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_7. 蠱傷
「繪里壞叔叔!」
小小的,只有繪里腰際這般高的真姬,奔離還飄著裊裊炊煙的小屋,抱住眼前的繪里。
這個名字是蕾要小真姬這樣稱呼的,繪里一開始還極力想要矯正小真姬的叫法,誰知道蕾那對夫婦一句「壞叔叔」一句「沒良心壞叔叔」的教,最後繪里只好兩害取其輕,隨便他們稱呼了。
到底是誰沒良心啊,總記得自己都會這樣和兩人開著玩笑,和爵士互相推來打去的直到蕾要他們住手,或是小真姬跑出來要他們抱。
被繃帶纏得不露一點膚色的手輕輕摸著孩子和她父親一樣柔軟的紅髪,那張溫文儒雅的乾淨笑臉映在眼前。
大概也是凶多吉少了吧,回頭望向王宮的方向,繪里眼神迷茫得有些不知所措。
這孩子,承受著比自己還要坎坷的命運。
將臉埋在自己腰際得布料裡,只是不停的蹭著,一句話也不說的樣子,連希也感受到那故作堅強的心疼。
看著眼前的兩人,明明畫面是如此和諧,日落時刻的陽光是如此美麗,一個人卻是背負著一夕失去雙親的痛苦;而一個人才剛經歷了幾近奪去生命的戰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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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正在森林中的兩人,正為著繪里眼角所流淌的帶黑血液所錯愕,繪里看著掌心上的血,臉上的表情變換著,震驚,痛苦,不甘,憤恨,似乎都沒有辦法形容那表情。
她咬著唇,乾澀的唇瓣禁不起這發洩似的壓力,血液流淌而出,滴在白色的衣襟上,滴在鞋頭,啪嗒一聲落在地面。
那是會讓希由心底感到害怕的面容,伸手想要靠近,繪里卻整個人自己彈了開來,一個踉蹌,整個人跌坐在埋葬蕾的墓地旁。
「別碰我!」
衝著希大吼著,眼中的血液流淌的更加迅速,希只好向後退開:「好,我不過去,繪里妳不要這麼激動好不好......」
咬著唇,忍住快要流淌出的眼淚,希堅持著不讓自己跟著崩潰。
繪里現在只有自己可以依靠了,我有什麼辦法可以救她...
腰際間的烏陵與土明劇烈的陣盪著,希第一次遇到這種狀況,但是眼下她的眼中心中,只顧及的了看上去如此無助的繪里。
用掌心擦拭掉眼中流淌出的血液,卻是越來越血流不止。
繪里看著希隱忍的表情,愧疚和自責的情緒也不停的湧上,她想要幫希擦拭掉眼角的淚水,想抱著她,給她安慰,想要......
但是理智告訴自己不行。
繪里想起了前任的女王過世的傳聞。
聽說,是因為碰觸到自己母親遇刺所流下的血液而中毒,因此經過了兩年病毒的侵害後死去。雖然從來沒有和蕾確認過這件事,卻讓繪里很直覺的聯想在了一起。
那時的自己,什麼都沒有想就拉下了蕾帶的死緊的手套,卻忘記了,蕾從以前就一直怕麻煩,根本沒有戴手套的習慣。
隨後就看到了蕾流淌出黑血的指尖。盡管逃命的路上,自己已經拼命地遏止腦中的各種假設,但沒想到身體卻依舊發生了最不想看見的反應。
自己......果然是中毒了嗎?
