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懒十七 于 2015-1-31 19:57 编辑

下

酒吧里也有电视机。

阿苏偶然抬头，看见新闻画面忽然呆住，“主……主人。”

死灵难得抬起头来看一眼电视。

酒吧里的恶魔都抬头看电视。

电视里正在播放杰出青年企业家，画面里的那个人算是很有名气。商人的道德和良心往往成色不足，或多或少和恶魔有过关系，没有现在就堕入地狱的理由也多半是可以为恶魔拉拢到更多的人类。说到花言巧语，大部分的恶魔都赶不上一个业绩全优的推销员。

人类的心被人类的舌头蛊惑，这也是恶魔最喜欢收看的节目。

小恶魔盯着电视机。

之前的赌注因为阿苏并非人类而作废了，但朝三暮四是恶魔的习性。

至于一只猫和一个人类如何相爱这种问题，它们从不放在心上，反正眼下暂时没法签约，短暂的和平共处之前，玩个游戏也好。

恶魔们很快收到赌注变更的消息：帮助一个不是人类的人类，去诱惑一个是人类的人类？

找到主人的阿苏还没想到怎么接近自己的主人，毕竟如今的主人已经是远近闻名的大人物了。

酒吧里的恶魔纷纷出起了主意，但多数简单粗暴，只打算把阿苏扒光扔到主人床上，顶多是衣着依据各恶魔的口味不同有所变化而已。

小恶魔微微一笑，它冲着死灵眨眼。

“我们来教会阿苏如何成为一名受‘人’欢迎的女人吧。”

不管怎么说，恶魔们经年累月的常识累积下来，足以把阿苏教导得十项全能。再轮番触动前去探查阿苏主人的兴趣爱好，一步一步往对方感兴趣的方向培养。

至于相遇，小恶魔决定借鉴她们初次相遇的场景，安排阿苏睡到主人楼下。

“像她这样的强人，一个看上去软弱却很有自己的主见的人，很容易引起她的注意。再加上，你可以在生活方方面面帮上她的，她迟早会陷进你的蓝色眼眸里。”

小恶魔化身成一只黑色的猫，蹲在阿苏的肩膀上，慢悠悠说道：“人类希望发生的每件事背后都有理由，这带给他们一种每件事情都井然有序而一切都尽在掌控的安全感。事实上，他们的现实过得和噩梦一样，所以一旦有人能带来安稳的秩序时，就会很容易动摇沦陷。这是吊桥理论的反向运用。”

阿苏叹气，气息在寒冷的空气中腾起白雾。

主人每天都早起跑步，阿苏下班的时间太晚赶不上出门，而且门卫也看得比较严谨，偷跑进来总要花点时间，只好呆在楼下等着她回来。可惜主人往往目不斜视，她已经被无视了好几回。

“人类不是最喜欢说无可奈何、无能为力吗？”

“就算我饿死了也别想抢卡戎的金币，抢了就必死无疑，这叫无能为力。人类的无可奈何，不过是无胆匪类。”恶魔蹲在椅背上，舔了一口冰淇淋，带着倒刺的舌头很快刮走厚厚一层，笑得不怀好意，“喂？”

阿苏眨眼，“嗯？”

“她来了。”

阿苏合上眼，装作才醒来，看着主人，“您好。”

“……你想干什么？”

“我需要一份工作。”

“你会干什么？”

“什么都会。”

有诸多恶魔站在背后，阿苏很有信心，“不会我也很快可以学会。”

小恶魔蹲在浴缸上方，看着淹没在水里的阿苏。

“你打算再赌一把？”

“如果她真的为了什么可笑的利益，要放弃我。”

阿苏抬头，湛蓝的眼里有笑意，“猫很骄傲的。她如果最后还是选择放弃我，一切就结束了。”

恶魔满意地点头，随即开口，“要不我们帮你试她一下？”

“不用。”

阿苏很快拒绝。

“试探只证明我对她不够有信心。”

阿苏用鼻尖在恶魔的翅膀上轻轻一蹭，“只要她没有辜负我的信任，我就给她我全部的信任。”

虽然对方的鼻尖蹭过翅膀时带来美妙的颤抖，但恶魔还是很不高兴，“浪费我们教导。喜欢的东西要抢回来。”

阿苏趴在椅背上，轻轻叹气，“我抢了啊，我这不是在努力学习努力靠近她，尽力让她喜欢上我。”

“就连猫都知道，‘爱’可没法抢到手啊。”

阿苏再度叹气，“她如果会喜欢我……”

“所以让我们试……”

恶魔才开口就放弃，“好吧好吧。”

阿苏看它，有好笑的神气，“你就是不放弃？”

“恶魔才不随便放弃。”

它扇扇翅膀，“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喜欢我吗？”

如果刚才阿苏随便答应一句，契约就可以成立了。可惜阿苏不肯松口，大概是出于猫类本身对危险的敏感？又或者她真的很喜欢那个人类，甚至愿意赌上一把。所谓的同**这种事，在恶魔这里和背德没有关系。真可惜，筹码不够。

“想打赌的话，你应该和恶魔打赌。越是危险的事情，回报也会越丰厚。”

“打赌本身就意味着失败了，它意味着一个人开始需要依赖运气而不是实力。”

阿苏看它，双眸湛蓝如晴空，“那也意味着，我得依赖她一时的心软，而不是她爱我。”

“嘛，不管怎么样，我们都站在你这边的。”

