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渐渐西斜的阳光拂过庭院中的流水之景，一点一点映红了天边的晚霞。

坐在楼上的绝色女子望着院子里的古树，白皙手指扶在窗棂，悠悠叹了一句，声音清丽悦耳：“就在今夜了吧。”

身旁的侍女低头应了一声是。

握紧的手指微微发白，眼睛望向门口，从那里又进来了几位富家公子，女子垂下眼帘不再说话。

敲门声打断了一室寂静，侍女从窗边退开，转身拉开了门。

“陵游大人，您是来为小姐伴奏的吗？”侍女略带惊讶的声音让窗前的身影微微颤了颤。

站在门外周身散发着冷漠气息的白衣女子抱着古琴，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回头望了眼主子一动不动的身影，侍女伸手将来人引进房内，自己垂着头退了出去。

“鹿耳……”白衣女子看着窗边人，冷漠的感觉突然从她身上消退了。缓步走向对方身前，她轻声低唤，向来冷淡的音色却在这时仿佛破冰一般，带了一丝颤抖的动摇。

名为鹿耳的女子只是望着院子里的景色，没有回应。

大门外被姑娘们簇拥着又拉进来了两位公子，高一点的那位大少爷游刃有余地应对着环绕在身边的姑娘们，言笑晏晏的样子，矮一些的那位公子则是在身旁人放肆地不断触碰之下低着头一个劲地往前走，看来对于姑娘们的热情很是招架不住。

似乎终于看够了另一人躲避不能的窘迫不安与礼貌性的不做过多抗拒的样子，大少爷笑嘻嘻地拿出了一些银两递给身边的人，同时轻声说了几句话。对方于是立刻替他指明了内堂的方位，然后叫住同伴们一起退回到了门口。

揽住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的小公子的脖子，大少爷一脸豪迈地挟着对方往里走去。

“怎么，该去换衣服了吗？”轻吸了口气，靠坐在窗前的女子终是淡淡地出了声，但却对心内的忧虑只字不提。

“……”白衣女子默默抱紧了怀中的古琴，指端因为过于用力而在一向珍惜的琴身上留下了一个淡淡的痕迹。

望着庭院的视线里，那两位公子突然停下了脚步，矮一些的那位小公子离开大少爷身边，走到一旁蹲下去细细观赏起庭院里的花卉来，还笑着对另一人说着什么。大少爷则是无奈地看着那位公子，然后走到他的身后，伸出手用力揉了揉他的头发。

在对方一直安静不语的漫长沉默中，似是耗光了气力，女子站起来，转身离开了房间。一路上都没有回头，也故意不去看对方在她离去时下意识地抬手，似是想要抓住她的衣袖阻拦，却又在最后一刻慌张地顿住了动作时黯然的眼神、发白的嘴唇以及颤抖的指间。

一步步后退着撞在窗口，被唤为陵游的琴师面色惨白地靠着背后的墙壁一点点滑坐下去，痛苦地抱住了自己的双臂。缓缓坠落的夕阳撤去了洒向房间的最后一丝光亮，将她一人留在黑暗之中……

“我说你到底看够了没啊，亲爱的小蜜蜂？”夜一夸张地摇头，叹着气问道。

不太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女孩望着眼前的花圃，小声道了一句：“这里对于花卉的种植和山石的摆放，还有水池的位置那类事情真的都很讲究嘛……”

“是是是，你说的有道理！”哭笑不得地伸手蹂躏着女孩细软的头发，夜一点着头认同地道，不过心下却是在悄声埋怨：那也不用看这么久吧？！……就从没见你看我看这么久的！

乖顺地任夜一揉了一会儿后，女孩才低下头避过对方的手。在夜一挑眉的神色下回过头，看着对方软软一笑。

悻悻然收回了手，夜一侧着头道了一句：“快点进去吧我的小少爷！~”

