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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事情的终局,强如事情的起头。——《旧·传》7:8
“艾莎,我以前为什么没有发现,你那聪明的脑瓜竟然也有故意杀人的天赋。”玛琳菲森如是说。我像一只壁虎一样紧紧贴在特需病房的门板上,试图偷听艾莎和玛琳菲森小姐的对话。那天晚上,艾莎驱车撞伤了汉斯和他的一个同伙,让我免于被**的厄运。但同时我们也付出了代价。除了车子变得面目全非外,艾莎的身体状况也在强烈的精神刺激下一再恶化,终于一病不起。更糟心的是,艾莎前脚刚住进医院,那两个人的家人后脚就将艾莎告上了法庭,以故意杀人未遂的罪名指控她。于是不久之后,我就看见了艾莎的私人律师玛琳菲森小姐——笑嘻嘻地拎着一张法院传票出现在特需病房的门口。为了让我不受影响,艾莎决定和玛琳菲森单独谈话。而为了把我顺利支开,她安慰了我好几句又吻了一下我的额头。但我绝不能像个没事人一样游离于事情之外。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更何况,艾莎是我的姐妹——是姐妹的话,我就更应该站在她身侧,而不应躲在她身后。那时的我这么想。很不开窍是不是?哪怕全世界的人都因为我们“奇怪”的关系对我们指指点点,我也能丝毫不受影响地认为清者自清,没什么值得挂怀的。虽然按照贝儿的话说,我“能做到不因此而记恨艾莎、并和她划清界限已实属不易”,现在的我依旧觉得自己当时做的太差。因为我并没有发现艾莎的感情,忽视了她早已呈到我眼前的、炽热而鲜血淋漓的心。
“……玛琳菲森,”沉默良久,艾莎低沉喑哑地声音才渐渐响起,“我要重复多少遍你才能记住:我一点也不想故意杀人。”“拜托,跟我之间有什么好隐瞒的,”玛琳菲森充满戏谑的声音,分明是把艾莎的话当成一个天大的笑柄,“虽然手法拙劣,后备极差,但起码目的达到了。”“那两个孩子死了吗?”“没有,不过只是恰巧没死。”玛琳菲森顿了顿,“你也不用太难过,虽然也很遗憾的没有致残,但那伤势会让他们起码在医院里老实半年。”“……有什么对我不利的证据吗?”“一箩筐——确切说,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你想干什么。”玛琳菲森的语调像是在讲一个搞笑故事,“首先,附近街区的录像可以看到,你在整整一个小时内,以高速驱车在那附近像无头苍蝇似的乱逛,但在接近事情发生地点时却慢了下来,说明你不是偶然经过那里。”“……”“在事情发生的五百米以外的拐角处,摄像头显示你停下了车,并且关上了大灯——从视角上你正好可以观察到当时的情景并作出判断,而关上车灯更是为了作案时不被发觉。”“……”“而且你早不开晚不开,偏偏在那两个人即将施暴时发动汽车,说明你在等待最佳的作案时机。”“……”“从车轴和速度计算可以上可以发现,你为了在作案时悄无声息地接近目标,从一开始居然将速度提升至一百七十公里每小时,然后关掉发动机开始空档滑车。”“……”“至于你在下车后的表现我就不说了。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是,你故意用掏枪的动作吓走了被害人之一,随后立即逃逸。意图表达之清晰,简直可以去拍无声电影。”“……”“你还有什么话说,艾莎?”“……我希望你能清楚,”艾莎开口前足足沉默了半分钟,“你是来为我辩护的,玛琳菲森。”玛琳菲森的独有的夸张笑声一阵阵地传了出来。“哦,艾莎,”她似乎花了很大的力气才遏制住笑,“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表情有多可爱?