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家是最温暖的港湾

“顾里，你说我要是闯红灯了，摄像头拍照的时候能拍到你吗？”终于到了上海市郊，等红灯的时候我敲着方向盘转过头问顾里，“还是说看上去就和灵异照片一样？”

“那取决于我当时是什么状态，如果我不想被人看到，当然也不会被摄像头拍到。”顾里在高速上的时候睡着了，这会儿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她回头看了一眼顾怀，小孩子在长途车程中总是特别容易睡着，他缩在后排座位的角落里，抱着一床薄毯。

顾里忽然说道：“林萧，顾怀长得有点像你。”

我吓得差点一脚踩到油门：“你说什么？”

“我说，顾怀长得有点像你，睡着了看更明显。”顾里正过了身子，从前排的后视镜里盯着顾怀，又转头凝视了我片刻，“应该不是我的错觉。”

“我觉得这就是你的错觉！顾怀怎么可能长得像我？他是你弟弟哎，我还一直觉得他长得像你呢。”

顾怀好像被我没控制好的音量给吵到了，他翻了个身，在半梦半醒之间爬到了后排座位的另一个角落蜷缩着，身上裹着的驼色薄毯让他看上去像一个——可爱的小春卷。

“他真的不是周崇光的遗腹子？”

很明显我这么情绪化还容易被副驾驶座上的女朋友影响的人是真不适合开车，我差点又要一脚踩到油门上：“顾里，你的数学比我好吧，只要稍微算一下日子，就知道根本不可能！”

“哦？”冬天的阳光暖融融的，坐在车里更加令人犯困，然而顾里微凉的气息喷在我耳朵边上，让我保持了绝对的清醒，“除了这种中间还要牵涉到你那从来就没准过的生理期的复杂计算，你真的就没有其他更斩钉截铁毋庸置疑的否认方式了？”

我明白顾里真的想从我嘴里听到的东西是什么了。趁着又一个红灯——我第一次觉得上海道路上的这么多红灯真是个人性化的设计——我转身朝顾里低声嘀咕了一句。

“什么？大声点。”

“我是说……”我清了清嗓子，尽量用足够清晰又足够小的声音重复了一遍，“我和他，没……做过。”

“别把你和周崇光连在一起说。”顾里偏过头看着窗外，我看不见她的表情，但也能猜到八成是一脸得意洋洋的笑容，“我就知道你们两个可以靠吃精神食粮过活的文艺青年会这么纯情。”

我深吸了一口气，目视前方，然而我还是能感觉到顾里放了一只手在我腿上，我哆嗦了一下：“为了防止咱们出什么惨烈的交通事故，把手先收回去好吗顾里？”

然后我们两个人同时笑了起来，又同时捂住嘴，以免吵到后排座位上正在睡觉的顾怀。

“你在车上等一会儿，我把顾怀送到家里就回来。”

“我和你一起去好了。”顾里说着就下车，打开后侧车门抱起了顾怀。

也许是车子里面既温暖又保持着摇晃，成了小孩子绝佳的摇篮，所以一停车他们就很容易醒过来。顾怀揉了揉眼睛，要求顾里把他放下来。

“你是准备吓死我父母吗？”我牵过顾怀的手，“他们可都是知道你逝世的消息。”

我话音刚落，顾里就消失在了我的视线里。准确来说我本人还能看见她的一点影子，就好像影视作品里常出现的那些真正的鬼魂一样，是个半透明的虚影。而顾怀似乎完全看不见顾里的踪影了，他迷惑地眨巴着眼睛，但很快就明白了过来。他总是容易接受新鲜事物。

由于我提前打了电话回家，所以开门的时候我妈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惊讶，我打开门边的鞋柜找到了我和顾怀的拖鞋，然后伸手抵了一下门让顾里能进来。

我妈手上还拿着煮汤的勺子，围着围裙，看上去正在做菜。她盯着顾怀看了一会儿。顾怀实在是个很乖的孩子，他站在我旁边，手指规规矩矩地贴着裤缝，抬起头眨了眨眼睛，好像在等待着除我以外的人会对他给出什么评价。

但对于这个意料之外的“外孙”，我妈的关注点明显不在于常规的那些方面。她蹲下来和顾怀平视，忽然感叹到：“他长得怎么有点像你呢？”

我妈用了惊讶感叹的语气——要知道我和顾怀之间是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我也蹲下来看看顾怀，笑着揉揉他的脸颊：“可能看久了就觉得有点像吧。”

顾准和顾里是真的长得很像。要形容起来就是他们是一个画风的，站在同一个取景框里不会有任何的不和谐，但顾怀和他们的画风明显就产生了差异，就像是在网上看漫画时忽然遇到了错页，转到了另一部虽然风格类似，却有着些微不同的作品。

“可能吧。”我妈慢慢地站起来，在围裙上擦着手，“我以前还觉得你和顾里有点像呢。”

我眼角的余光能瞥见顾里正站在我旁边，我妈说了什么她肯定也听得一清二楚，要不是怕发出声音之后被发现，她肯定已经捂着肚子开始笑了。

但是我妈的脸色明显僵住了，八成是看我愣在那里，以为触到了我的痛处。我赶紧回应：“妈你别抬举我了，我要是和顾里长得像我做梦都能笑醒。”

我本来想再聊一些能沟通亲子感情的话题，但我的肚子首先叛变，然后大脑指挥鼻子来帮助革命：“有鱼汤？”

“给你熬了那么多鱼汤也没见你长点脑子。”我妈转身回到厨房，掀开了锅盖，“昂刺鱼汤。想吃就赶紧拿碗拿筷子。”

我嗅了嗅空气中弥漫开来的香味，把顾怀抱到桌边的椅子上坐着，去厨房帮忙拿餐具。

顾里不敢乱动，生怕碰到什么东西会弄出动静来，她坐在客厅的单人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着我爸每晚必看的新闻联播。

我是整个屋子里唯一一个能看到完整的场面的人，所以我在桌上放下碗筷之后抬起头，偷偷地朝顾里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