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懒十七 于 2015-1-7 16:57 编辑
中
本姑娘要摔也摔成兰花饼，怎么会是煎饼。我发现了，青袍姑娘只有被白裙姑娘挤兑的时候才显得可爱。我下意识往白裙姑娘身边走过去，她多半也看到我的动作，微微一笑，伸手过来牵住我，“小心。”
咦，这姑娘，怎么越看越可爱呢？
我不忘瞥一眼青袍姑娘，得意洋洋冲她晃晃我让人牵住的手，哼让你开我玩笑。
她脸上又开始红红白白的，这调色调得真好看。
返回住处，暮色四合。
青袍姑娘去溪边洗了两块干净的鹅卵石和几片芭蕉叶回来，在宽大的叶片上，用石头碾碎了芭蕉。
“有锅吗？”
她说话时候还是不看我，只盯着白裙姑娘。
“有麦面吗？”
白裙姑娘说话也只盯着我看。你们两人真奇怪。
那名老者住进来的时候倒是拿了些东西来，我不太爱吃人类的东西，只是偶尔存一点给猴儿做了解解馋，距离上回去人间还不算长，大概还能吃。
我回自己住处拿出那口很久没用的锅和一小口袋麦面，“不过很久没用了。”
接过锅，青袍姑娘看我一眼，伸手一按，那锅底啪嗒一声整个掉地上了。
她笑得阴险，“姑娘家家的，平日里就这么过活？”
我指一旁打闹的猴子，“它们会给我带吃的。”
白裙姑娘此时想起来一笑，“书里说，有女子在山里迷路，得白猿救助，以溪水松食饱腹，多年以后全身生出白毛，身轻如燕，在林间跑跳自如，几近仙矣。”
我眨眨眼，这说法我喜欢。
“嗯，你们可以叫我仙女姐姐。”
“我们未曾报过年岁，姑娘怎知自己就比我们大？”
“我一定比你们大就对了，我……哎呀……”
我气急，太久没和人类说话，想不出怎么圆，连连跺脚。
跺完脚，我又暗自庆幸没有脱口而出我是兰花这样的话。好容易能有机会和人类这么和平共处一段时间，何况眼下的情形也很有趣，她们或许猜到或许装作不知道，大家就这么心知肚明地略过某件事实，像在玩捉迷藏，明明看见了石块后面露出的衣角，却仍然大声喊道：“你在哪儿啊？我怎么找不到你啊。”
我才不剥夺彼此的乐趣。
白裙姑娘伸手拉我，安抚性地拍拍我的脸，“好啦好啦，我叫你姐姐，别太用力跺脚，万一扭到呢。”
姑娘你好温柔……
我一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急忙去捂脸。
青袍姑娘忽然插嘴，“你耳朵红了。”
我从指缝里瞪她，“摊你的煎饼去。”
她看我一眼，又看一眼白裙姑娘，乖乖忙活去了。
她拿石头搭好炉子，先交错堆了几块木柴，里面塞了甘草，又单独捡了一把干草放好，从怀里掏出两块黑色的小石头轻轻一擦，一点火花闪过，她低头去吹，不一会儿那干草冒起烟气，再没一会儿，那火便燃着了，照出来的光暖暖的。
以前打雷劈倒树木时偶尔会看到，后来我在人间也见过这玩意儿，倒不是太害怕，只是有点惊讶原来火是这么来的。我盯着她手里的两块黑石头，使劲眨眼。
猴儿也愣了，动物多半天生怕火，但看到火这么一点点着起来，比我惊喜更大。有只猴儿悄悄靠近火堆，伸手去摸那橙红色的光，结果被烫得哇哇直叫。
白裙姑娘摸摸我脑袋，“好奇？”
“嗯嗯。”我蹲在火堆面前，想靠近又没敢太近，只冲她点头。
她伸手来拉住我的手，领着我往前走了几步，接着蹲下来，示意我也蹲下来，把我的手凌空放在那火焰上面，“保持这个距离就好，太近了会弄伤的。”
“哦好。”
这我答应。
