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离别

【请务必让我也感到高兴！】

【我一定要参加全国大赛！】

【我会更努力的，让我们一起进军全国吧！】

【嗯，不许手下留情，说好了哦！】

夕阳的码头，满是金红色的光。

金色，意味着秋天，秋天，意味着衰落，死亡。

但是，在夏日中，金色却是希望的载体。

在这个金色的世界，两名少女互诉心声，然后慢慢走进，把手伸向对方，要拉个勾做个约定。

这固然是个美好的瞬间。

但是，美好的事物是无法永存的，再鲜的水果会腐烂，再美的人会变老。

任何事物都会有极度脆弱的一面。

而再牢固的友谊也会产生裂纹。

这金色的世界，就这样产生裂纹，慢慢破碎，两个人之间出现了裂缝，而且越来越大。

“咲同学！”

“小和！”

在这个世界崩塌之时，两人都向对方伸出了还没有接触的手，想拉住对方。

只不过，事与愿违。

咲，和，就这样分开，在约定之下，在希望之中，又在名为绝望的山谷最低部，眼睁睁的看着对方消失，却什么也做不了，除了歇斯底里的喊出对方的名字。

“咲同学！”

小和突然睁开了眼睛。

“只是个梦么？”

小和醒来的第一感觉，就是湿。

全身都因为冷汗而湿透了。

环视四周，这里不是自己的房间，也不是麻将社的床。而是自己家的车里。

父亲在驾驶，母亲陪在自己身边。

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雨，打在车窗上。这本应是喧闹的，但是，在昏暗的天气下，这声音却变为了催眠曲，在几个小时之前，让和入睡。

雨滴顺着窗户流下来，和想伸手抹去水滴，摸上玻璃才想到水滴怎么可能在车窗内侧呢。

“和，”母亲看见女儿醒来，马上慈爱摸摸她的头，“做噩梦了吗？”

“嗯，我没事的。”

怎么可能没事！

怀中的艾托企鹅已经快被紧抱的变形了。

“我们到了。”

驾驶座传出一句话。

和极不情愿的透过窗户，看了看前方。

一座不同于长野的，繁华的大都市展露在眼前。

应该说，只能看见都市了。

一切的一切，都被灰色的水泥挡住了。

不知道这灰色是因为下雨而产生的错觉，还是水泥的本来颜色。

“到了吗……”和喃喃的低语，“东京。”

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城市。

这个夏天的全国大赛，是国中杯王者——原村和的阴影。

在团体赛决赛中，和一直以极度紧张的情绪应战。

她知道，如果没有得冠军，她就要和父母离开长野。

长野，不知道是她的第几个家了，但是，在长野里却有她珍视的东西。

和一直坚信，在长野的时光，是她所度过的最美好的日子。

她明白，虽然家中的财力使一家人能在随意一个地方安家。但是，居所有了，心的居所呢？

对于内心，这种状态永远是飘忽不定的。她不希望再如此漂泊，而是希望安家于此，安家于最美丽的长野。

所以，在最关键的时刻，一切紧张，焦虑，不安都如潮水般涌入心头。眼前的麻将桌上好似什么也没有一样，在这样心如乱麻的状态中，她失误了，而且不止一次。以前那个如电脑般冷静迅猛的原村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个几乎无法正常思考的残破机器