女孩闻言笑笑站了起来，刚跨出两步，就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身过来牵夜一。

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小家伙大概是怕了那些蜂拥而上的姑娘们，没有去握对方瘦削的手掌——开玩笑，在**做出那么没有“男子气概”的动作，还嫌小蜜蜂不够像女孩子么？！——夜一只是低笑着抚了抚女孩的头发：“从现在开始你就摆出第一次见我时那冷漠呆板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色就行了。”况且等到进了内堂，里面的人无论男女老少，你不出钱会理你才怪呢。里面那些“吸血鬼”又不像门口拉客的。

哦了一声，女孩收回手，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然后才反应过来的瞪着夜一炸了毛：“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哪有冷漠呆板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噗”地笑了出来，夜一双手抵在女孩后背，一边推着对方往前走，一边语含笑意地道：“好啦好啦，冷静！记着要摆出你的招牌面瘫脸哦~”

踏入内堂的前一刻，夜一抬起头望了一眼楼上敞开的窗户，若有所思。

那间房里现在应该已经没有人了，只看得到一片黑暗。

女孩在内堂的入口处停下了脚步，睁大了眼睛望着厅内雅致考究的装潢，心下惊叹。走在她后面的夜一因为她突然停下的动作而刹不住脚地撞在了她身上，两人都踉跄了几步才站稳。

无奈地伸手揽在女孩肩上，夜一摇了摇头：罢了罢了，小蜜蜂被看出来就看出来吧，反正她们俩吃顿饭就走，她还就不信了，这里的**难道真会把她们俩赶出去不成？！

——从想到要带小蜜蜂外出开始，夜一就一直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去那些风月之地，虽说有她在自是不会让小蜜蜂被人吃了亏去的（理论上而言），可是……一般来说，也很少会有女子喜欢逛那种地方吧？但如果要说到“吃”，在民间除了路边的特色小食以外也就只有这等对所有细节都吹毛求疵的顶级销金窟里才能制造出极致的美味吧？既然都说了要带她去吃大餐……

啧，不管了，反正爷有钱！~

打定了主意，夜一带着女孩找了张桌子坐下，从怀里掏出钱袋往桌上一扔，没有系紧的钱袋被撞开了口，露出里面白花花的银子来。

立刻有人矮着身子上前，谄媚地笑着问道：“不知这位大爷有何吩咐？”

伸手从钱袋里摸出一锭银子，夜一将银子放在手心：“把你们这最好的酒菜都给我端上来。听清楚了，我说的是最好的。对了，顺便叫两个姑娘过来。”随后才将银子抛了过去。

对方抬手接过银子，咧开嘴笑着道了一句“马上到”便转身离开。

侧头看了眼正直直地盯着自己的小蜜蜂——明明刚坐下的时候还一脸掩不住的兴奋地观察着厅里的陈设，饶有兴致地观赏着身旁架子上的瓷器，甚至让夜一产生了一种“即使不为了食物……和姑娘，光是为了这里的布置也值得带小蜜蜂来一趟”的感觉的，现在却对周身的一切都全然不顾了。看来小蜜蜂是真的受不了这里这些过于外向的女子们啊……

对着女孩摊开双手，夜一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是无可奈何。

其实她也不喜欢用钱呼喝别人，做出一副大少爷目中无人的样子，可是没有办法，现在这种情况，不愿意也得装一回了。

至于找姑娘嘛……本来小蜜蜂的真实身份就已经很一目了然了，要是自己还只带着她，两个人全程埋头吃东西，也不叫人来服侍的话——那种奇怪的举动只会让“目标”更为明显！

女孩表情复杂地看着夜一，欲哭无泪。

夜一哪里会知道，对于女孩而言，那些豪迈奔放的姑娘们在某种程度上（一见面就动手动脚之类的……）简直跟夜一一模一样，所以再叫姑娘来，她又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只会来“两个”，万一又像进大门时那样一来就是一群，那岂不是相当于又找来了好多个夜一！！！

苍天啊，光是一个夜一就已经够她受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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