——不过不要担心,如果同样的事发生在奥罗拉身上,我也会这么做的。”“那我应该怎么做?”“感谢上帝吧!除了那几个臭小子本身的行为之外,你厌恶已久的工作和疾病恰恰解救了你。”“我对上帝一向没什么好感。”“随便你怎么说。”玛琳菲森似乎正在踱步,“先说疾病吧——说实在的,艾莎,你那内容丰富到可以当病理学教科书的病历资料的确吓到了我。”“轻声点!”艾莎自己的声音先低了下去,“我不想让别人听见。”“‘别人’?”玛琳菲森又笑了,“哦,我知道了,我了解你。不过说正经的——我之前费了很大的力气,从交警那里调出并整理了你这几天的行车录像。可以从中看到,你在这几天开车的过程中屡次靠边休息,而且案情发生后也休息了几次。如果用诡辩的思维来看,你在案发现场附近的停车勉勉强强也说得过去。”“这可以解释为我是偶尔停车在那附近的,”艾莎说,“但那不足以解释我之后的行为问题。”“不错,所以我进一步研究了你的化验单。几天前的血常规报告显示你的肝功很差,因此出现解毒功能障碍、并进一步引发肝性脑病的概率很高。在这种前提下,出现多疑、暴躁、神经错乱甚至攻击性行为都是可以理解的。”“但我不是个疯子,”艾莎的语气悠悠的,“那个时候我做的事,看上去比一个疯子要理智多了。”“哈!你终于承认了。”玛琳菲森调笑道,“不过这属于现场辩论的范畴,我现在只能跟你说个梗概,到时我们好串通一气。我现在要让你深深刻在脑子里的东西是——绝不可以承认自己有丝毫杀人意向。无论对方从哪个方向暗示你,你都必须说自己只是想将车开到现场停下,造成被害者受伤纯属意外。”“但那只是我的一面之词。”“一面之词就足够了!断案讲求的是证据,没有证据能证明你想要被害人的性命,除非你自己承认。”“……”“然后我会从旁辅证——施暴者为三个健康的成年男子,但你和你的小东西都是柔弱的女孩子——一个生着病一个还被歹徒控制着。如果你按照常规上前阻止,你们极有可能两个都被歹徒侵害,使用非常规方法进行干预是必要的。”“非常规方法?”“对。使用工具进行正当防卫是完全合法的,在那种情况下,你唯一能使用的工具就是汽车——当然,绝不可以说自己是为了攻击被害人,驱车上前只是想把他们吓退——至于车灯则是在启动汽车时忘记了打开。”“可是,可是……”艾莎的语气似乎表明她很难堪,“这不能解释我在车轴和测速方面留下的证据。”“这就需要你适当装装傻了,亲爱的,”玛琳菲森的语调像是在调教小朋友,“没有证据显示你突然加速并空档滑车是自愿的。你完全可以说,自己在肝性脑病引起的癫狂的状态下没控制好踩油门的力道,同时手一抖按到了空档。”“那做出掏枪的动作呢?”“也可以说是在那种状态下的神经错乱和被害妄想。”“……这也太牵强了。”艾莎深深叹了口气。“没办法,辩护就是这样。”玛琳菲森的语气很无奈,“更何况——真相是什么?就是人们只看到自己想看的东西——不一定实事求是,适当的时候强词夺理一下也是必要的。记得到去法庭时把自己打扮的楚楚可怜一点,以博得陪审团的同情。我私认为你在这个方面很有资本。”“可我不认为这种强词夺理能让我胜诉。”艾莎的语气有些颤抖,“玛琳菲森,我不能接受监禁,至少现在不能——我目前最宝贵的东西就是时间。有什么方法能让我败诉的可能降低到最小?”“……有一个方法屡试不爽。”玛琳菲森顿了顿,我想她正在愉悦地欣赏着艾莎的表情。“什么方法?快告诉我!”“私了。”“这简直等于没说!”艾莎的语气像压抑着歇斯底里,“哪怕对方开出一个天文数字,我也不得不接受!”“哦,艾莎,”玛琳菲森慵懒的声线里满是戏谑,“刚刚是谁告诉我她最宝贵的是时间来着?拿金钱换时间,你难道不愿意?”房间里一阵寂静。“……我只是担心自己无法承担他们的价格。”