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少年听雨歌楼上

“下雨了啊。”一大早醒来便听见窗外潺潺的雨声，林萧起身拉开窗帘，隔着水雾朦胧的玻璃窗看见了雨中的南京，“难得出来度假居然下雨，你运气也太差了。”

“是你平时出门太少了。”躺在床上的顾里翻了个身，“懒龙翻身要下雨。”

“说谁懒？”

“你。”

“那回去你自己做饭。”

“哦，那以后你自己洗碗。”

林萧不说话了。

也许是下雨天让人变得更加慵懒，也可能是因为她们本就来南京玩过不少次，总之顾里和林萧就这么决定了在酒店里待着。

安静的房间里弥漫着温馨的气氛，就和在家里时一样，但林萧却感觉到有什么隔阂正处在她和顾里之间。而且这隔阂是因为她自己的心理而形成的。

她们原本就是极亲密的关系。顾里、林萧、南湘、唐宛如这四个人，随便揪一个来她们都会宣称，都已经是个小团体了，她们就懒得再去细分成更小的团体，除了唐宛如和顾里之间有着无法调和的阶级矛盾之外，随便选两个人都是世间少见的好朋友。

在这个小圈子里，林萧是一道桥梁，正是因为她这四个人才能凑到一起，所以她隐隐约约地也是这个小圈子的中心。她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对其他三个人一视同仁，事实上这话也没错，作为朋友的立场她是一视同仁，但对顾里，是超出了朋友的感情。

林萧是真挺感谢自己这个算是活泼外向的性格，所以她可以随时随地顺理成章地往顾里身上扑。那时候她还有些疑惑，为什么自己一看见顾里的第一反应就是抱上去蹭一蹭，后来才恍然大悟，那是身体遵从本能的行动，表露出了被理智和迟钝所掩埋的潜意识。

她一直是个贪心的人，即使对朋友也怀着程度各不相同的占有欲，这一度也是她否认自己喜欢顾里的理由。

还好她总算是意识到，同样是欲望，也有着不同的程度，不同的……类型。

发生在她和顾里之间的，的确是曲折且充满了偶然性的恋情。如果顾里来表白的时候，林萧还没能清醒的意识到；如果那天晚上顾里选择永远让这份感情成为秘密；如果林萧在现实的压力面前低头……无论哪一种情况发生，她们都不可能在那张床上醒来，和对方一起面对这个令人不知所措的状况。

但现在的林萧可不知道这么多曲折离奇的内情，她只知道即使两人间的记忆倒退回原点，她还是不可避免地喜欢上了顾里。用她写的那些狗血言情小说的台词来说，就是“记忆失去了，感情还在”。

但最初意识到对顾里感情的变化的契机，她已经忘却，顾里也不记得，那个日子显然也不在日记的记录范围之内，但她仍然从字里行间读出了关于那个夜晚的线索。

雨夜。微醺。独处的酒店房间。柔软被子的包裹下与自己相拥入眠的躯体。

就和现在，一样。

那是林萧尚未切实体验过的欲望，于是她遵循习惯想用某种感觉来类比，那大概是类似于某种食欲。饥饿的人看见了最爱的食物时产生的食欲。

怪不得世界上有食色性也这个词，怪不得有秀色可餐这个词，怪不得对于某个人的欲望，也可以用垂涎欲滴来形容。

顾里一反常态地没有从她神奇的包里掏出笔记本电脑开始未完的工作，而是倚在窗边往一本本子上写着什么东西。

“你在写什么啊？”林萧象征性地探过头，并没有真的要去看那是什么内容——绝大部分时候顾里写的东西她也看不懂。

然而顾里很爽快地抬起头告诉她：“日记。”

在这种方面，顾里格外具有大无畏的勇气，她好像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写日记这件事给林萧带来了多大的震撼，依旧在那本纸质看上去比人民币还好的本子上写这些呈表格式排列的时间和文字。

“有你这么写日记的吗？”虽然看不见具体的内容，但林萧也能看出来着绝对不是日记这种文体该有的格式。

“要是哪天又忘了，我这个总比你那个管用吧？”

林萧得意地拿出自己那本日记，翻到最后一页，打开了封面旁的夹层。

看着林萧从日记本的夹层里拿出来的东西，顾里胸有成竹地指了指上面的日期：“这是在结婚之后打的欠条。”

“所以？你想赖账？”

这些天以来温柔地让林萧觉得自己在做梦的顾里终于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给她：“夫妻间欠条不成立，我说你好歹是个211工程培养出来的祖国花朵，能不能不要这么法盲？”

哪知道林萧眼睛一亮，抓过顾里的手：“顾里，这是你这些天以来，说的唯一一句符合你风格的话，我印象中你已经好几天没嫌弃我蠢了。”

“你等会儿，我先问一下，你现在这么高兴干什么？”

“因为你刚才嫌弃我法盲了。”

顾里停顿了一下：“林萧，你这个在心理学上应该叫什么？”

“我就是习惯了嘛……”林萧尴尬地望着窗外的雨帘，“每次你特别温柔特别彬彬有礼的时候，一般都是在极度生气的状态下。”

尴尬归尴尬，林萧说这话时的神情还是很认真的，因为她没有胡扯，这是她在多年和顾里的相处中总结出的经验。

所以这几天来，顾里刻意的温柔不光像做梦，还像是做噩梦，虽然顾里觉得这算是两人的关系往好的方向转变，但林萧就如同一个即将上刑场又不知道具体刑期的死囚，觉得面前的每顿大餐都是断头饭。

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顾里觉得有些愧疚，随之而来的还有隐隐的成就感。

林萧不光是给她惯坏了，还将她的存在当成了一种常理，并且认为自己顺应着她的意思来生活也是常理。与之相对的，她也在林萧面前暴露了一切的弱点和软肋，并且心甘情愿地在她的柔软之下缴械投降。

于是事情就变成了现在这样，搞不清楚到底是谁在依赖谁。

而两人之间的隔阂，可能也来源于此。由于失去了从朋友到恋人的过渡，此时的林萧经不起顾里突如其来的温柔，受宠若惊并紧接着就开始怀疑人生。

就算是林萧对顾里死心塌地，顾里还是要整天忙着安抚她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窜出来的悲观情绪。

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荒唐的想法，为了防止贸然说出来产生错误从而被林萧嘲笑，顾里拿出手机打开浏览器搜索了一下，然后才抬起头，长叹一声：“我不懂双鱼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