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病痛
林笙居然主动来找自己，这可是稀罕事。顾襄远远地就看见了等在走廊上的那个身影，她低着头靠在墙边，短发落下的阴影遮掩住了她的表情，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叶棋，帮我请个假。”顾襄起身走出教室，把林笙从喧闹的走廊拉到一个僻静的角落。
说是僻静，那不过也是连接教学楼和实验楼的悬空走廊，偶尔还会有一两个人经过，好奇地望着林笙和顾襄，所以林笙也迟迟没有开口，任凭两栋大楼之间的比别处强劲的风灌进领口袖口，瘦弱的身躯好像随时会倒下去。
直到上课铃声响起，一个快迟到的男生脚步匆匆地跑过走廊去往实验楼，林笙这才皱着眉头，用命令般地语气对顾襄说：“陪我去趟医院。”
还没等顾襄问她为什么，她忽然捂住了嘴，干呕了几声。
这个动作和之前那句话联系起来所能得出的结论实在过于可怕，顾襄惶恐地求证：“林笙你不会怀孕了吧？”
“你再胡扯我就直接把你从这儿扔下去。”林笙抓着顾襄的胳膊站稳了身体，“你听说过怀孕还会导致视力下降的么？”
顾襄没有说话。她忽然宁愿是林笙怀孕了，因为人类也只会为了这么一件喜事而进医院，其他的时候，那个充满了福尔马林气味的地方传出的，永远是坏消息。
看医生的这个态度，顾襄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由脑部肿瘤引起的视神经病变，视力的下降还只是一个先兆，如果病情继续发展，还会导致失明和……死亡。
她不敢当着林笙的面说出来，想了半天，只说：“我送你回家吧。”
这个医院离学校很近，也就离林笙的家很近，是步行十几分钟就能抵达的。顾襄带着林笙慢悠悠地走在街上，不敢提起有关她病情的任何一句话。
反倒是林笙很自然地指了指她手里的诊断书，轻描淡写地问她：“我会死吗？”
面对林笙的凝视，似乎没有人可以坦然地说谎。
顾襄捏紧了手里的诊断报告。她没有必要骗林笙，林笙足够勇敢也足够理智，她有知道真相的权力。
“会不会？”
“也许，会。”顾襄躲开她的视线。
林笙只是耸耸肩膀，答了一句：“这样啊……”
拖长了的尾音散在初春微凉的夜风里，她本就清冷的声音配上这没什么起伏的语调，让人觉得她根本不是在听一件和自己有关的事情，似乎是在和朋友的闲谈中走了神，应答不下去了，便看着街边的风景，敷衍般地叹出一句“这样啊……”。
顾襄张口结舌。
过了许久，她们快走到顾家门口时，林笙才突然说：“又不是一定会死。”
她略微歪过头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像个天真单纯的孩子，顾襄看着她跃上一级台阶，走过门前白色的廊柱，那背影似乎在对所有人说：“我没事，别担心我。”
在这一点上，顾时和林笙还真是不折不扣的亲姐妹。
想来想去，顾襄没敢把林笙的病情直接告诉顾里和林萧，回家之后她对南湘说了，把这个包袱丢给别人，总比抓在自己手里好。
南湘看了一眼时间，没敢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想着明天要找个机会把顾里或者林萧约出来，把林笙的病情告诉她们。
晚上，林笙照例打开电脑，却又因为眼睛的一阵刺痛飞快地把它合上。她愣了一会儿，从衣服下取出一直贴身带着的项链，给顾时传去了一句晚安。
林笙所不知道的是，一向不会失眠的顾时听见了她的这声晚安之后，在床上辗转了大半夜也没能睡着，就好像被一把钝刀子磨在心尖上，隐隐约约地渗出血，却又不给一个痛快。
而第二天的早饭桌上，一再斟酌的顾里偏偏选了这个时候告诉林笙：“你和你姐姐，最多也就能瞒到二十多岁吧。”
本来温馨的气氛一下子就凝重了起来，还不等林萧来打圆场，也不等顾里继续说下去，林笙自己就主动提出来：“要选一个人去结婚的话，还真是挺两难的。”
顾里和林萧同时僵住了，她们事先商量好了许多种对策，也想了许多种和顾时林笙交涉的方式，唯独没想到林笙会这么回答。
“倒不是我不愿意……而是我不太能猜到姐姐在这方面的想法。她是看见我和别人在一起更痛苦呢，还是觉得和不爱的人生活在一起更痛苦？”林笙一边说一边在往吐司上抹果酱，悠闲懒散的样子看上去丝毫不像在谈论自己的终身大事，“问过她的想法就能决定下来了，反正我的要求很低，只要不是顾森或者比他还混账的，一切好说。”
“林笙你……早就知道我们的计划了？”林萧有些心虚地帮她倒上牛奶。
“你们肯定也是这么想的嘛。我从一开始就在想这个问题啊，不过从别的角度来想，一直活跃在大众视野里的都是姐姐，她性格也好人缘也好，不结婚反倒有些奇怪，但她能不能接受我和别人结婚，又是另一码事了……”林笙无意间抬眼，对上了顾里的视线，“顾里？”
顾里抽了一张纸，轻轻擦去林笙嘴角沾到的一点果酱，皱了皱眉头终究还是没说出什么话来，半是无奈半是愤恨地丢下来一句：“我就知道，你们宁愿这样，也不会愿意分开的。”
“因为我们是你和妈妈的孩子啊，在这方面的固执也是会遗传的。”她又咬下一口面包，“我们是亲姐妹，这一点我自始至终也没有忘记过。”
林笙吃完手里的面包起身时，突如其来的眩晕让她站不稳身体，她尽力想要掩盖，精神却始终无法战胜意识，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之际，她还不忘用最后一点力气扯了扯林萧的袖子告诉她：“千万别告诉姐姐……”
这是林笙得知自己的病情后，内心深处最为真切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