“那我们就可以谈到你的第二个救世主了,”玛琳菲森道,“你那些皇家生命科学研究所的头头们愿意帮你出钱。”短暂的沉默后,艾莎似乎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他们从不做亏本的买卖。”“是吗?”玛琳菲森说着,伴随一阵哗啦啦的纸张声,“这是他们的条件,我看倒也不赖。”良久的沉默。“不行。”“你确定?”“是。”艾莎叹出了这个词。“你最好考虑清楚,”玛琳菲森道,“我不认为这个条件超出了你的承受范围——事实上,你只要不发生意外,无论如何也可以做到这一点。”“我做不到,”艾莎的声音有些空灵,“事情早已不是你想的那样。”“什么?难道那个小——”有一双手突然抓住了我的双肩,伴随着耳边炸雷般的一句:“安娜!”我正全神贯注地仔细听里面的对话,在如此猝不及防地突然袭击下情不自禁地惊声尖叫出来。我一扭头,贝儿正挑着眉尖看着我。“放轻松,安娜,”她挤出一个不伦不类地笑容,“如果让艾莎以为我在欺负你,她会立即把我捏死的。”我还没想好该怎么回答,门猛地一下就开了。“你们还好吗?”玛琳菲森居高临下的犀利目光让我悚然一惊。“我我我很好!”我紧张地僵成了一根木桩,夸张地咧开嘴傻笑,赶紧移开目光——正对病床上的艾莎的那急切的神情。看到我没事的一瞬间,她仿佛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哦,艾莎,你千万不要误会,”贝儿笑着解释,“我只是刚到外面,看见安娜在偷——”“贝儿——!”我一叠声地打断她,笑哈哈地挽起她的手把她往外拽,“今天天气真不错!我们出去逛逛吧——亚当和路易斯最近怎么样了?”我头也不敢回,自然也错过了那两人意味深长地目光。
我一口气把贝儿拖到了医院大门外。“好了,安娜,这里已经够远了,”贝儿假装求饶,“我刚刚才从这里进来,你让我白跑了一段路。”“听我说,贝儿,”我闻言赶紧放下她的手臂,“艾莎遇到大麻烦了!如果不好好解决一定会出问题。”“我知道。”贝儿的眼神黯淡了一下。“这都是因为我!我绝对不可以让艾莎去坐牢!她还生着病,而且还是——还是什么我不知道的重病,真的好像还很重。”一想到艾莎坚持不肯告诉我她的任何病情信息,我就郁闷到了极点。“……我知道。”我双手握在胸前,恳求着眼前的人儿:“贝儿,不管艾莎到底瞒着我什么事情,求你,求你了!如果你能帮上什么忙请一定要帮帮我们!”“安娜,”贝儿双手抱胸,温柔的棕色眸子让人看不见端倪,“跟我说,你刚刚都听到了些什么?我需要知道全部。”“我听到了——玛琳菲森小姐和艾莎在讨论法庭上的对答问题。她说艾莎的病情可以帮她,还说到什么皇家生命科学研究所的人也愿意帮她出钱私了。”我努力回忆刚刚听到的内容,但理智告诉我只能讲个梗概,“可不知道为什么,艾莎好像不愿意接受研究所的帮助——贝儿,你也是研究所的人,能不能帮我劝劝她?只要能让她胜诉,无论什么事情我都可以接受!”贝儿像审视陌生人一样看着我,目光开始变得复杂。“她一定有她自己的理由。”她终于叹了口气,捏了捏眉心,“我会去问问她的。”“艾莎对我而言简直像个谜团,”我垂头丧气,喃喃自语,“她总是有一堆事埋在心里,不去对任何人说,尤其是我。也许是因为我太幼稚,也许她只是觉得我什么忙都帮不上……”“哦,安娜。”贝儿拉起我的手,非常真挚地说,“你千万别这么想。我敢打一万个保证——你是艾莎在这个世上最爱的人。所以她做的一切事,隐瞒你也好,欺骗你也好,都只是在试图保护你。她也是不得已的。”“……也许吧。”我牵起嘴角,做出一个勉强的微笑。“谢谢你,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