最终，副将战和大量失分，－15200。

大将战中，即使咲拼命的赚分，最后甚至一吃三，也没有取得胜利，清澄最终以比百糸台少1000分的成绩屈居亚军。

和彻底绝望了，但是，为了还有个人赛的咲，她并没有暴露出这种绝望。可惜的是，在决赛前一天晚上，她与父亲的通话还是被听到。

第二天的比赛中，咲的名次是第四。

和一直觉得这是她的责任，尽管咲对她说过无数次“不是你的错”。

回到长野后，大家一直装作什么也没发生，麻将部的六个人还是像以前一样笑着度过每一天。

临死前的老人会珍惜他的仅存岁月。

对于清澄麻将部而言，每个人都明白，这是最后能聚在一起的日子了，只好以“享受”来度过。

最后，离别还是来了，和离开了长野，久也离毕业不远了。

对每一个人而言，这个夏天，是个深秋，或者是晚冬。

本来是个和朋友一起打打闹闹的季节，在快结束的时候突然因一个人的离去而变得寂静了。

在雨中行驶了十几分钟后，原村一家到了他们的新家。

和长野的郊区小别墅不同，这个家是在离市中心不近也不远的住宅区。

这个区域周围被公路所包围，看起来交通很方便。这种社区一般都会有个弊端，就是离公路太近，很容易被打扰。

但是这个小区明显不同，它建设的很好，楼房离公路有一段距离，在里面应该不会听到多少声音。

慢慢驶进小区的过程中，和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个社区的全貌。

小区门口就栽有一排树，就像要为居住者洗去一路的风尘。再往里些是供用户休息的地方，一个不大的广场，中间有个显眼的水池，现在就有几个小孩子，在那里玩着纸船。

池子周围则是各种健身器材，也有几个石座，给人们提供休息的地方。

总的来说，环境非常不错。接下来，和看到了他们居住的地方。

那是一片楼房，从外观来看，这应该不是新盖起来的。因为很明显的看出，有些墙皮已经脱落了。

不过这并不能代表什么，从环境来看，这个小区绝不是破旧的，可能楼房没有翻修的原因是大家对这个地方都很满意吧。

在东京，这样的小区可是很难找的。

从这点可以看出，和的父亲在这些方面下足了功夫，虽然因为工作必须搬家，但他还是希望能在其他方面给和足够的补偿，以免自己的女儿同时受到心灵和身体上的煎熬。

但这也只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

“宝贝，到了！”和的母亲亲切的说。

严父慈母，和的家庭就是这个标准的配置，她的母亲不像父亲那么严厉。

“嗯。”

和回过神来，这里，就是自己的新家么？

为什么会如此抵触它？

这是家么，如果是家，为什么看着它，没有任何归属感？

在纠结之中，和下了车。

刚触碰到地，一种眩晕感突然袭来。

这是对虚拟与现实的迷茫。

眼前的一切，都是刺眼的。

和一直希望，这是一场噩梦，醒来之后，自己还在长野。这可能是种幼稚的想法，但有什么办法呢？

如果这种事发生的几率只有百分之0.1的概率，在和的眼中也会放大到无限，这可能是最后的希望。

脚碰到地之后，这种希望彻底破灭了。

地的冰冷与坚硬，将和拉回了现实，是啊，真的离开了，离开了长野，离开了大家，离开了……咲同学。

这种感觉最痛苦了，要把这种地方当做家，简直是在受罪。

明明没有阳光，但是一切都那么晃眼，晃眼到和几乎不敢睁开眼睛。

眼前的景色太过陌生。

诚然，东京和长野有很大不同，但是，在和看来，她不是从长野来到东京，而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一切都与长野不同，在这里，她看不见朋友们，看不见咲。

“和，”父亲开口了，上去吧。

“是。”

