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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失的记忆——艾莎《随笔》节选一

我曾以为命运等同于诅咒。直到我遇见了你。在那之前的一段时间，我看不到色彩，看不到微笑，看不到风景，也看不到光明。自从三年前失去父母并在法庭上败诉，我几乎对人群失去了希望。每日除了工作和学习便是聊以自娱，除非必须的应酬，几乎不愿与任何人来往。遗产纠纷的余波仍在继续，那帮觊觎它的鼠辈恨不能将其全吞。而我呢？在捍卫自己权利的同时也对物质格外看重，你要知道我本不是一个这样的人。虽然家产只剩下到原来的三分之二，却也算是很大的一部分。不过当时的我显然认为此一时彼一时，没钱时就该适当降低自己的生活标准。在裁掉了一半以上的服务人员后，我研究理财，积极投资，终于在一天下定决心租出自己小时候的秘密基地——一座更靠近市区的房子。当管家凯伊把各种户型的租房价格报给我时，我一直保持着耐心倾听；等他话音刚落，我便挥挥手做出一个决定。“每月三百克朗。”凯伊的表情像是不小心踩到了烂番茄。“艾莎小姐，请恕我直言。”我看得出他正在努力保持严肃，“三只上好的整鸡都比这个价值钱。”“就是要用低价。”我表情不变，“你知道，赚钱不是目的，我只是无法忍受坐吃山空的恶习。”“我不认为您不把赚钱当目的。”“凯伊，”我皱着眉闭上眼睛，“难道说这个价位不合理？我一直以为价格低者更受欢迎。”“但这低的不合常理，小姐。”他试图劝服我，“正常人看到这个户型再看这个价钱，第一反应肯定是商业诈骗。”他似乎说的有理。但那时的我之前的态度无比坚定，再反悔似乎有些丢脸。“先用这个价位，只作为房租，水电物业之类的另算。”我的语气不容否定，“如果三个月内没有租出去，我们再改。”他无奈地看了我一眼，我目不斜视，然后默默注视着他摇头叹气地离开。那时我只企盼赶紧来一个傻瓜租掉我的房子，不然过了三个月，还让我怎么出门见人。两个半月过去后，我几乎对现实的恶意充满了绝望；因此当凯伊某日告诉我有房客表示愿意看房时，我努力不将欣喜若狂写在脸上。高兴之下我难得一次决定亲自过去。你知道那个傻瓜是谁了吗？

记得到了约定好的那一天，我到地方后便独自下车，让司机将车停靠在马路对面。离约好的时刻还有一段时间，我站在街边耐心等待。一直等到约定的时间点。然后过了约定的时间点。我无法忍受不守时的行为。在那时的我眼里，时间就是生命，生命就是财富——浪费时间等于剥夺我的人生财产，所以从一开始起，你在我眼中就处于欠费状态。焦躁之下，我开始打量四周的人和景物。此时此地行人寥寥无几。因此，当某个红头发的小东西第四次经过我身边时，我便对她产生了注意。她看上去应该属于那种阳光可爱的小姑娘，穿着一身亮色的运动装；红褐色的发丝扎成垂肩发辫，小小的雀斑点缀在她健康的小麦色皮肤上。那时的她似乎正低头研究着地图？时不时抬起头，翠色的眸子迷茫地四处观望。我观察了一会儿，发现她其实是在围着我的房子绕圈。原谅我当时的第一想法竟是这个人肯定有问题。若不是作案踩点，就是精神出现了疾病——虽然我当时便觉得这个孩子似曾相识可爱漂亮，但毕竟人不可貌相。于是我僵硬地转身，准备离开。“抱歉打扰了。”清脆地喊声倏然响起。我脚步不停，就当她叫的不是我。“请等一下！”话音未落，刚刚眼熟的身影便噌的一下窜到我眼前。我紧张地绷直了身体，脑海里闪过无数念头，甚至捏紧了拳头——这样万一她敢对我有什么不利，我便可以第一时间做出反抗，并喊人帮忙。大概是我过于警惕的目光吓到了她，小姑娘尴尬地咧嘴笑了笑：“你好，我只是想问一下，请问你知道这个地址吗？”说着她便递给我一张剪报。我没有接，扫视了一眼，惊见上面便是凯伊登出去的租房广告。“你指它吗？”我面无表情地指了一下自己的房子。“应该不是它，肯定不是！”