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回转
“基本可以断定的是,” 杉浦碧重新拾起话头,“这次祭典和之前最大的不同在于,子兽的力量来源。此前的子兽依赖于HiME们的思念之人,因此思念越强大,子兽的力量也越是强大。相对应地,一旦子兽死亡,思念之人也会因为某种契约关系而高次物质化。但人类实体直接高次物质化的后果就是……”
“我明白。”夏树面无表情地接道。“我们大多都体会过那是什么感觉。”
坐在床边的舞衣因“幸存者的愧疚”而默不作声。在上一次祭典中她战到了最后,大概是唯一一名不曾死过的HiME。
杉浦碧环视了一周舞衣的房间,像是要确认周围没有人在偷听。“所以,这件重要的事目前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那就是,如今子兽的力量来源不是思念之人了。粗略推测的话应该是谏山黄泉的力量造成的,她的力量使媛星以某种形式复活过来。”
“其最确切的证据就是:奈绪的子兽被杀死,但她的重要之人,也就是她的母亲,并没有随之消失。一方面来讲这是好事,但是……”
“一旦其他人知道,就会各自开始动手吧。大家都没有顾忌了。”夏树直截了当地说出了结论。
舞衣露出了悲悯的表情,她是最不愿意看到大家再次兵刃相向的人。她永远都关心身边的同伴,或者只是拥有共同命运的人。“我们三个能做什么来阻止这一切?”
然而夏树的心思却好像并不在这里。她冷峻的表情和灰暗的眼神像是在说,即便发生什么,也与我无关。
——是不是因为,我已经失去了最重要之人?
在一旁的杉浦碧把这一切都收进眼底。她大概听舞衣说了,见到藤乃静留时的场景。真令人想不到……她本以为,藤乃那个人,虽然性情有些隐藏的冷酷,却总是个一往情深之人。没想到,这次竟真的斩断了和夏树的感情。而且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毫不避讳地就建立了新的恋情。
“所以我建议,”杉浦碧艰难地开口,“我们还是应该从藤乃静留这里切入。她是目前HiME中知道实情最多的人,如果想要扳倒谏山黄泉,我们必须有她在我们这边。一旦和藤乃为敌,她的实力和计策将很可能轻易把松散的HiME们击垮。”
杉浦碧好不容易当着夏树说了出来。她看了看夏树,夏树那暗沉的冰山脸好像没有什么反应。杉浦碧和舞衣轻轻对视了一眼,像是约好了一样,舞衣紧随着开口了。
“夏树……夺回静留的关键,就在你……”
“我知道。”
“我知道这是我的错。”
夏树以极为低沉的语气开口道。这语气,不禁令舞衣想起上次祭典的决战前夜。空气仿佛要让血液凝固,蓄势等待着黎明的征战号角。
然而下一句如同铁锤击碎冰面一样令三人之间的气氛开裂开来。
“对不起。这件事情上,我也没办法。”
舞衣露出惊愕又难过的表情,她无法相信她最亲密的战友、总是习惯默默扛起一切的友人会如此直接地说出令人失望的话。
可这是不是事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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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自坐在铁王座上的谏山黄泉发出了一声不满的叹息。
对黄泉来说,最近并没有什么好事。三途河那个死小鬼依然逍遥快活着,嘲笑着自己快失控的烂摊子。
这令人心烦的烂摊子,既是因杀生石的妖力蔓延而渐趋失控的媛星;也是几乎毫无进展的HiME局面,这些时日居然只有一个HiME出局,还是因为藤乃插手;同时还是,对自己态度愈发飘忽游移的神乐。
不是说神乐不主动来找她了,倒也不是这样的。但神乐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说些别的事情,包括她对那些HiME异乎寻常的关心,那些人谁爱谁谁恨谁谁伤过谁之类的黄泉毫不关心的事情。更为紧要的是,和神乐在床榻上度过的时间,也不像起初时那么美好而触人心弦了。
——黄泉能看出来,神乐她,总是不愿意的。
可这种事情,黄泉不问,神乐也不说。只有神乐的澄澈眸子里隐隐地告诉了黄泉什么事情。神乐的一切情感都藏在那里,毫无隐饰,只不过看黄泉能否读懂。
然而除了神乐微妙的抗拒和似乎是愧疚的眼神,令她不安的,还有神乐身上奇怪的淡淡茶香。
黄泉不愿相信,神乐会离开自己。可她仍然鬼使神差地悄悄隐去了身形和强大的妖气,遁入封架宫的幽暗入口。
她知道,就在不久前,神乐一个人从那里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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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事是一种不说便没人能读懂的事情,这世间从来就不存在所谓的“一眼看穿”。神乐如此认为。
她被藤乃静留的红眸深深吸引,却始终读不懂。读不懂,却陷进去了。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准确地说,即使在静留的怀抱中,她却时常感到自己仍旧在追逐静留。
——而且同她孤寂的背影始终不曾拉近距离。
神乐开始不正常地关注着静留的一举一动。静留却没任何表示,依旧云淡风轻地微笑着为她泡茶。神乐问什么,她就回答什么,神乐要她陪练剑法,她便一丝不苟地举起薙刀,神乐要她的温柔,她就用温柔将神乐倾覆。
……她看上去,是那么的自由,那么的了无牵挂。
直到神乐问了那个不该问的问题,提到了那个不该提的人。
这也是静留自始至终、唯一一次对神乐的回绝。
“抱歉,神乐。我无法说关于那个人的事。”
神乐既没有接受道歉,也没有说更多。她只是,默默记住了提到夏树这个人时,静留的表情和瞬间失去焦距的红瞳。
只要记住这个表情就够了,神乐默默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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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呢,静留在心中对自己说着。
十九岁生日。可是有谁记得?
……那个人吗?会吗?静留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摇了摇头。
那个人……不,我已自由。不是吗?
静留没有注意到,某个纤细的身形尾随着自己走出封架宫,来到风华岛的地面上。
对……我要去那里。
泛着白沫的浪涛一次又一次地拍打着崖边的礁石,海风不断缠绕静留的茶色发丝,夕阳一寸一寸地在遥远的海平面落下,静留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已经很久了。久到她已经忘记自己在期待着什么,只是不经意地回过神来。
她倚栏而立的身姿好美。神乐用剑支撑着自己已经发麻的腿,暗暗希望能把这幅场景画下来,永远定格在回忆中。
就连更远处隐藏着的黄泉,也被这令人惆怅的凄美之景夺取了心神长达好几个瞬间。
晚风袭来,静留对着空寂无人的崖边苦笑。这里,奈绪曾经被自己无情击落的地方,那个人见到自己彻底疯狂、化作修罗的地方,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从下午伫立到傍晚,像是要在等谁。我已经等待了那么久——不只是这一个下午啊。还有必要,再等下去吗?
原来她始终放不下那最后一点点残念。
这一点点残念,极其微小的一点残念——却可能一直燃尽她的生命。她终于下定决心回过头,闭着眼睛。
如果不能见到那个人,就自己亲自结束。
带着无比坚决的信念,藤乃静留缓缓睁开眼。
——她看到的是祖母绿。
“生日快乐,静留。”
直击心底。
“夏树…”
像是风中的落叶突然有了归宿,她感到一阵激流涌荡全身。她使不出力气,说不出话——
“我喜欢你,静留。”
一个勇敢的,细密绵长的吻,为这句静留在无数个日日夜夜寤寐以求的话落下最温柔的尾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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