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在Brittany耍宝似的玩笑中夕阳已经逐渐退场,沉默已久的沉沉乌云席卷而来,黑夜开始从天边迅速蔓延,就像是审判的前奏。南小鸟盯着有些磨损的医生办公室的门,迟疑地伫在那儿,直到身旁的人上前握住门把手。
“我跟你一起。”园田海未这么说着,侧过身子看着南小鸟,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谢谢。”南小鸟没办法拒绝园田海未,她害怕若是结果不如意,自己都不能保证自己有足够的力量去承受。得到许可的园田海未推开门,Brittany站在旁边对她们笑了笑,“我就不进去了,祝你们好运,等你好消息。”
外面开始下雨,哗啦啦地淹没了办公室里短暂的沉默。
园田海未拉开了椅子让南小鸟坐下,两只手轻轻放在南小鸟的双肩上,透过薄薄的布料南小鸟感受到身后人手上一点点湿润的汗水。医生从一堆厚厚的纸中抽出一部分——从千千万万个在痛苦中挣扎的人抽出了她。覆着薄茧的手指慢慢地在纸张上游离,老人低沉缓慢的声音响起,开始一项一项地阅读诊断报告书。
复杂的医学英文单词是南小鸟从未听闻的,可是园田海未听得很明白。南小鸟抬起头看向园田海未,希望凭着二十多年的了解与锻炼出来的观察力去从园田海未的表情去阅读医生的答案。园田海未没有微笑的表情有几分严肃与漠然,金色眼眸紧紧盯着医生手里的轻薄A4纸张,双手纹丝不动地握着南小鸟的肩,全神贯注地聆听着。南小鸟感觉着肩膀上温暖的力道,垂下头几乎要哭出声来。这是她一生中最残酷的判决,却比一场世界级马拉松还漫长,就跟她没有尽头的单方面爱恋一样,折磨得她身心俱疲。
大雨一直下一直下,医生不得不起身去关上窗。而那雨水隔着严密的落地窗仿佛就落在她们不远处,如同幻觉一般粉碎开然后缠绵而下,像一个女人哭泣的脸,悲伤地观望着屋内的一切。
她忽然感觉肩头的手放松些,同时隐隐约约地颤抖起来,接着她听见园田海未开口问了一句三个单词的疑问句。“Is that possible?——”
白发苍苍的老医生微笑起来,回答了一个最简单的、最基本的、世界上最动听的英文短语。“Of course.”
她的呼吸滞住了片刻,闭上眼,紧绷的身体一瞬间像是放空了气的气球松弛下来。园田海未忽然放开她的肩膀,走到医生的正对面,弯下腰,标准的九十度鞠躬。她开口,声音有些难以抚平的不稳。“谢谢您。”
回病房的路上气氛忽然变得诡异,走廊那么静,回荡着的只有淡淡的脚步声,好像是因为少了Brittany这个喜剧演员而变得僵硬。南小鸟与园田海未并肩走着,侧过眼能看见深蓝色长发在她眼前晃来晃去,不真实的美丽。忽然园田海未的停了下来站在原地,于是她也跟着停下脚步,转过身去,园田海未背后的灯光把她的视野染得一片灿黄,两边是洁白的墙,无限地朝视线可及的远方蔓延去。
她看见园田海未向她走来,本能似地试图镇静地制造出一个笑容,可是在园田海未与她的距离慢慢缩短到她有些慌乱的程度时,她突然发现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了,只能任凭大脑的血液全部涌上胸口,炙热得烫人。园田海未伸出手搂住她,拥抱她,胸口紧贴着胸口,发丝缠绕着发丝,双手安抚着她的后背,方才的激动好像还没有平复下来。她没有办法去回应这样灼人的温度,双手只能落寞地垂在身旁。
“没事的啊,已经没事了。”她轻轻念着,声音是不平静的颤抖。她只是在安抚这个与她同样不安担忧的人而已,可是眼里的泪水好像只要眨一下就会克制不住。在她心中,园田海未一直都是最成熟也是最不成熟的那一个,有时候看起来冷冰冰的,可是实际上却无比的美丽无比的温柔,就像是个冬天的童话。
那双手的掌心摩挲着她搭在身后的长发,温暖的,窝心的倦缅的,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地驱逐开一切的不安与躁动。肌肤触碰,耳鬓厮磨,可是她退却了。
她挪动步子,非常自然地退开一小步,自然得连园田海未都没有察觉到她节奏归于正常的心跳。她的声音平静而温和,“医生不是说了很高几率能痊愈吗?所以海未不用担心,我没事。”说完之后,她像是努力想要证明什么似地,嘴边弯出一个弧度,精准的角度,完美的笑容,被轻快和明媚包裹得严严实实。
一种尖锐的疼痛感从园田海未心里迅速闪过,她盯着那张眉眼弯弯的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是什么时候南小鸟会以这样的表情去笑了?笑得那么灿烂,仿佛无懈可击,仿佛不需要安慰,仿佛不需要照顾,永远只有那个人去安慰照顾别人,告诉别人没事一切都很好。园田海未僵在原地,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地下沉,甚至让她没有办法顺畅地正常呼吸。
在她的眼中,医院明亮灯光的金色打在洁白的墙壁上,无声地勾画出南小鸟和她自己的侧影,两个影子中间隔着一层光,只是几厘米,她却觉得那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鸿沟。
