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死人好办事儿

在外人面前，顾里就是怕也会用她出神入化的演技表现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借以撑住整个场面。要是以前她看见林泉还可能因为我们和林汀的往事勾起什么心里阴影，但是作为一个已经死了的人来说，我真的想不出顾里有什么好怕的。

简溪和外表不同，他其实从来就不是一个心思细腻的人，在林泉满脸恐慌地后退了两步之后仍然没有察觉到影子这个细节，但他至少也知道顾里早已葬身火海，现在站在这里的这位就算不是什么索命的厉鬼，那也绝非善类。

吓唬这种故作小鸟依人状小女生的事情顾里从来是最擅长的，更何况她现在还是个鬼——这个身份简直是吓唬人的标配之一。

她仅仅是往前走了两步，林泉已经哆嗦着缩到简溪身后了。简溪这种无神论者按理来说是不怕鬼的，但他不怕鬼的基础是不信邪，现在一个鬼活生生——这么说怎么怪怪的——地站在他面前，他心里也开始没底了。

“别害怕呀，我又不吃人的。”

顾里在这方面的段位果然还是甩我十几条街的，就这么轻描淡写好像在表明自己并无恶意的一句话，被她用语气和神态表达成了“你们要敢动我立刻开始吃人”。

想想也是挺恐怖的，因为如果顾里真要吃人，我还得帮忙把那人切吧切吧扔锅里煮了，不然她吃不到。那我是先煮林泉呢，先煮简溪呢，还是一块儿煮呢？是先割肉下锅，还是杀了再慢慢切？

我觉得如果现在简溪和林泉知道我脑子再想什么，肯定会觉得我比顾里吓人多了。

简溪关键时刻还是知道不能硬碰硬的，他呼了一口气，尽量用友善的态度对顾里说：“我找林萧有事，你能回避一下吗？”

“不能。”顾里斩钉截铁地回答。

然后，还在旁边盘算人肉究竟该怎么吃的我，被吻住了。

片刻之后顾里松开我，对简溪说：“你找我女朋友有事儿，有什么事儿是需要我回避的？”

简溪无奈地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你稍微等我一下好吧？”

也许是看在简溪的态度比较诚恳，顾里同意了这个请求。

就在简溪发了一条短信的几分钟之后，一辆我报不上牌子的高级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我家楼下，我看了一眼从车门里走出来的人，掏出手机给顾怀打电话：“告诉外公外婆我要晚点回去，你自己先睡，知道了没？”

就如同我和简溪见面的时候我恨不得掏出把刀来砍了他，叶传萍和顾里见面，那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独生爱子葬身火海，我大概也可以想象这一年多叶传萍是怎么活过来的，但我一直都不是会因为同情心而尽释前嫌的人，更何况眼前这人还跟顾里有仇。

从深层次上来说，我应该感谢她常年致力于拆散顾源和顾里从而给了我可趁之机，但我表面上还是表现出了不太友好的样子。

她走到顾里面前，凝视了她很久。

“你不是死了吗？”叶传萍的声音有些发颤。

顾里这次毫不顾忌地冲着她翻了个白眼：“你看我像活着的吗？”

这下我们终于搞明白了事情是怎么回事。简溪有叶传萍的联系方式不奇怪，他再怎么说也是顾源最好的朋友，某种意义上来说，当初他比顾里还登堂入室讨叶传萍喜欢。他回到上海来以后，又从叶传萍那里得知我还没死，于是就来找我叙旧——不得不说他的出发点还是很善良的，他是真的担心我一个人扛不住要去寻死。结果叙旧没成功，遇见了顾里。

于是他就叫来了叶传萍，而叶传萍和简溪此刻的重点是保持一致的：“顾源有没有办法回来？”

“拜托，那是地府，不是自由市场，随便你进进出出的啊？包括我、你家顾源，还有那场火灾里死的人都一样，寿数到了，阎王不请鬼也来搀，没什么好讨价还价的。”我们现在坐在我家门口一家简陋的小茶馆里，顾里可能也觉得这样报复叶传萍十分痛快，说这话时嘴角甚至露出一点零星的笑意来，“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么幸运。”

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顾里还从来没告诉过我，她为什么能回来。

看来叶传萍想让儿子能复活的奢望十分坚定，顾里省得她事多，干脆一并告诉了她：“我和阎王爷吵了一架，掀了地府的桌子，把他按在桌上，逼着他把我往前几百辈子没用的功德全凑起来了，然后再加上我……尘缘未尽。”

我差点当着叶传萍的面就笑出声来，顾里肯定纠结了很久，才允许自己说出“尘缘未尽”四个字的？

夜晚的小茶馆里没什么人，叶传萍重重放下杯子的声音格外响亮：“……也就是说，顾源是没有希望的，是吗？”

“我跟你说实话吧，早几个月他就转世轮回去了，你也知道你儿子什么性格，他认为在那里耗着没用，就坦然接受现实，尽快做下一步打算了。”顾里难得这么恳切地和叶传萍说话，“我是例外中的例外，你就节哀顺变，好好过日子，好吗？”

要说出节哀顺变这四个字来，实在是很容易的，但这种安慰没有任何实质性作用，只会把人往更绝望的泥沼里推。我深切体会过这一点，但真到了这个时候，我也只能说，“节哀顺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