它笑，只是恶魔笑声不太好听，“反正你是我们唯一的人类酒保。”

“总之以后，要是不幸失败了的话，欢迎继续来酒吧打工。”

它偏头回忆死灵的原话，“老板说，它会尽力一切可能保住你这副身体和你的灵魂的。”

阿苏笑，“谢谢。”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婚礼的筹备工作几近完成，阿苏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变得透明。她甚至有种莫名的感觉，一旦主人最后还是决定放弃自己，说不定下一秒自己就会像人鱼那样在天明前变成气泡从此消失。

小恶魔不太高兴。

恶魔们都不太高兴。

虽然人类的灵魂很重要，但它们好不容易教导出来的人类，不，猫类，居然就这么放弃了活下去的机会。整个城市的恶魔都觉得丢尽了面子，轮番上阵诱惑其他人类，结果本城恶魔的月底业绩翻了好几番。

唯独阿苏和她的主人没签下任何契约。

这两个女人简直快成为死不悔改的死灵一样的存在了。

婚礼举行到最后一个环节，脆弱的恶魔的眼泪洒向大地，带来阵雨。

眼看一切即将尘埃落定，哥哥在角落露出笑意，对着自己的父亲说道：“你看，她就是这么无情的人，可以为了一份百分之五十的让利出卖自己爱的人。虽然血缘关系很重要，但现在两个女人也不是不可以生孩子。她这么做，会让老部下心寒吧。”

“等等。”

听到熟悉的声音，阿苏抬起头来，主人已经走向她，“我不同意。”

“契约达成。”

小小的恶魔附在某人耳边轻轻吐息。

瘦弱苍白的男子看着不远处亲手将自己爱人送与他人的妹妹，嘴角轻抿，“嗯。按照约定，我会在第三次赌赢之后付给你我的灵魂。”

“那你现在就可以去死了。”

“什么？”男子睁大双眼，伸手进口袋里摸住那份协议，“我们的协议不是这样，我还有一次机会。”

“按照约定，我会给你三次必赢的机会，之外每次打赌都会输。”

“但是你答应这约定的时候，不是也在赌吗？我给你的可是必赢的条件。”

男子握紧协议，“可契约不是这么说……”

“契约？”

小恶魔莞尔一笑，“那不过是最初级的文字游戏罢了，我已经让你多在这人间滞留了好久。现在，你的灵魂属于我了。”

男子总算恍然大悟，目眦欲裂，“……你骗人，你耍我！”

小恶魔的脸上露出无暇的笑，“若你们相信这世间有至高之物，又何以相信这至高之物能以言语为你们所束缚？唉，人类啊人类，你们为什么要创造一块连你们自己也搬不动的石头？”

恶魔的笑声太尖锐。

她闻声回头，看见一只黑色的有翼怪物用镰刀轻轻划过哥哥的脖颈，哥哥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似在求救。

即将到达顶点的瞬间摔落悬崖的悲剧性转变，此时散发出极其美妙的气息，堪比世间至高美味的新鲜的人类灵魂。

“作为代价，你的灵魂我带走了。”

恶魔附在哥哥的耳边说话，眼睛却紧紧盯着她，尖锐的笑声刺穿云霄。笑声里分明含着另一重意思，“多谢款待。”

阿苏握住她的手，“怎么了？”

她眯起眼，看向爱人手上的戒指，忽地松了口气。

“只是心满意足。”

恶魔一开始找的是她，而她并未犹豫就推荐了自己的哥哥，“抱歉我对你们的‘神’没有兴趣，但我想某个人会一定会认真考虑您的建议。”

她看着这位彬彬有礼却不怀好意的家伙，那种极力隐藏恶意和得意的眼神，她已经在自己的哥哥那里见识过很多次了。她是私生女，母亲去世很早，却直到父亲的原配去世以后才被承认。也因此，父亲格外偏爱她。一步登天带来的危机更多，在她迫切需要什么支持的时候，睡得懵懵懂懂的阿苏又出现了。就像多年前那个雨夜，她忘了带伞，淋着雨走在回家的路上，路边的纸箱里传来微弱的猫叫声。阿苏看上去很瘦很小，湿透的毛黏在一起，眼神却很倔强，还恶狠狠挠了她一爪子。照顾阿苏带来很多麻烦，但这些麻烦也让她看清楚了自己能承担的代价和责任。

“一旦你见识过‘神’的力量之后，就不会这么想了哦。”

她笑，“不，我的王国，我的女人，我会自己守护她们。您在表达所谓‘神的旨意’时限制了选项，并不表示这就是一个二选一的问题。”

恶魔尖着嗓子哈哈大笑，“你很适合成为恶魔。”

“谢谢您的称赞。”

显然某个软弱的家伙很轻易就被恶魔哄骗着签下了放弃灵魂的协议。

她只不过是纵容着对方一步一步往深渊里滑下去而已。

所以一切都要等到最后一刻。

她该庆幸自己从未放弃，还是庆幸恶魔对阿苏的格外照顾。

可以任意行恶的过去的好的地狱，真是令人怀念的好时光啊。

恶魔嚼着一块不知来历的骨头，蹲在电线杆上。

长出心来的阿苏已经看不见隐身的恶魔了，然而身上的气息一如既往干净。她的爱人买下了酒吧，作为礼物赠送给了它，而它不需要再担心每个月的业绩问题。

是啊，恶魔从来不怀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