小姑娘纠结地挑起了眉毛，口里咕噜了一句话——虽然很含混，但我听得出那是瑞典语，“哦，抱歉，我刚从瑞典过来，说不惯挪威话。我想说的是——那肯定不是我想租的房子！我只想租一个适合单人居住的小房子，不需要那么一个大房子，而且三百克朗怎么可能租得到——广告上的价格和户型标错了也就罢了，居然连地址也给错了！今天我约好和房东见面，可我却还没找到地点！天哪，我可不想刚来这里就先得罪一个人——上帝，我该怎么办？！”我默默听着她的话，那脸色大概越来越难看。她注意到了我，脸上浮现出担忧的神色：“对不起，我刚刚一直都在说——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我帮你叫辆车？或者送你去医院——当然你指路？”“不不，不用。”我单手扶额，咬紧下唇顿了顿，终于鼓起勇气吐出下句，“其实我就是你的房东。”她目瞪口呆地看着我。“这个房子是我的，现在我要把它租出去，每月三百克朗，不打折，其余费用另算——难道你有什么不满意？”我故作威严地微微昂起头，利用身高优势增加自己的气势——心里暗想幸好今天出门时画了点妆，可以不让红云轻易飘在脸上。“我……我没有什么不满意……”她脸上僵硬的表情似哭似笑，缩紧肩膀退了一步，好像面前有一只吃人的怪物，“我只是来看房子的……”“那还等什么？来吧。”我转过身大步跨了出去，把那个呆若木鸡的人晾在了身后。掏出钥匙打开门时，我能感到身后那人跟了上来。陌生人在我身后一般都会引起我的反感，但可能是这个小家伙的气场能让人感到尤为亲切，我竟不同往日不耐，只是有点紧张——当然，绝不能让任何人看出来。推开门后向前走出几步，我才轻轻舒了一口气。“哇哦，这都是你的设计吗？”她瞪大眼睛环顾四周，惊叹于屋内玲琅满目的玻璃和水晶饰品。我一言不发，甚至连微笑都没舍得给她——不是不愿意，而只是长久以来短于交际养成的习惯。“真神奇。”她衷心地赞美了一句，然后回过头来对我傻笑道，“等一下，你说这里多少钱来着？”我做了个三的手势。“三百克朗？一个月而不是一天？你确定？”我捏着眉头点头同意。“不对，一定有问题。”她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皱紧了眉，“不不不，我不是说你的房子有问题，而是——可能会有问题。你知道，网上说如果价格特别低，肯定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毛病——当然我不能确定。不过如果你没有意见，我可以检查一下吗？请让我检查一下。”于是我默默地站在原地看着她窜上蹿下。“墙角没裂。地板也没泡坏。管道没有裂纹。水龙头都能开。电灯完好无损……等一下！容我到楼上看看。”眼看她一时半会儿看不完，我找了个椅子默默地坐下。大概过了半小时，这个一脸困惑的家伙再次出现在我面前，口中不停地嘀咕着：“奇怪，为什么一点问题都没有？明明网上都那么说了，这不科学……难道我还有什么地方没注意到……？”“你是不是嫌房租太低？”我双手抱胸，挑眉盯着她的眼睛，“既然如此，我现在就给你加价。”“不不不不不不。”她连头带手地狂摇，“三百克朗非常合理！我很满意，真的！我从来没想到第一次租房就能捡到这么大的便宜——哦不对，遇到这么好的房东！”“既然如此，我们把合同签了吧。”我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沓材料，“仔细看到，有任何问题按照合同内容协定。”“没问题！”于是我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她认真阅读的小模样。过了良久，她点点头，表示同意。最后她拿起笔，在甲乙双方签名处写下了自己的姓名。这就是我和她的第一次碰面，我能清楚地回忆起每一个细节。这就是我和你，我的安娜。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