”

“如果她活着，她肯定也会知道你的真面目吧？”顾森看见她的手指悬在了发送键的上方，“只要你发出这条短信，就等于获救了的顾时也会知道，你在监视着她。所有人，包括顾时，都会知道多年以来，你一直肖想着自己的姐姐。”

林笙不可能对顾时见死不救，她死死地咬住了下唇，逼迫着自己不去想顾时嫌恶的眼神。就在她要发出求救短信的瞬间，屏幕上的光影微微晃动了一下。

昏暗的地下室里强光手电筒的晃动看上去格外光怪陆离，顾时垂落的手上放着的项链将声音和图像一并从二十年前的过去传来。

“哥哥！”林笙听见了周崇光惊喜的呼喊声。

“啧，她还真够命大。”顾森俯下身，说出了蛊惑般地话语，“但是，你也只能这么远远地看着她而已。”

林笙接近不了顾时。

即使是死，她也只能站在远方，静默地守望。

一直支撑着林笙的信念，好像在瞬息之间轰然崩塌。

这样仗着妹妹的身份赖在顾时身边的日子，到底还能持续多久呢？

屏幕上的景象完全停滞在了同一个位置。顾时已经被救走了，她手中的项链被丢弃在了地下室里，空落落地无人问津。

林笙好像看见了总有一天会被丢弃的自己。

“我答应你。”她没有去看顾森的眼睛，“在我反悔之前，赶快给我滚。”

心中除了绝望，还有报复的快意。

这样，能不能让顾时注意到她呢？她这么做，是不是在顾时的心口上狠狠地捅了一刀呢？

还是说……

林笙黯然地垂下视线。

顾时根本就不会在乎。

得知林笙亲自提出了喜欢顾森这件事时，林萧正在超市里买菜，接到了顾里从公司打过来的电话，听见顾里抱怨着“林笙怎么会看得上顾森”。

林萧知道，无论顾里再怎么不待见顾森，只要是林笙自己提出来的要求，顾里就会同意的。

有些含糊地把顾里的抱怨给搪塞过去，林萧挂断了电话，瞥见货架上被水雾包围的苦瓜，想起了她在心底藏了很久，就连顾里也没告诉过的秘密。

顾时自以为瞒过了所有人的眼睛，其实没能瞒过林萧。

“她知道这个消息，该有多伤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