青袍姑娘忽而看我一眼，又埋头去弄她的吃食去了。
她拿剑削了一大块薄薄的石片架在炉子上，这会儿把弄碎的芭蕉和麦面混了混，倒在瓦片上。瓦片发出滋滋的响声，很快飘起一股奇妙的香气。
我好奇心起，摸了摸瓦片。
“……疼！”
青袍姑娘扑哧笑了。哼反正你是坏人只会笑话我，我直接把伸手给白裙姑娘看，吸吸鼻子，“疼。”
白裙姑娘脸上闪过一丝有好笑又无奈的神色，接过我的手吹了吹，又就手握着我的手贴到自己耳朵上，“都说让你不要靠近火了。”
我纠正她的话，“……我碰的是瓦。”
青袍姑娘忽而怒气冲冲，冲着我喊，“瓦没架在火上吗！”
我缩到白裙姑娘背后去，越过姑娘的肩膀瞪她，“哼。”
她看上去更生气了，就是没什么杀气，连猴子都不怕她，一只只围在边上叫。哼，都是馋猫！
我咽咽口水，决定讨好一下青袍姑娘。
“……我让猴子再给你带一串芭蕉？”
她看我，不对，没看我，看的是白裙姑娘。
白裙姑娘开口了，“芭蕉是猴子拿来的，麦面是你的。她不过动动手，怎么会不给你吃的。”
青袍姑娘的眼神真有趣，那爱恨纠结磨牙霍霍的。
“知道了。”
青袍姑娘人不好，手艺倒还不错，就这么随手找的材料还能做得蛮好吃的。
不过那麦面什么的本来就不多了，只摊了三个饼出来，我把自己的分了一半给猴儿，它们闹着分完了，又蹲到一旁眼巴巴看人。我拦着白裙姑娘不让给，“吃那么多人类的食物，它们不习惯的。”
咦，小样儿，居然敢冲我呲牙！以为兰花就不长虎牙啊！
山里食物充足，猴儿们本来就不饿，只是闹着玩，没了吃的，很快就高高兴兴一边儿玩去了。
白裙姑娘撕了一块喂我，“你刚才分它们一半，多半也没吃饱。”
我张嘴接了，一面吃一面答她，抓了抓耳朵，“我也不饿的，我白天吃了好多松子。”
“那你还吃！”
青袍姑娘只吃了半块饼，还有半块在瓦片上借余温暖着，这会儿没好气瞪我一眼。
我也瞪回去。
“那是我有礼貌！怎么能让人手那么费力放在那里不理？”
白裙姑娘吃了大半，把剩下的饼也放到瓦片上，“你吃吧。”
“可是……”
青袍姑娘看她，说得有些委屈，“你今天吃得不多。”
“没什么可是的，你吃得也不多。何况你一个练武之人，食量本来就比我们大。”
白裙姑娘也不再理她，拉起我就走，“对了，不知道姑娘那里有没有多余的被子？”
我想了想，点头，“啊，有。”
早前我去人间玩，好奇带回来一床新嫁娘的被子，上面还绣着一双鸳鸯。带回来以后我拿去溪水里洗了洗，阳光好的还拿出来晒一晒，用的机会也少，这会儿看起来还像新的，我干脆就让给白裙姑娘了。她问我怎么办，我说屋里还有。屋里是还有，不过那是偶尔闯进来的采兰人留下的，我嫌弃，反正我不用被子也能睡。
至于青袍姑娘的，哼，自己处理去吧。
人家还真的自己处理了。也不知她怎么从猴儿手里又骗来两床草席，两头用草茎缝了，中间塞了些干草，就当成被子了。正好现在夏天，这么盖也还不算冷。
夜半，我坐在溪边，盯着水里的月亮发呆。一只小猴儿大约也睡不着，跑来窝我怀里陪我看月亮。
身后有脚步声，接着就是青袍姑娘那讨人厌的声音响起来，“大半夜不睡，出来发花痴？”
“你是心悦君兮君不应，夜半跑出来偷哭的？”
猴儿听不懂人话，但知道我不高兴，也冲她呲牙，就是年纪小，做副鬼脸看上去像撒娇。
青袍姑娘倒不在意，伸手摸摸猴儿的脑袋，也就近捡块平些的石头坐下来，“那你怎么不睡？”
“……来了外人不习惯？”
“说实话。”
“为什么要跟你说实话？”
“不为什么。姑娘一个人住在这荒山野岭，只与猴儿为伴，却又颇通人情事故。我觉得，也太奇怪了。”
