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昨夜星辰昨夜风

在经过了大约三分钟二十八秒的思考后，顾里放下手里的咖啡杯，双手交扣支着下巴，身体微微前倾：“林萧，嫁给我吧。”

林萧被口中的牛奶呛了一下：“顾里，这就是你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

然后她得到了顾里一个久违的白眼：“不然你还想怎样？”

“我们分手吧。”

“已经结婚了。”

“那就离婚。”

“好啊，房子归你孩子归我。”

林萧把涂好了黄油的吐司往盘子里一摔：“能不能稍微支持下我工作？”

“你觉得我有可能说出来可以直接往word文档里敲的台词？不要太天真了林萧，你该从安徒生老爷爷创造的世界里出来了。”顾里拿起吐司塞进她嘴里，“要是想偷懒，我给你开张支票，你拿去找周崇光，让他给你代笔。”

“我是那种没有职业道德的人吗。”林萧半个身子都趴在了桌上，“再说了，周崇光连自己的稿子都赶不完，就更别说给我代笔了好吧。”

顾里喝完杯子里最后一点咖啡，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日历：“我过几天休假。”

“休假这两个字从你嘴里说出来，就和在听安徒生童话一样。”林萧眨眨眼睛，一脸期盼，“去哪里玩？”

“去泡温泉？”

下午出发，晚上就能到南京，当地的商人深谙旅客们的需求，酒店的氛围和汤山的温泉水一样热情却闲适。

在浴池氤氲的水汽中，林萧试图要抓到一点记忆的碎片。假期来南京泡温泉是她们从学生时代起就有的惯例，她相信就算是恋爱之后结婚之后，她们肯定也要保留着这个习惯，可惜的是，旅途中可能有的回忆，连同着那时的感觉一起，丢失在了不知名的地方。

以前可从没意识到，回忆竟然是这么珍贵这么值得珍惜的东西。

就连那本事无巨细的日记里，也未曾提到过，顾里当初究竟是怎么求婚的。

那不光是誓言，也是约定。相伴一生是俗套的词语，至死不渝是满大街都是的形容，然而语言从来不能表达什么，这不是每个人深谙词句组合的技巧，能够真正地向爱人表达心中所想。

就算是林萧，也做不到这一点。她写过多少恋人之间的窃窃私语，她描摹出多少令人心弦颤抖的誓言，每天都有人在沉迷在她编织的字字句句之间，为明知道是虚构的人与物而感动。

这本是，她想要与顾里并肩而立的方式，然而在顾里面前，她所引以为傲的一切化作虚无，她如每一个没有才气的平凡人般，在爱情面前哑口无言。

到头来仍是如此。林萧想尽了办法想站在她身旁，所有人都觉得她做到了这点，然而她自己心里清楚，她站在顾里面前时，仍旧那么卑微渺小。她终究明白了张爱玲那句话的含义。

遇见你我变得很低很低，一直低到尘埃里去，但我的心是欢喜的，并且在那里开出一朵花来。

林萧就像那个著名的实验中，从小被束缚在一个木桩上的大象，即使已经有了逃离的力量，却还是选择留在原地，而顾里也同样被那条无形的绳子牵引着，始终无法离开她身旁。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牵绊吧。

温泉的水如同温暖的怀抱将人紧紧包裹，带来不可避免的昏昏沉沉，林萧却觉得思路格外清晰。

“顾里，我想到了。”

“男主角求婚的方法？”

“嗯。就那么直接说‘嫁给我吧’。”

顾里撩了一把水到她脸上：“付我版权费。”

“不，这句话不是重点，我之后写的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心理活动才是重点。”林萧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花，“这样会让大家觉得，男主角特别稳重隐忍。”

“……嗯。”

“这么简单的事情我居然想了这么久了。”

“……嗯。”

“顾里？”

呼唤没有得到回应，林萧疑惑地转过头，这才发现顾里靠着池壁睡着了。

被遇到瓶颈的情节折腾得整夜整夜睡不着，林萧拉着顾里一起熬夜，完全忘了她们两个人白天面对的工作负荷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顾里强打着精神陪着她干些傻事，完全没有不耐烦，好不容易有个休假的机会，还被自己拽出来玩。

林萧叹了口气，摸了摸顾里露在水面之外的肩膀，温热的手指触碰到她比常人要低的体温，蓦然间感受到了她的疲劳和脆弱。

“像我这样的女主角，肯定会被读者骂的。”她舔了舔嘴唇，“算了，还是把责任推给男主角好了，都怪男主角，太体贴了。”

以至于让人沉浸在温柔的陷阱里，只知道贪心地索取。

“说到底，无理取闹的女主角们，也都是被男主角给宠坏了啊。”

玻璃窗和被子都挡不住微凉的空气侵袭身体，空调遥控器又放在电视柜上，好在有个天然的热源就躺在旁边，半梦半醒之间的顾里往林萧那里靠了靠，手也搭在了林萧身上。

始终找不到合适的睡姿，顾里刚想起身去开空调，就被林萧给抱住了。

被她的手臂圈在怀中，温热的双手覆在背后，比任何机械的取暖都要来的实在，顾里安心地闭上眼睛，有些陶醉于这个时刻。

这一次千万，要好好地记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