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随着太阳缓缓收敛了自身的光芒，在挣扎着献出最后一丝明亮暖黄后便筋疲力尽地向着西方坠落下去的同时，大街上的商贩们也默默地收起了自己的小铺，只有一些夜间也照常开档的酒家茶寮，伙计们正拉下肩头的抹布，仔细地擦拭着桌角椅面。
在店家略带为难的神情中，夜一于桌上多放下了几块碎银。看着老人家惊愕的神色，夜一耸了耸肩，表示对于桌上的剩菜实在是爱莫能助，只好放下“抚慰金”了。
牵着小蜜蜂的手，夜一看着女孩平静的面容，手上稍稍用力捏了捏对方的手指，然后微微皱起了眉，不满地道：“我见你好像没怎么吃啊？”明明自己压根都没点什么……
女孩抬起头，对夜一扯出一抹笑容，淡淡道：“一整天都在试路边的小吃，不太饿。”
“嗯……”夜一似乎并不接受这个回答。
“夜一推荐的食物都很好吃。”女孩乖巧地加了一句，“我吃了不少的。”说完还摸了摸自己肚子，一副“应该涨得很大了吧？”的样子。
夜一看着女孩扁平的小腹，既无奈又好气地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抬手揉了揉那个笨蛋的头发。
“我们现在去哪？”看夜一并没有要找客栈入住的意思，女孩忍不住问。
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小山，夜一扬起嘴角：“去山里找药材啊！~”
女孩愣了愣，笑了：“好的。”
看着突然就拉着自己跑了起来，兴致高涨的小蜜蜂，夜一微微一愕，无不后悔地道：“等等、小蜜蜂，对不起，我骗你的啦！我们不是要去采药！”女孩却仍然没有停下脚步，夜一只好继续道：“那个，小蜜蜂先冷静！你仔细想想，就算是采药也不可能是在太阳落山，乌漆墨黑的夜晚吧？你以前应该也没有在晚上采过药吧？对吧？！对吧？！~”
女孩脚下不停，只回过头，微微一笑：“以前是没有，但我看书上提及有些植物是要到晚上才会散发独特的香气或者是能够吸引发光的昆虫之类的，那些我也很想见识一下！”
“……”被对方说中了，知道的确是有那类植物的夜一一边哑口无言地跟在女孩身后，一边痛苦地抬手捂住了脑袋：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她家的笨蛋小蜜蜂只要一提到跟药物有关的东西就会变得这么兴致勃勃的样子？！仿佛整个人都能发出光来……
气喘吁吁地在半山腰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的两人，抬眼互看着对方，还是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
“小蜜蜂你笨啊！跑这么快干吗？！结果还不是到一半就跑不动了。”拉着对方坐下，夜一哭笑不得地低声埋怨着，用手指轻轻戳了戳女孩那颗小脑袋。
女孩摇了摇头：“因为很开心。”
夜一吸了口气，缓下呼吸：“是吗？我可看不出来！”
女孩低笑出声，轻喘着咳嗽起来。
夜一连忙揽住对方的脖子，要将女孩抱入怀里：“会冷吗？”
一手撑在夜一肩膀上，女孩摇头：“没事，别担心。”
夜一挑眉，不太满意地看着小蜜蜂推拒的动作，却也终究没说什么，只是将手臂环在女孩腰间，让对方靠在自己身上。
“夜一，我们是来……干什么的啊？”渐渐缓过气来的女孩轻声问道。
“哼，不是说来采药么？”夜一没好气的回应。
于是女孩微微一愣，然后“——噗”地笑了起来，直笑得身体发抖，靠在夜一身边断断续续地道：“采药……我可以啊，但是……夜一也愿意么？”
恼怒地揉乱了对方的头发——反正大晚上的也不用担心回去被人看见——夜一再次冷哼了一声，别过头：“不愿意！”
“所以啊……”女孩敛了笑意，轻叹一声。
“反正现在就给我乖乖地坐着等，一会儿你就知道我们是来干嘛的了！~”夜一闷声道。
“……嗯，好的。”女孩轻声回应，小脑袋缓缓地靠在了夜一肩上。
抬头望了眼天边高悬的月亮，这个夜晚万里无云，月光轻柔地洒下来，的确是绝佳的时机呢。只是不知道那几个人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反正夜一已经打定主意，如果不是的话她回去就找那几人算账，不说买凶犯案（……）至少下个药拉死他们！不过……眯着眼睛望着镇子里主街上逐渐聚齐起来的人群，因为距离过远而只能看见一个个移动着的遥远的黑点。至少凭着这个阵仗来判断的话，今晚这事多半是做不了假的了。
听见身边安稳下来的轻缓呼吸，夜一回过头，看着不知于何时沉沉睡去了的女孩子，忍不住抬手抚向对方眼底那一抹疲倦的青色。
前一晚……是去做贼了么？黑眼圈都跑出来了，该不会整晚都在思量药材的事情吧？
如果能够早一点知道女孩对于她的事情将会这么地上心的话，夜一就不让对方帮忙了。
因为夜一从来都没有想过，也从来都不希望，小蜜蜂为了她的事情，把自己弄得这么累。（但是对于出外游玩无时无刻的恶作剧搞得对方身心俱疲的这件事情，夜一却是恶劣地毫无自觉……）
金色双眸缓缓合上，夜一叹息着低下头，深吸一口气再睁开双眼，视线从女孩小巧的鼻尖落到微微泛白的双唇上。指尖轻抚那人嘴角，夜一悄悄握紧了左手，一点点靠近女孩脸颊，感觉连呼吸都要停顿……
“——咻——轰！”
伴随着突然的炸响声，女孩惊得睁开双眼，抬头望向发声源，随即便为半空炸开的烟花吸引去了全部心神。
“夜一！夜……一？”趁着烟火点放的间隙，女孩惊喜地轻唤，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疑惑地侧头，女孩望着默默盯着半空，看起来一点也不高兴反而不知为何好像正在暗自咬牙切齿的夜一，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夜一？你没事吧？”伸手碰了碰对方的肩膀，女孩略带不安地出声询问。
咬紧了后牙槽，夜一僵硬地侧过头，看着女孩，扯出一丝笑容：“没事。”——才怪，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早不放晚不放偏偏在最关键的时候点燃了第一个烟花？！搞得她什么都没有做成……可恶！
“……嗯。”女孩点了点头，神色里还是不太放心的样子。
“别在意，快看，新的一轮烟火又要开始了。”努力微笑着，夜一抚了抚女孩的头发，抬手指向再次蹿上去的光点。
女孩听话地转过头，望着半空绽放的花火，眼底燃起小孩子般的兴奋光芒。
夜一沉默地看着那双灰眸中盛放的色彩，因为蒙上一层淡淡笑意而显得越发绚烂。在她眼里，那是比夜空焰火更美丽的花。
目光在女孩温润的唇线停留片刻，夜一叹了口气，轻笑一声。
嘛……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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