她抬眼，目光太锐利，猴儿捂上自己眼睛，又忙着来捂我眼睛。
……难不成你这会儿才想要拆穿？
“世间奇怪的事情那么多，难不成姑娘还要一一去管过来？”
“确定不能一一管过来。但她住在这里，我就得管。”
“你问过人愿承你的情吗？”
“需要问吗？”
青袍姑娘往水里扔了块石头，害得那弯月亮登时碎了。看了一会儿水里的影子，她才又道：“……她肯定是不愿意的。”
难得见她神色如此懊恼，我趁机套话，“喂，你带兵灭掉她的国啊？”
她看我一眼，“各为其主。”
“为什么是你带兵？”其实我对这个问题更感兴趣，这世间不都是男子当皇帝掌大权的吗？怎么轮到一个女子当将军领军？
“想改变命运，首先要改变自己。”
青袍姑娘整个人忽然看上去有些不一样了，像是一直沸腾着的某种东西忽然安静了下来。
“如果一直只做其他女子都能做的事，那我也不过就是个其他女子罢了。既然是其他女子，那么过着别人过的生活也没什么好说的。”说着话，语气越发平静，“我有我喜欢的人，我想要他。我改变不了世间，那就改变自己。”
说出“他”字时候，她忽而有些犹豫，抬起眼看我，竟显出有几分软弱。
那个杀气四溢害我和猴儿吓成一团的姑娘居然会软弱？
“……等下！”
灵光一闪，我惊讶了，“这个他……是她吧？”我伸手指向白天刚搭起来的一间竹棚，白裙姑娘就睡在里面。
“……对。”
她或许想通了，竟自点头应了。
“你灭了她的国家？”
她看我一眼，很不耐烦，“你刚才问过了……”
“她家人呢？全都死了？”
她一脸嫌弃，“深宫之中，哪有什么家人，全是虚情假意。”
“她说的？”
她噎住。
“你都没问过，万一里面有个什么人她特别喜欢呢？万一有个像是我这么可爱这么讨人喜欢的人呢？”
她又瞪我，半天才吐出两个字，“混蛋！谁会喜欢你？少自作多情。”
“哼，你才是自作主张的混蛋，我自作多情都不要喜欢你。”
想起白天情形，我得意洋洋嘲笑她。
“煎饼。”
“你说什么！”
“煎饼！”
她这回倒开心了，慢条斯理威胁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白天是谁吃了我的煎饼？”
“她会讨厌你一辈子的！”
“有什么关系，那不正好，爱极生恨，恨极有爱，反正大把时光摆在这里，这辈子没和好，大不了，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辈子也这样。就这么纠缠个生生世世，我也很满足的。”
她笑，笑得还是那么傲气……和好看。
小小猴儿看她看得直发呆，竟然伸手去摸摸她的脸，摸到脸时候惊喜得不了，又伸手去够水里的月亮，月亮一捞就散。它盯着月亮和青袍姑娘来回转脑袋，大概没想通为什么一个摸得到一个摸不到，没一会儿我都看得晕了。
她倒没发火，又一笑，伸手拍拍猴儿的脑袋，一瞬间的眼神那么温柔……温柔得好像水里的月光。
“……万一她比较喜欢我怎么办？”
她抬眼看我，挑起一道眉，“你要和我争啊？”
有杀气！
明明刚刚语气还那么温柔！
我再次和猴儿抱成一团瑟瑟发抖，猴儿居然还吓到哭了，这大概会害得它对美好事物的最后一丝幻想破灭。我暗暗猜测，说不准这也是它猴生的第一次失恋。
我一时怒气冲冲，当即站起来，抱着猴儿就往竹棚走过去。她也没太注意，于是我中途一个拐弯钻进白裙姑娘的房间去了。刚才说话那动静不小，其实人姑娘也醒了，虽然人还躺在床上，但看我的眼神清明，神色也没有半分慌张。