和自己的母親都因為保護王室而以同一種方式死去,嘴角一扯,也不知是該說緬懷還是諷刺。
「多米蒂亞女爵和多米蒂亞將軍所生出的孩子果然不是泛泛之輩,帶著一個死人跟一隻妖怪還可以跑這麼遠啊?」
嘲諷的聲音從樹叢間傳來,一隻染血的手套伸出滿是綠意的叢林,顯得格外刺眼。
「希,退後!」繪里一個箭步衝到希身前五箭步遠的距離,拔出腰際間的小刀,緊緊握在左手中。她動動先前被箭射中的右手,仍然是疼痛不已,看來這場仗真的難打了。
「罌.凱倫親王,請您注意您的措辭。」繪里的憤怒從額角暴露的青筋可以理解的一清二楚,直直凝視著跨出草叢的她。
「罌她早度假去拉,現在可是我,粟.凱倫的上班時間,快叫聲粟大人來聽聽?」
挺起腰桿的她,似乎因為那狂傲不羈的態度,看上去又比繪里高了些許,軍靴敲在地面踩的響亮,一步步地走進繪里的身前。
深藍的長髮印上了波動著的水光,琥珀色的眼瞳由周邊的腥紅襯的可怕。
「我不懂您在說什麼,閣下。」繪里的刀間毫不猶豫地抵在對方的喉部,明明是帶著敬詞的稱呼,下手卻絲毫沒有手軟的意思。
「哼哼,妳還真是跟妳母親一個樣。」鄙視的笑著,粟高抬著下巴,看著一瞬間錯愕住的繪里,轉身一個高踢直接命中對方帶傷的右肩。
「......!?」一聲悶哼,繪里左膝落地,重心不穩的她整個人向一旁倒去,要不是希即時撲上環住繪里的腰將她整個人往後扯,大概就直接被一腳踹進河裡了。
「意外吧?是不是在想當初跟罌交手的時候,根本不會有這種力氣呢?」
嗑咑, 嗑咑的軍靴聲再一次逼近。一把抓住繪里的胸口,將她整個人拖了起來,束緊的領部讓繪里感到空氣似乎越來越稀薄。
「我是一直住在罌心中的人格,我的名字叫做粟。」美麗的臉孔被仇恨與怒意所扭曲,會裡幾乎沒有辦法相信,現在眼前這個和她相距不到五釐米的人,還是那個沈默寡言,但是卻又溫為儒雅的罌親王。
「我第一次覺醒的時候,是在罌19歲那年,離現在正好是19年前。」
19年前...不就正是蕾的母親還有自己的母親死亡那年?
粟看著繪里美麗的眼睛極度快速的收縮著,似乎十分滿意,甚至發出了短促的笑聲。
「恩恩,看來妳聯想起來了呢,是我去刺殺女王的歐......不過你媽的事情你可別怪我,我哪知道她會這樣衝出來?」雙肩一聳,雙手一攤,繪里整個人又跌回了地上。
「妳這......」謾罵的話語還來不及出口,堅硬的軍鞋鞋底已經壓上了自己的頸部,繪里伸出雙手死命反抗著,短促的喘息讓自己能夠呼吸的空氣越來越稀薄。
「放開繪里里!妳這個侵佔別人身體的壞人!」希抓起石塊往粟的身上丟去,砸在她的身上,肩上,劃破了白淨的臉,擦出一條血痕。
「小妖怪的技能竟然是丟石頭嗎?是不是妖怪當久了連要怎麼耍花招都忘了啊?」笑著拔起繪里方才落在身邊的小刀,轉頭一扔,只見白亮的劍身就這樣沒入希的身體。
「希!」
粟被地上那個原本應該壓制住的力量猛一反擊,差點整個人被掀了過去,卯起全身的力量再一次把繪里給按回地面。
只見被按在地上的繪里雙眼滿佈著血絲,直直盯著希倒下的方向。
「希!有沒有怎樣!回答我!妳這混帳我要殺了妳!」
繪里覺得自己快瘋了,明明已經沒有了力氣,卻一直對著希不停地呼喊著。
「對...就是這樣,就是這樣!就是這種心情!」粟也跟著繪里激動了起來,她扭著鞋跟,直到繪里終於發不出聲音,只能努力地張開嘴呼吸一絲可以讓自己活下去的空氣。
「就是這樣......誰叫罌她家那兩個自以為撫養他長大就十分了不起得女人,一天到晚要罌去學這學那的。一直要她趕上女王還是輔佐女王什麼的,一不順她的意就要打。每一個晚上,只有我能聽到罌心裡的哭喊!她有多想死!妳懂嗎?妳懂嗎!?」
仰頭看著粟咬牙切齒的面容,繪里卻是感到一陣陣的悲哀。
「然後啊,我拿到了一種東方的神奇好東西,叫做蠱。妳知道嗎?那藥啊,提煉之後還真是有效果到一個不行!原本我只是擔心小罌罌才19歲,害她失手被抓就慘了。沒想到竟然兩個都掰了!哈哈!罌差點把我砍了......就是她想自殺拉,還好我阻止她,真是好險啊......」
一下哭,一下笑,一下咬牙切齒,一下悔恨莫及。
最後,粟停了下來,眼中有些渙散,有些飄渺。
深沉的,像是在回想著什麼,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繪里趕緊掙脫開對方的鞋底,也顧不得自己的難受,匍匐著爬到了希的身邊,還好匕首只是刺中了大腿的部分,不過一時間也判斷不出是不是傷到主要的血管,繪里想伸手替她止住血液,卻又停了下來。
「怎麼?摸下去啊。」
冷冷的聲音從背後響起,抬頭對上的,是猶如冰雪般冷漠的臉。
「蕾也是被我殺死的,」粟又往前踏了一步,惠理站起身擋在希的身前,就算自己不能碰她,也不能讓她落入這個叫粟的傢伙手裡。
「罌,為了那個女人,她恨我。我不能接受,我明明是最了解她的人,為什麼她要為了一個不懂她的女人反抗我?」
