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章终于可以吊打老怨鬼了。

二 笼中人

这个破旧的神社已经完全不适合人类居住了。

园田海未摸了摸落了厚厚的一层灰的赛钱箱，再次坚定了自己带西木野真姬回园田本家的决定。小女孩收拾出来的行李仅仅是少得可怜的衣物跟一箱满是典籍的纸箱。

借着身高的优势，园田瞟了几眼放在木椅上的开口的纸箱。果然是以氏族为骄傲的小朋友，连书籍都是跟家族历史有关的载本。

挑了块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下，园田拖着下巴看着西木野真姬环顾着毫无人烟的破旧神社，最后把搁在卧榻前的那块勾玉揣进怀里。不多去询问些什么，是园田海未一向的习惯。她站起身子，拉直衬衫上的褶皱，“可以走了吗？”

“嗯。”西木野背上小小的双肩包，抱起了装满着西木野氏族的骄傲的纸箱。

园田想从西木野真姬手中接过那个对于十岁的小孩子来说过于沉重的纸箱，刚说出“我来吧”，就被十岁的小鬼侧过身子躲开了。

“诶——”还弓着背，园田海未惊讶着。

明明是个十岁的小鬼，方才还是有趣稚嫩的面孔，现在看来却是成人的冰冷。

——“这是西木野家的骄傲。”

——“只能我来拿。”

园田海未是讨厌的，这种没落的望族企图维护最后的自负，这种行径总会让她想到本家宅中那些透过暗阁的窗户打量着自己的老者，带着时代的腐朽。对于西木野真姬，她是讨厌不来的。

因为对方，仅仅是个十岁的孩子，园田笑着站直身子。

——“真姬活着仅仅是因为你是西木野家的继承人吗？”

哪怕只是第一次见，西木野真姬觉得园田海未的面孔好看得要命。像是父亲曾经讲述过的西木野神社的巫女，散落的长长的头发，凛然的面孔，与疏离的气质。

答应跟园田一起回本家，并不是因为一个人无法生存。

因为母亲是灵体的缘故，自身可以不进食地活下去。而只要不离开神社，就算怨灵围城，西木野也自信绝对不会被杀死。答应园田跟她一起回去，仅仅是因为被对方所吸引。

西木野真姬扣着纸箱的边缘。

这是西木野家的神社，过世的先祖与父亲都被埋葬在这座破旧神社的秘密中。是西木野亲手埋葬了父亲。

父亲死前紧紧握住了自己的双手，反复重复着，“一定要活下去，就算是为了西木野家。真姬一定要活下去。”

直至最后愿意牵着自己的手从掌心滑落。

费劲地托着父亲已经开始变冷的身体，西木野把勾玉摁在了凹下去的标记处。将手指伸到嘴边，咬碎指甲，从伤口处流出细细的鲜血。把鲜血涂抹在勾玉的表面，原本黯淡的玉面开始泛起诡异的暗色光芒。暗格掀动，涌出来的大量的灵体晃动得让人眼花。西木野站在一侧，看着灵体们伸出长长的手臂，将父亲的身体拖进黝黑的地下暗泉。

暗阁再次关闭前，西木野看到了父亲的灵体。他伸出手，抚摸着自己的面颊，“带着西木野家的骄傲活下去吧，真姬。”

这些沉重的骄傲已经足够让人喘不过气，西木野掂量着臂弯间的纸箱。不想去带给园田如何的压力，对于彼此来说，她们并没有联系。

仅仅是不能拥有阴阳眼的驱魔师与无法驱魔的鬼之子的相遇。

园田的笑容已经变成了刺骨的冷意，面前的小鬼仅仅是扣着纸箱的边缘，单薄的嘴唇紧闭着一句话也不说。自闭又孤独的身影让园田想到自己的小时候。

蹲下了身子，覆上那个小孩子像是带着死亡气息一样冰冷的细小双手。

——“看取我吧，真姬。”

是大片大片灰色的影像。

没有笑声的笑容。园田海未的嘴角勾起的弧度有着令人悲伤的隐喻。躲在树林中哭泣的眼泪。死去的祖父与父亲的期盼。腐朽的族人们的窥探。被时代所抛去的家族的光辉。所能看取得长长的回忆中，没有些许关于快乐的印迹。

最后的影像，西木野真姬看到了矮小的园田海未被父亲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那些话语是咒语，将那个矮小的孩子缠绕。

——谁能救救我。

西木野所能看取的最后，就是这浅薄的一句。

园田海未没有去追问问题的答案。

——“真姬活着仅仅是因为你是西木野家的继承人吗？”

在对方看取自身的时候，因为灵压的流动，在西木野并没有意识到，她所藏在心中的过往通过高阶结界的灵力流压被园田所接收。

那是穿过北方荒原的空无。园田走在西木野的记忆构建的虚幻中。

在西木野作为人类诞生的十年中，并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除了自父亲的口中所接收的世界与家族的骄傲。仅仅是荒芜。

远远地看着，只能对方瘦小的身影。站在遥远的地平线上。

与这个世界毫无联系的，一个人的西木野真姬。能够看取任何人，却空无一物的记忆。好像是连情感都被剥夺的鸟类，被束缚着双足，关在小小的笼中。

不需要问题的答案。园田在对方的空无中长长地叹息。

并不是因为自己身为继承人而活着。

而是，如果掘弃了继承人这个身份，那么与这个世界毫无联系的，孤独一人的西木野真姬要如何活下去呢？

园田海未也不知道。

至少一点也好，想要那个孩子与自己建立某种联系。

大概是自私的，园田想着。孤独的我与孤独的那个孩子。

费劲地单手抱着纸箱，西木野冰冷的指尖抚着园田的面颊。“所以，你连哭泣都忘了吗？”

“请你帮助我。”

单膝跪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上，园田的手掌覆上了西木野抚着自己面颊的指尖，“我需要你的帮助。”

并没有去回答，好或者不好的答案，大概并不是对方需要的。西木野平静地望进园田的眼中。她漂亮的金色瞳孔，像是鹰準的余光。仅是对视着，也能感受到对方自左瞳中满溢的灵力。

作为不具备阴阳眼的人，哪怕有家族遗传的血统，灵力较之天生的灵媒会逊色极多。这些是记载在家族的典籍中的。西木野在园田的身上却感受到了极为高的灵压。不同于自身的，带着活在现世中人的温暖感的灵气。

她细微地勾起嘴角，“帮我拿好这个纸箱。”从年上的女孩子的温暖手掌中抽回指尖。西木野把纸箱扔进对方的怀中。

大概是觉得园田的笑容太过碍眼，西木野双手背在身后，跳着几步，赶着对方的步伐走在前面。轻快的步子，倒也像是十岁的孩子。

“园田桑。”

“嗯？”

“我是鬼之子。”

“嗯。”

转过身子看向园田，西木野一步步后退着倒着走，“你真的不害怕吗？”

“不害怕。”

已经走出了破旧的神社，阳光有些刺眼。

遥远的鸟居，隔着层层台阶，仿若最后的孤独。

园田因灼人的日光微微眯起眼睛，凝视着着站在自己身前的小女孩。

她的白色单衣被风掠起，露出细瘦苍白的手腕。像是几个小时前的初见，小女孩扭过头，漂亮精巧的稚气面孔望向自己，“我们走吧，园田桑。”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