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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李林的节日（下）

两人再次来到大集会厅的入口时，圣诞树的脖子已经直过来了。完美的圆锥形是伊吹一边嘀咕着“年轻男人就是不管用”一边以精确计算的比例修剪出来的。顶端的星星是叫做艾丽莎的孩子骑在熊一般体格的厨师长背上拧上去的。在孩子们的帮忙下，树上挂满了金色的小铃铛和彩虹拐杖糖，当然，少不了已经被偷吃了好几根。圣诞树下垛着大大小小包装精美的礼物盒子，虽然水手长神秘兮兮地说“说不定有惊喜哦”，但听说准备礼物的是厨子和修理班，大概就能猜到里面不是永远都是同一个味道的人工合成巧克力，就是高纯度润滑机油什么的。长条餐桌在大集会厅里排成回字形，桌子上是做成各种仿真造型的合成食材，厨师班推着餐车忙碌地穿行其中，尝试把桌子用更多的菜肴摆满。明日香偷偷试了试看上去最为逼真的——表皮被烤得金黄还泛着油光的火鸡——味道竟然还不错，让她对合成巧克力也稍微有了点期待。而她用目光寻找玛丽时，却发现那家伙在把刚从裱花精美的奶油蛋糕底座上抽出来的手指放进嘴里。什么嘛，明明火鸡或者猪肘子才更符合她的设定。

集会厅前端挂上的彩带因为垂得太低已经成了偶尔路过的厨师长光头上的装饰，刚过来的北上因为闲着被分配了重新挂彩带的任务，嘟囔着“这不是男人干的活吗”还是爬上了梯子。青叶抽空把他的宝贝吉他拿了过来，叮嘱了好几遍要让它远离孩子们的魔爪，看着长良把它藏进画满雪花的布景板后面，才放心地回舰桥去。日向躲在角落里清点着本来要当成补给品发放却硬是被舰长说成圣诞袜子的墨绿色袜子。“圣诞老人绝对会气得走掉吧，如果他还在的话！”在一旁不顾气氛开着玩笑的高雄大叔理所当然地遭到了他的白眼。副舰长中途来视察准备情况，却被正照顾孩子们的铃原以“孩子们都在呢请不要在屋子里吸烟”为由清了出去，修剪完圣诞树的伊吹也跟了过去。水手们在把舞台上方连着钢索的一个钩子摇上去，不知道是要做什么。

等一切都准备停当，舰上的人员也都来了。为了保证适当的警戒，全体人员被分成两批，先后参加宴会。而为了确保大家都获得平等公正的节日待遇，所有的菜式都将在下半场补齐，而节目也会完完整整地重复一遍。

虽然舰上已经没有什么官僚机制了，大家还是一致认为舰长应该先讲个话，于是美里被请到了舞台上。致辞非常简短，大致是所谓圣诞，其实在很多地方早就无关乎耶稣基督了，这是一个李林的节日，就好好享受难得的节日欢乐吧。致辞完毕，大家高举不含酒精的麦汁干杯，好些人兴奋得把麦汁撒在了衣服上。接下来孩子们表演了合唱，因为排练仓促总有几个没在调子上，但还是赢得了台下猛烈的鼓掌。青叶弹着吉他唱了自己创作的曲子，在台下为数不多的女性的尖叫声中又返了个场，向来看不惯他耍帅的北上一脸不在乎地评价“没想到还有两下子”。节目进行到高潮突然熄了灯，漆黑中一束聚光灯向舱顶打去，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场上消失不见了的铃原穿着雪白的裙子从半空翩翩而降，背上刷地一下张开了翅膀，碎纸片从纸糊的翅膀中飘撒下来，舞台边，三个穿着黑衣服脸上也涂成墨黑的水手卖力地摇着滑轮，让她安全落下。随着铃原的脚尖着地，全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气氛到达了顶点。

相比起大集会厅的热闹，驾驶舰桥就显得冷清又寂寞了。而坐在副舰长席的赤木律子却似乎并不在意。核对完航线和航速，让高雄和多摩保持对附近海域的监控，再听完整修班对于EVA机体战备维护的报告后，她便开始摆弄手上的DSS项圈控制器。这是个新开发的产品，虽然到目前为止还没派上用场，但她知道说不定有一天，某个或某几个人就得靠它来约束了。

桥廊响起均匀的脚步声，似乎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等到离得近了，才听见脚步声中夹杂着金属间轻轻碰撞的细小响动。一个熟悉的身影一点一点地在舰桥的楼梯上出现。了然于心的脚步和气息让律子并没有急着转过头来，而是一边调整最后一行数据，一边听着身后的人放下手中的东西。

托盘和桌面发出“叮”的一声轻响，对方也适时地在她按下“确认”后才开口：

“副舰长，我给你带了蛋糕和咖啡，要休息一下吗？”

“也不错呢。”律子放下DSS项圈遥控器，点了一支烟。伊吹倒好的咖啡已经递到了面前。她抬起手看了看表。

“上半场不是还没结束呢？怎么就过来了？”

“总觉得……我果然还是比较适合待在舰桥呢。”伊吹认真地倒着第二杯咖啡。她拿来了两只杯子，显然是没有打算再回去了。

“也好，那就陪我喝杯咖啡吧。”律子把旁边舰长的高脚凳转了过来，拍了拍坐垫。“来。”

“我站着就可以了。”伊吹急忙摆手。

“舰长有责任在宴会里待完上半场。如果坚持的话，我就只好叫你回去咯？”

“啊……那，那失礼了。”

