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夜一。”
低头望着怀里沉静淡漠的女孩子，在对方迷茫而又恍惚的神色中，夜一停下动作，让自己也安静了下来，然后认真地去倾听那人即将要说出口的话语。
“我之所以不会难过是因为先生在我面前一直都是很快乐的样子，他可以欣然地接受死亡，笑着离去，这让我觉得他的生命很美满，而我，不想在他的圆满之上增加任何的尘埃。”
“和你一起的时候，我也希望自己可以让你感到快乐，我不想你……”顿了顿，女孩似是不知该如何表达，只好摇了摇头，转了话锋，续道：
“若有一天，你要离开的话，我会尽我所能，让你没有遗憾。”
……
牢牢地盯着自己的一双灰眸，仿佛是被温和的水光滋润过似的，散发着暗色的光泽。女孩柔和沉稳的眼神，在说到最后一句时，像是诉说着誓言一般，又焕发出些许坚定。
听着对方在一向冷淡自持的语气中陡然生出的一丝倔意，夜一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女孩柔软的头发，低声道：“小傻瓜，那句话，应该由我来说才对……”
但是不知道是因为受到了惊吓还是之前激烈的动作让女孩不小心撞到了脑袋，现在正阵阵轰鸣的耳畔并没能接收到夜一低声说出的话语。
女孩只是一直看着对方，努力地，急切地，表达着自己能够说出口的词句。
——只要是我能够做到的，什么都会为你做的。
如果能够让你没有遗憾，如果在相处的时候带给你的都是无需悔恨的时光。
那样的话，就一定可以……笑着同你说“再见”了吧。
所以，不要悲伤，请你，不要为离别而悲伤。
因为我，希望你幸福啊……
咬了咬嘴唇，女孩固执地继续说了下去：“也就是说……对不起，我想我是不会为你的离开而感到悲伤的，我不会。”
伴随着决绝的话语，头顶上温柔抚触的手掌停住了。
夜一放下手，低着头一言不发。
而因为夜一低头的动作，女孩的视线里便只能看见对方的头顶。
一直牢牢盯着夜一的灰色双眸在沉默间渐渐敛去了光芒。
女孩垂下眼帘。
耳鸣不知何时消失了。
目光所及是一片因太阳过度暴晒而泛起的白光。
时间像是停止了一样。
这一刻，仿佛整个盛世人间，都安静沉寂了下来。
女孩恍然想起初见夜一之时，对方顶着巨大的黑眼圈，一头被过度的胡乱抓挠而显得乱糟糟的奇异的紫色长发，整个人看起来又邋遢又狼狈，而且脾气也很差的样子，甚至还暴跳如雷地和将自己带来的男子吵了一架，说着“不需要自己”最后还差点和男子打了起来，之后又粗暴地扯开了自己的衣服……
即使女人长了一张明艳的脸庞，又生了一副精致的五官，还有着极其稀有的金色瞳仁，在那样落拓的姿态之中都让她在一见之下忍不住地为之惊艳。但她同时也不得不承认，无论如何，那其实都可以算得上是非常糟糕的初遇了……
但是，又是为什么呢？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一念及此，女孩微微扬起了嘴角。
然后那个弧度凝固了。
……对不起，真的很抱歉啊。
说了那样的话，说出了你最不想听到的事情。
让你伤心了。
微微皱起眉，女孩用手撑着滚烫的地面，木然地试图慢慢站起来。
一只手握住了女孩纤细的手腕，将她猛地一拉。
突然地，被拥入了温暖的怀抱中。
轻笑声在耳边回荡。
贴紧的身体使女孩能够清楚地感受到对方因毫无间断的低笑而产生的胸腔的震动，那样快意的笑声让她不解地微微张开了口却不知说什么是好，想查看一下夜一的神情却又因为对方抱的过紧的臂弯而被卡得动弹不得。
“笨蛋。”
“……诶？”
夜一仰起头，眯着眼睛望着苍茫的青空，灿烂的金色瞳仁里盛满了温柔的笑意。圈紧的双手更加用力地往里勒了勒，直到女孩受不了地闷哼了一声才稍稍松开了一些。
——嗯，已经知道答案了。
别扭的家伙，口是心非的大笨蛋！
难道还不够明显吗？
因为自己随口的一个问题，就独自默默纠结了这么久。
因为自己突如其来的情绪病，闹着脾气胡乱往外冲，就安静地陪在身旁，这么恶劣的时辰都一直跟在身后也不出声打扰。
因为自己看起来不开心了，就慌乱地反省着试图找寻出任何曾经做过的、其实根本就不存在的“过错”，甚至连身边近在咫尺的致命危险都发觉不到了。
真是的，稍微一不注意到，就不懂得好好照顾自己。
而且……明明难过得嗓子都哑了，声音也哽咽着，还非要嘴硬说什么不悲伤。
唉，亲爱的小蜜蜂，我最爱的小傻瓜啊，在你开口说着拒绝式的话语的时候，能不能不要比我更快的，红了眼眶？
……更重要的是，你难道不知道，眼含热泪娟然欲泣可怜兮兮地将人望着……这特么根本就是犯规的行为好吗？！！！
“……夜一？”在对方坚定的拥抱下，女孩手足无措地眨了眨眼睛，小声唤了一句。
“嘘，别说话，也别乱动，就安静地让我抱一会儿。乖啊~”没有理会女孩细微的挣扎，夜一一动不动地维持着拥抱的动作，脸上缓缓地绽开了一个明媚的笑容。
听见夜一没个正经的语气以及带着笑意的尾音，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但女孩知道，对方终于恢复了正常。
苦笑一声，女孩脸上现出一丝无奈地缩在对方怀里。
“小蜜蜂。”耳边响起夜一突然的低唤，声音很是温柔。
“嗯？”女孩小声回应。
“谢谢……”察觉到女孩身体陡然一僵，夜一笑着紧了紧双臂：“我很高兴。”真的，谢谢你如此温柔待我。
“因为你，我感到非常快乐。”
女孩瞪大了双眼，微微侧过头，就正好用脸颊碰触到了对方的耳朵。
垂落在夜一身侧的瘦弱双臂缓缓抬起，女孩从背后，轻轻地，回抱住了对方。
一点一点圈紧的手臂，动作之间过大的衣袖稍稍滑落下来露出了白皙的手腕。纤长的手指附在夜一肩胛处，因女孩微微用力的指间而在对方的玄色长衫上扯出几丝褶皱。
燥热的日头下，突然就吹过了一丝清凉的微风，带起了坐在地上紧紧拥抱着的两人的衣摆，也卷走了她们的长衫上沾到的灰尘。
飞扬的唇角，让轻柔的笑意从脸上传染到了彼此温暖的瞳孔之中。
而那些黯然的心事，也终于都，一点一点地，随风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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