粟再一次的抓住繪里的衣服,前後搖晃著,「繪里.多米蒂亞.卡利古拉,我記得妳。妳是那天救了她的人。妳說?她是不是對罌很壞?是不是?」
「閣下,身為王室的臣民,我無條件捍衛女王的生命。哪怕是害全國家的人民為敵,我也會用生命去守護她,直到最後一刻。」
雙手覆上對方的手背,輕輕地從自己的身上拉下。
「哼哼,愚蠢。」表情一變,粟甩開了繪里的手,目光狠毒。
「自以為忠心的蠢人,就說妳和妳的母親一個德性,知其不可為而為。明明躲得開我的刀卻自己送上門當祭品;明明可以逃跑卻要跑回來搞得自己也中毒掛彩。都一個樣!你們都一個樣!」
「是的,我以此為榮,就像妳,守護著罌一樣,」繪里頓了頓,伸手擦拭臉上的血污。「不過,這不是愛的表現,是占有。」
「...占有?」
「沒錯。」
「不...不可能!我為什麼要相信妳!」
在粟低頭沈思的那一刻,繪里一個箭步衝上前。咬緊牙關,染血的手狠狠蓋上抬起頭的粟的面門。
明明可以從繪里沒有辦法動作的右手側閃過的,但是粟沒有,
在最後一刻,繪里可以很清楚的判斷,粟臉上的暴戾之氣退去了,溫暖和睦的淺笑掛在嘴角。
唇齒輕啟,那口型,似乎是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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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繪里壞叔叔,妳就這樣要走了嗎?」小真姬拉住繪里的衣角,眼神卻飄向了希。
好啊這小傢伙,年紀這麼小就已經知道誰掌管生殺大權了嗎?
「對啊,我們得離開了,因為繪里壞叔叔受傷了,要去給人家看病啊。」希蹲下身,摸摸小真姬的頭。
「我說希妳也別這樣叫...」繪里看著一大一小,無奈的笑著。
「那,繪里壞叔叔,那個,你們會回來嗎......那個,不,不用回答我也,也沒有關係啦。」只見小真姬搓揉著衣角,頭低低的,悶悶地問道。
這一問,問傻了繪里,太多太多的往事,在眼前跳耀播放。一時之間竟然發不出聲音,也答不上話。
「會歐。」
率先出聲的是希。
「等等,希!」繪里焦急的想要反駁,卻被希伸手制止。
「真,真的嗎?」小真姬聽到希的回答,卻生生地抬起頭,期待的眼神讓繪里感到害怕。不,也許自己害怕的,是從前的自己。
「是真的,一定回來。」希親吻了真姬的頭,抱抱她,又親了一下。
「這是代替繪里壞叔叔的,她受傷了沒有辦法彎腰親小真姬。」
「好!繪里壞叔叔,要早點回來歐,我和奶奶等妳。」
繪里抿著嘴唇,點點頭,轉身離開。
「繪里...」
「希...啊,妳先說吧。」
「為什麼,不等奶奶睡醒,見她一面呢?」希回頭望向已經漸漸變得遙遠的小屋炊煙,這麼遠的路程,他們第一次一路無話。
背後一聲悶響,嚇得希趕緊轉頭,卻發現繪里倒在地上,血液再一次的從五官間流淌而出。
「繪里!?」
衝上前將倒在地上的人扶了起來,繪里依舊是不安份的在希的懷抱中掙扎著想要起身,最後終於像是放棄一般的垂下雙手,覆蓋在臉上。
「為什麼不見她......就是因為我知道自己活不下去了。」
繪里頹喪著說到,放下手看著眼淚又在眼眶中打轉的希。「所以換我問你了,妳為什麼要告訴真姬我們還會回去?」
「那,我想先回應妳一句,妳說過的話...」
「?」
希一圈圈的將繪里臉上染血的布條扯下,雙手禁錮著繪里的臉,然後對準那乾澀的唇,狠狠的親了下去。
...天啊!這女人在幹嘛啊?
繪里的腦袋在接收到唇邊所傳回腦部的柔軟觸感訊號後整個人就這樣斷線了,連原本要將對方推離開自己身邊的想法也忘個一乾二淨。
生死,在那一瞬間好像也不重要了。
所有懷疑著的情感,還有對於自己的困惑,對於希的困惑,全在那電光火石的接觸中得到了確認。
十秒?二十秒?
繪里只覺得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希才放過自己,抬起頭的她,止不住過於激動的喘息。
毫無疑問,自己不討厭那感覺。
那種不顧自己的生命,只為了和她在一起的決心。
「妳這混帳,再給我說一次妳會死妳就真的完蛋了!」
歐歐歐工作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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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如果有空來畫畫初章大家在我心中的形象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