看着褐发女子坐在舰长椅上带着些孩子气的别扭坐姿，律子笑着端起了杯子。在袅袅蒸腾的水汽和指间升起的青烟中把目光转向窗外。窗外的远处，巨大的冰山从舷窗的左后角转了出来，在月光下泛着莹白的光。她在心里算了算，大概明天下午就能绕过K2，在东麓的亚洲大陆补给站停靠了。

此刻透过舷窗看着冰山的，却不止她们二人。舰岛最上层，空无一人的航海舰桥上，冒出了两个少女的身影。在美里致辞时提到“李林的节日”时，明日香眼中转瞬即逝的一丝悲哀没有逃过藏在镜片后的那双眼睛。于是等铃原妹妹的脚尖刚一着地，玛丽就抓起明日香的手溜了出来。

“干什么神秘兮兮的，眼镜。”明日香站在平日里打着全息海图的舰桥中央，看着斜斜垂在天际的苍白月亮和远处被永冻冰川覆盖着的山尖。玛丽一进来就放了她的手，模样古怪地猫到了桌子下面。

“嘘……”猫着腰的人摸索了一阵，像是打开了一扇门，接着门大约是撞到了桌腿，发出“咣”的一声脆响，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分外清晰。

“哎呀糟糕。”玛丽丝丝地倒抽着冷气战起身来，手里却多了一瓶东西。修长的瓶口，圆润的瓶身，看上去有些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

“等等，这不是美里的烧酒么！”明日香想起了那个每天在家里泡完澡只围一条毛巾就开始坐在客厅里抱着酒瓶子灌个不停的上尉美里。那时候她还是个只爱喝牛奶的14岁少女，而很快，那种烧酒就随着第三次冲击不见了踪影。等到她成了年，想起没体会过的美里口中所谓的“大人的味道”，也再没机会去品尝了。直到现在，她喝的也只是无酒精的麦汁而已。

“锵锵。”玛丽不知从哪变出两个杯子，祖母绿般的眼睛里跳动着兴奋的火苗。“我们先来试试吧！”

“可是……你是怎么知道的？”

“闻到的。”玛丽皱了皱鼻子，一本正经地说，可是没忍两秒就笑了起来。“骗你的。有一天舰长一个人偷偷在舰桥这里清点自己的收藏品，我刚好进来，看她吞着口水慌慌张张藏东西的样子，我就知道，哼哼哼。”

想象着那幅场景的明日香捧着肚子笑弯了腰。“可是不要紧吗？毕竟是舰长看了又看也舍不得喝的珍贵收藏吧。”

“刚才摸到里面还有两瓶呢！我们就帮她分享一点吧，像今天这样的日子，分享才更快乐！来嘛来嘛。”玛丽话还没停，被金属扣扣住的软胶塞已经在手中“啵”地一声扳开。浓浓的酒香一下子溢满了房间。她倒了满满一杯，递给明日香，又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然后把塞子原封不动地塞回去，摸索着把酒放回了那并未通电的小冰箱。

明日香凑近杯子闻了闻，眉头拧了起来：“这……真的会好喝吗？”

“嗯喵！”已经把嘴送到了杯子边缘的那一位使劲点了点头。

“好吧！”棒球服少女咬了咬牙。

“等等，先来碰杯。”杯子边缘的撞击发出清脆的声音。

“干杯喵~”

让玛丽始料未及的是明日香的酒量。更让她想象不到的是平日高贵矜持的少女喝醉后的模样。脸上一直挂着古怪的笑容不说，还捧着她的脸满嘴酒气地凑上来，差点没把她的鼻子咬掉。然后突然唱起了歌，虽然跑调都跑到了天上，但仔细一听竟然是她上次在飞机上唱的那首。当音量越来越响简直能触发入侵警报的时候，她急得差点没用自己的嘴堵住那张唱歌的嘴。还好少女的兴趣突然变成了跳舞，搂上了她的腰把头靠到她肩上，却在下一秒开始挥舞着四肢做起了广播体操。当这一切把她闹得筋疲力竭后，少女终于也累得沉沉地睡着了。

“回去睡吧，这里会着凉的。”玛丽掐住摊在桌子上的少女的脸，而对方只砸吧了两下嘴，吐出呜呜的两声呓语，一点也没有要醒来的意思。她只好把喝干了的杯子收进口袋，又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少女弄到自己背上。背着明明看起来弱不禁风喝醉了却了变成石头一样重的家伙，一步一步走下舰岛。

明日香细细的手腕垂在眼前，同样纤瘦的脚踝随着她的步伐有节奏地在身体的两侧晃来晃去。背上被对方的体温暖着，而后颈上，是随着一呼一吸时冷时热的空气。玛丽什么也没有想，把脚步放平稳，静静地走着。可没过一会儿，垂着的手臂却突然绕上了她的脖子，蹭着她的脸。带着酒味儿的气息从耳边飘了过来，耳廓一热，有什么柔软的东西滑过，让人心尖一颤。还来不及回味，耳垂却被咬住了。唇齿之间，少女用沙哑低回的声音吐出一句模糊的呻吟：

“好吃。”

“真是败给你了……”

注：K2指的是喀喇昆仑山脉的乔戈里峰，是世界第二高峰，位于中国与巴基斯坦交界处，部分在新疆境内。这里设定为第三次冲击后K2下部被LCL海淹没，变成了海上冰山，K2东南山脊还有几座山峰，在山脊之间建立了亚洲补给站。需要脑补画面的话请参考《2012》里西藏的船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