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姐妹

顾时不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林笙是个什么场景了。

从她有记忆开始，这个妹妹就一直跟在她身后，就如同她身体不可割离的一部分。

顾时同样也不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林笙的。

她们是姐妹。她时常会提醒自己这一点。想保护林笙也好，看到顾森离林笙太近会生气也好，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林笙也好，都是身为一个姐姐正常的情绪，没什么好奇怪的。

但顾时也清楚，这些本来在正常范围之内的情绪，正在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天天地失控。

林笙喝完一口水，回头朝着她笑的时候，她心底深处产生的冲动分明是就这么吻上去，轻轻地咬一下她刚才舔着上唇的舌头。

当她看见穿着宽松浴袍的林笙在客厅里晃来晃去，看见林笙雪白的脖颈，和浴袍包裹之下隐约开始显露的曲线，小腹莫名地涌起一股热流时，她明白，自己彻底地沦陷了。

从那时候起，顾时的罪恶感就如影随形。

顾时觉得，林笙什么都不懂。不知道自己暴露在姐姐危险的欲望之下，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在姐姐眼中如一只媚态毕现的猫。

相比之下，林笙对自己的感情要清楚明了得多。

姐姐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这是她的信念。

她为此而得意洋洋着。无论她和顾时在怎么样的嬉笑打闹，顾时再怎么样不服输，只要她故意露出委屈的神情，顾时会立刻慌乱地向她道歉。只要她故意不去理顾时，不一会儿顾时就会主动凑过来，问她在生什么气。

无论她做了什么，顾时都会原谅。无论她再怎么故意去触碰顾时的底线，顾时都会妥协。

这是她一人独享的优待。

然而只要让姐姐知道了自己心里在想什么。如果顾时知道她长期监视着她。如果顾时知道她是妹妹独自宣泄欲望的对象。这种优待就会变成厌恶吧。

“顾里，万一我以后找的结婚对象你不满意怎么办？”顾时曾经在晚饭的餐桌上这么问过，她这句话问出口时，林笙不知怎么地手抖了一下，差点没抓稳筷子。

“那要看是哪方面的不满意。我要是非要让你找个比我们家有钱的，那就是无理取闹了。比林笙聪明的，肯定也没有。”忽然被顾里拿来举例子，林笙有点做贼心虚。

这样的感情很危险。顾时和林笙自己心里都知道，喜欢上自己的亲姐姐亲妹妹意味着什么，但早已茁壮成长的感情，根本不受她们自己的控制。

顾时的决定是让林笙自己选择。总有一天她会去坦白，无论林笙做出了什么样的选择，她都不会死缠烂打，哪怕林笙从此一句话也不和她说，她也明白这是活该。

而林笙的决定是逃避。

或者说跟着命运，随波逐流。

林萧还从来没有看见过顾时这么脆弱的样子。印象中这个女儿和她的妹妹不同，坚强又认真，似乎从来没被什么挫折打到过，哪怕摔倒了一百次，都能自己站起来，露出一个自信满满像是说着下次绝对不会再失败的笑容。

就像溺水了一样。被无边无际的悲伤给吞没，一旦两片肺叶里充满了水，不再能吸取到氧气，就没有再重来的机会。

“妈……你快点回去，一会儿这个时代的你们还要过来。”顾时抹了一把眼泪，止不住地抽泣着，“被撞见就麻烦了。”

挺过了最为崩溃的时刻，她说到底还是个冷静的人，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惹出太多的麻烦。

“那我先回去了，你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吗？”林萧担忧地看着她眼角仍旧在不断涌出的泪水。

“没问题啦。”顾时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过几天我就要回去了。”

林萧叹了一口气，揉了揉她的头发：“你一个人要保重。”

“嗯，我会没事的。”顾时努力地想止住眼泪，“这个事实我要面对一辈子呢。”

虽然担心顾时，但是天色渐亮，这个时代的顾里和林萧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过来，林萧实在不能久留。

然而她们恰恰在走廊上迎面撞上了。

她故作淡定地和她们擦肩而过，能感受到二十年前的自己用好奇又惊愕地目光看过来，她有些后悔没趁着刚才的那个瞬间拍张照片，回去之后可以跟顾里说：“你看以前的你忽然之间看到我的样子，这表情就跟见了鬼似的。”

林萧到底是想象力比较丰富，自从和顾时混熟了，她就接受了这个世界上有人和她长得特别像这个设定，看见和自己几乎是一模一样的人走过去也毫不惊愕，还有心思和顾里开玩笑：“我真的这么大众脸吗？”

顾里立刻就明白过来，既然顾时能穿越时空，二十年后的未来就有机器能做到这件事，二十年后的林萧过来看望顾时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真正让她觉得可疑的是，二十年后的林萧在，自己却不见踪影。

本来只是隐约在担心的问题，扩散成了一片阴影，顾里握住林萧的手，轻轻拉了她一把：“走吧，顾时等着我们呢。”

走进病房时，顾时是醒着的。

顾里眯起眼睛，仔细地打量了一下顾时的样子。也许是因为重伤尚未痊愈，她脸色苍白，平时带着点狡黠的眼睛无神地望着窗外，眼角还残留着明显的泪痕。

加上刚才在走廊里擦肩而过的那个林萧，顾里不难猜出是某个来自未来的消息让顾时刚刚大哭了一场。

但她不敢过问也不能去过问。

“你们来啦……”她的笑容很疲倦，“还好我命大，不然真的要被周崇光那个混蛋给拖死在地下室里。”

“我和宫洺分头去找你的，看来还是他钱够多人够多，在我之前找到了。”顾里伸出手去试她额头的温度，“医生说如果发烧了就要注意，你没有觉得发热吧？”

“没有，我好得很呢，要不是身上没什么力气，我还想下楼跑两圈。”顾时歪了歪头，“林萧？怎么不说话？”

“对不起……都是我害的，让你受伤了。”林萧看上去也是刚刚哭过的样子，“手术之前签字的时候我还想了很久，明明你都是我的救命恩人……”

顾时伸出手搂过她的肩膀：“没关系，我现在没事了，而且你也没受伤，这不是最好的结果吗？”

真是造物弄人，刚才你才安慰完我，现在就轮到我来安慰你。

看见重新露出笑容的林萧，顾时在心里感叹着。

“对了，过几天期末考试之后，寒假我就要回去了。”顾时朝着顾里挤挤眼睛，“正好我家那边也有点事情要处理。”

顾里非常忽然地俯下身，握着顾时的手，用前所未有的郑重态度问她：“顾时，你在家里过的怎么样？”

这突如其来的问句把顾时也有些吓住了，斟酌了片刻才回答：“挺好的呀。”

她注意到了顾里微蹙的双眉，却猜不到顾里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