我抱着猴儿，一人一猴皆是眼泪汪汪看她，“我要和你睡。”
白裙姑娘叹气，又一笑，指指猴儿，“它也一块儿？”
“不，就我。”我把猴儿放在角落的干草堆上，它挠挠头，团起来就睡。
“行，先脱衣服吧。”
“啊？”
白裙姑娘看我一眼，“你总不会穿着这身衣服上床睡觉吧？今天一整天来来回回，还抱了猴子……”
我能说其实这身衣服是我身体的花瓣所化不会弄脏吗？
我盯着她的床，忽然觉得我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自出生以来，我一直都这样，脱衣服……脱衣服是什么？
白裙姑娘现在果然没有穿着白裙了，现在的这身衣衫略薄，睡了一会儿有些凌乱，从领口处还看得见内中白皙的肌肤。
我看一眼她，又低头打量自己，我能说我后悔了我决定回去自己睡了吗？
白裙姑娘大约有些奇怪，坐起身来，“怎么了？”
“……我……我还是……”
话没讲完，外面的光被挡住了。我回头，果然有个混蛋家伙挡在门口。
她语气戏谑，“话放那么大，胆子那么小。”
白裙姑娘开口了，“你以为人人都像你那样，百无禁忌肆无忌惮？”
白裙姑娘你是好人。深呼吸一口气，我一把扯掉衣服就往床上钻，总之不能让她们看出来我和衣服有古怪。
白裙姑娘稍稍慌张了一下，一把给我盖上被子，又抬眼看站在门口的人，语气都有些急，“敢问阁下还有什么事吗？我们要休息了。”
青袍姑娘神色尴尬又古怪，“你……她……”
我掀开被子一个小角偷偷往外看，哟，她脸红了！
被子又被压回去，偷那么一点儿空瞅一眼白裙姑娘，诶？白裙姑娘脸也红了。
我忽然意识到好像有什么不对，但被死死按在被子里。
想来想去，我和刚才唯一的不同就是——刚才我穿着衣服，现在我是光的。诶？对哦，人类好像每时每刻都穿着衣服呢。可是出生的时候谁不是光溜溜的啊，有人会嘲笑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没穿衣服吗？虽然我不是刚出生，可我那衣服是头一回脱啊，我怎么知道里面没衣服了？
而且……
姑娘，就算我是妖也会觉得气闷啊！
我推推她，被憋得说话也小声，“我得喘口气。”
白裙姑娘瞥我一眼，这一眼欲言又止含羞还带笑，我一时间明白了话本里说的“风情万种绝色倾城”是什么意思。
我看得呆了。
青袍姑娘多半也看得呆了，因为接着我就听到有人倒退两步，差点没摔了，接着又匆匆往小溪那边跑去了，不一会儿传来很大声的水花声。
我看着门口，有点奇怪，看人看呆了为什么跑溪边去？
“……大半夜的，她去洗澡？”
白裙姑娘想笑没笑，伸手捏我脸，咳咳两声，严肃道：“可能是个人爱好。”
“诶？这是什么个……”
话没说完，我又被白裙姑娘按回被子里去，“晚了，睡觉。”
距离这么近，白裙姑娘身上有股好闻的香气，香气很淡，浅浅一点儿勾着魂。我觉得脑子里好像恍惚过去很多东西，那么多年看过的流云，林间的风，溪水的声音，天上的月亮，人间的灯火，老者关爱的目光，采兰人看我捧在手里的心脏那神色真古怪……风流云散……
良久后，我有了困意，揉揉眼睛，低声道：“你好香。”
白裙姑娘看我，又小小叹气，揽我到怀里，拍拍我脑袋，“睡了。”
我从未这么靠近过人。
原来人类是这么温暖。
倒是教我……有些放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