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复合弓year 于 2015-2-19 20:12 编辑
“要我说就是故意!”紫衣公子对着好友大吐苦水。“什么时候不好,偏偏要在太阳最烈的时候到这鸟不生蛋的地方来,要不是故事还听得入耳,谁理他呢!”贺子詹微微苦笑:“胥凝兄,既来之则安之,且稍待片刻。”“约好的午时三刻,这都足足过了一刻了!”徐胥凝用影子算着时刻,清秀的眉头拧得麻花一般。
“来了来了!”徐胥凝眼睛一亮,顾不得再说话,快步向外迎去,贺子詹愣了一愣,也走出亭去。亭外炽烈的阳光里,一袭白袍翩翩而来,仿佛三月天际里的白鹤从容收敛羽翼,优雅地落在沙岸上,抖一抖羽毛,不染尘埃。
成璧如微微一欠,笑容里隐约有几分疲惫:“两位兄长久等了,家中有小事耽搁,故来的迟些。”“你总是事务多如牛毛,我们都习惯了。一路赶过来定是累了,快些坐下歇息吧。”徐胥凝竟是体贴入微,全然不见抱怨。贺子詹又是一愣,他想了想,能说的话徐胥凝都说得差不多了,便没有开口,随二人一同进亭。
成璧如从随身的小箱子里掏出三把蒲葵扇,三人各持一把,习习的带着蒲葵香味的微风里,成璧如低沉的嗓音缓缓流淌。
四季的流转,星辰的变化,像一成不变的幽深水潭,绿意就是潭底一株飘摇的水草,摇啊摇,晃啊晃,无垠的心事就像四散的茎叶,漫无目的地疯长。雪又落了,柔柔地覆上她飞扬的长发,倏地又被甩落,像绽开了一朵巨大的牡丹。书院里的学子来来去去,那个窗前种了一株蒲葵的房间,也不知收藏了多少悲欢离合的秘密。然而再也没有一个人像问澜一样,在绿意的心湖里投下小小的石子,一石激起千重浪。
渐渐地,记忆里问澜的模样都有些模糊不清了。但某些柔软的东西,却越发清晰坚定。那个笑容灿烂,眼神清澈的小书生,像一颗在风中飞舞的蒲公英,飘飘落落,在她心头扎了根。
不知是过了多久的一天,那一天,书院里很是嘈杂,好像有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到来,绿意被吵得不能安枕,索性出去逛了一圈。归途却意外下起了雨。大雨哗哗地下,绿意狼狈地躲在蒲葵的大叶子下,雨水从叶子缝隙漏下来,把她淋成一只落汤鸡。
突然地,一把竹骨纸伞挡住从天而降的雨水,绿意察觉到几分异样,仰头看去,竟微微呆住了。
十八骨的紫竹伞上绘着烟雨江南里青山秀水间的一叶扁舟,垂钓的渔夫蓑衣箬笠,身旁立着的那只鹈鸬作势欲扑,栩栩如生。好一幅江山垂钓图!绿意虽然不懂画,却也觉得那是极生动的,称得上一句跃然纸上。
然而引得她出神的却是执伞的人,普普通通的一只男子的手,因长期的执笔显得文弱,清秀温和的一个人,笑容依稀还看得出少年时的模样。那个人的名字在唇齿间回荡,却化作了倾泻而出的泪水。这个人,他出现的突兀,离开的急促,再相逢时,居然从容不迫地像是只不过离开了一个午睡的时候。
“绿意。” 他的声音穿透雨幕传入耳中,充满惊喜的意味。
晚间雨势变小,朦胧的雨丝连接着天地,为灯火流辉的街市增添几分写意。古旧的木桌上,烛火也为水汽浸润,收敛了灿烂,温柔地布下光晕。小酒馆的角落里,一个生客独自坐着,容貌也不甚打眼,只是淡然从容的模样,却惹得酒馆老板的女儿偷看了好几眼。
喧哗的人声很好地掩饰了问澜的“自言自语”,他嗓音低沉柔和,全然不是原来的问澜了。“怎么不坐下来?不用担心,没人会注意到这边的。”绿意闻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又碰不到木头,坐下去找摔啊。”问澜怔了一怔,想说什么又忍住了,衣袖微微一动,拿住了绿意的手腕。“干什么……咦……你能碰到我?”绿意吃了一惊,连要把问澜的手甩开的初衷都忘记了。“原来如此。”问澜微微一笑,放开手道:“可以了,请坐。”
“喂!”接二连三听到一些莫名其妙的话,绿意既是委屈又是恼怒,“你是专程来作弄我的吧!”以前只有她把问澜绕得团团转的时候,现在可好,居然故弄玄虚拿自己寻开心了!虽然她以前常常把小问澜弄得晕头转向哭笑不得,但毕竟不是出自本心。眼前的问澜,虽然有些熟悉的模样,却完全像是别的人。一个自以为是,丝毫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陌生人。“我走了。”绿意径直转身离开,虽然不知道问澜为什么变化这么大,但是此刻,也许仅仅此刻,她一点也不想看到他。 矮矮的条凳哐当一声飞了出去,重重的落地声接连响了两次。其余客人或诧异或气愤地望过来时,温文的书生站起来陪着笑脸:“对不住对不住,刚刚坐久了腿麻,不小心踢了凳子,扰了各位朋友的兴致,还望不要见怪。”待所有目光离去,问澜看着地上摔得目瞪口呆的精灵,不由得露出了绿意所熟悉的苦笑:“我的意思是,你可以碰到木行之物了。”他夹了一粒醋泡红衣花生送到绿意嘴边,在那束殷切的注视下,她微微张嘴,酸、涩、以及隐约的甜依次滚落舌尖,牙齿与食物脆中有韧的碰撞,轻轻的声音却响彻耳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