很快,肌腱缝合手术就安排下来了,定在一个星期后。时间确定下来后园田海未就开始熬一系列的中药端来病房,苦涩的味道盖过了医院特有的乙醚味,到最后南小鸟一看见园田海未走进来就埋进被子里死活不肯出来。然而这样的日子一晃而过,手术顺利结束后的第十五天,几个医生护士端着各种仪器进来拆线。
“可以去办离院手续了。”医生这么说着,笑眯眯地把签好字的几份报告递给园田海未。
为了保证缝上的肌腱正常地复合,暂时要打上一段时间的石膏,能够离开医院了,南小鸟决定回日本疗养,石膏等到回日本拆也不迟。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园田海未居然丝毫没有功成身退的意思,反而说出了惊世骇俗的话,“我送你。”
她本以为园田海未说得“送”指的是送到机场,于是没有过多考虑地答应了,可是出发的那天当她在机场看着园田海未拿着一个旅行箱与两张头等舱机票出现在她面前时,她才知道自己错的离谱,然而园田海未只是很自然地帮她把行李放上车,拉开车门等着她坐进去。
这一趟班机的头等舱只有她们两个人,是飞机上难得的宁静。公司同事帮她多拿了一块桌板来,以便于她放置双手减轻压力。可是南小鸟没有想到的是,真正的问题还在后面。几个小时的睡眠后,生理需求开始催促着她去洗手间,用尽方法解开安全带站在卫生间门口时,她才想起一个尴尬的事实,石膏板连同她的手指一起固定住了。在医院时她可以叫轮班的护士来帮助她,可是在飞机上不同,哪怕憋着她也不想去让同事帮她做这种事,园田海未更不可以。她觉得如果叫园田海未帮忙,她就真的可以不用继续活在这个星球上了。
正在她纠结的时候身后传来园田海未的声音,“怎么了?”她惊慌地回过头去连忙说着没事,然而她低估了园田海未察言观色的能力。“我可以帮你。”她知道园田海未已经立刻清楚现状了,并且说得委婉。
“不要!”她第一次这么果断地拒绝来自园田海未的话,这是她绝对不能妥协的一件事。“可是还有六个小时的飞行时间。”园田海未温和地说道,试图说服她。
她沉默了,因为这种无法避免的羞耻她毫无胜算地败下阵来,脸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园田海未不是不能理解这是人最基本的自尊心,如果可以她也不想勉强南小鸟做这种难为情的事,可毕竟不是逞强的时候。于是她把南小鸟的沉默当作了默认,拉开了门,南小鸟却没有动。
“这里没有别人,舱服也不会来打扰。”她耐心地说着。“有……”南小鸟望着她。“……我可以闭上眼。”园田海未无奈地说。
南小鸟还是踌躇了很久,她确信园田海未说到就会做到,终于下定万分决心似地迈开步子缓慢地走了进去,园田海未跟随在她身后,锁好了门。非常狭小的空间里只能勉强塞下两个人,她们面对着面挤在一起,能感觉到彼此鼻间沉重的呼吸,这时候南小鸟才发现园田海未的脖子耳根脸颊全都红得不正常,当然她也知道谁是始作俑者。片刻之后园田海未紧紧闭上了眼,漂亮的睫毛也像是蝴蝶的翅膀一样合上了。“那……我开始了?”她打破了沉默,虽然发出的声音像是舌头打了结。
南小鸟感觉园田海未的手落在她的腰上,从两边沿着皮带一路向中间摸索着,找到皮带扣后动作僵硬地一点一点解开。打开纽扣后,那双手抚上了拉链,波音777的隔音效果恼人的良好,以至于牛仔裤拉链拉开的嗞嗞声都一清二楚地在这个空间里尴尬地回荡。南小鸟抬起头,看见园田海未皱着眉闭着眼,脸上晚霞似的红色一点都没有褪去,手上的动作却在继续,这几十秒钟对于她来说就像是永恒一样漫长。
而园田海未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这是她出生以来第一次帮别人做这种事,即使是多年相识的人她也觉得过于不自在。捏着拉链的手颤抖个不停,在拉下去的那一瞬间发出的声响像是扩音器一样在卫生间里播放,她觉得自己脑子上好像冒出了蒸汽一般的高温气体。但是到了这一步她也没有办法,只能继续下去。手指小心翼翼地攀至南小鸟的腰身两边,忽然她觉得自己好像触摸到了一种诡异的质感——
丝质物品和柔嫩肌肤的触觉。
反应过来的一霎那她大脑一片空白,连手都不可抑制地缩了一下,心跳快得让她怀疑自己是否得了心脏病,“对……对不起!”哪怕是闭着眼,她还是苦恼地转过头去。食指和中指卡在南小鸟的柔软肌肤和女人的最后防线之间,她不敢多想,怕自己再多想可能真的会晕厥过去,只能缓缓地往下拉,明明是名正言顺的正当事,她却觉得自己像在做什么很色情的猥亵举动似的。
南小鸟看见园田海未在帮她打理好一切后迅雷不及掩耳地转身拉开门冲了出去,狼狈的背影莫名地带着几分孩子般的害羞,于是在她还没有从这样难以启齿的羞耻中回过神来时,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07完
题外话:有点写不下去的感觉,似乎这几部分有点墨迹了,求爱抚啊求爱抚!!{:4_3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