和没有说什么，只是慢慢的跟在父母后面。

走到6层07号，父亲拿出了钥匙，打开了门。

看来，这就是自己的新家了呀。

这是和最不愿承认，也最不想相信的事。

她已经顾不上什么了，所以直接走到自己房间里，坐在冰凉的椅子上，默默地沉思。

她的卧室的家具是几天前搬家公司从长野拿来的，装扮的跟以前的卧室一样。

她不想再出去了，躲在这里，就有一种自己还留在以前的家的错觉。

只是……

拉开窗帘后，和看到的不是山的景色，而是雨中的高楼。

记得自己离开长野那天，也是个雨天呢。

长野开车到东京，不是用一天时间。

离开长野那天，因为雨和乌云的缘故，那里失去了原有的美丽与祥和，变成了个只有“灰”这个色调的城市。

斗大的雨珠从天上落下，有些打在湖面上，消失于那色泽有些浑浊的水中，而对人影响最大的另一部分雨滴则是打在陆地上，打在屋檐上，打在人们的脚边。

滴滴答答的声音说不定会给那些正在困倦中挣扎着不让自己沉沦于梦境的人最后一击，成为他们的催眠曲，让他们入睡，亦会使本来郁闷的人，听到这嘈杂的毫无章法的声音后又变得心烦意乱。

在长野郊外某处，四个人打着伞，不同的伞好歹为长野增添了不一样的颜色。

“小和，你真的要走了么？”一个矮个子少女带着哭腔问到。

这是自己在长野的第一个朋友，优希。

今天，她连最爱吃的墨西哥饼都没带来。

“嗯。”和把手放在优希头上，干笑着说：“我肯定会回来看大家的。”

虽然是这么说，但有谁不明白呢——以后一年能见几次面？两次？一次？或是零次？

和自从从奈良搬来后，根本没有时间回去看一看。

这次去东京，说不定也会这样吧。

这话只是一句敷衍而已，第二年，大家都升上高二了，只会比现在更忙，哪儿还有时间呢？

这可能就是她们成人前最后一次见面了，下一次见面的日子可说不定了。

“和，”这次开口说话的是二年级的学姐——染谷真子。她是笑着对和说的，但一个洞察力不强的人都能看出这笑容有多假。

“你就放心的去东京吧，麻将部还有咲以后就交给我照顾了。”现任部长竹井久毕业后，一切事物都有交给自己，所以真子必须要强迫自己变得自信与干练。

站在旁边的久开口轻柔的说：“小和，还有我呦，以后有什么心事的话，我这个前辈也会替你解决的！”

这个声音，有些颤抖。不像是平时精神满满的久发出来的，不知她的锐气是被名为离别的石头磨掉了呢，还是因为气氛的昏沉而自己躲起来了呢？

“嗯，谢谢两位前辈。”

和深深地鞠了个躬，这可能是她这一辈子以来最包含敬意的一躬了。

她感谢这次大雨，能帮所有人掩盖住悲伤的眼泪。

“和！”一声喊叫从远处传来，和一回头，是父母，他们开着自己家的，过来接和。

众人都知道离别的时候到了。和有深深地鞠了个躬，待车开到面前时，她慢慢的走了上去。

在车上，她通过后玻璃，向大家挥手道别，大家也以此回敬她。

车开动了，眼里的大家不断缩小，但是，双方都一直对着对方挥手，最后，雨中的三人索性扔掉雨伞，使劲的对自己挥手。

看到这一幕，和的眼眶湿润了。

等到完全看不见大家时，和才好好坐下。

最终，她还是没来呢。

那个自己最在意的人——宫永咲。

这是她的挚友，说不定还有别的什么特殊的感情……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没来。

离开前一天，咲主动约了和，告诉她自己第二天去不了，并深表歉意。

“没事的咲同学！”和微笑的回答，“只要以后一直保持联系就行！给我写信哦！”

其实，对和来说，如果自己是咲，她也不回去的。

当年离开奈良的时候也是，她不希望稳乃，憧，玄姐姐来送她。因为，看着朋友在自己眼中慢慢变小，直至消失，与地平线融为一体，是最痛苦的事。

咲，和都经历过一次这样的离别，深知这样的伤痛。所以，在来不来这个问题上，她们的处理办法倒是相似的。

和不愿意说咲是个胆小的人，因为她自己也害怕在这个时候看到咲，让她好不容易能为去东京做好准备的心又缩了回去。

这对她来说不是好事，不管怎样她肯定是要去东京的，不同的无非是离开时的心态，这种时候看到咲的话，只会撕开她的心，让伤口越来越大吧。

坐在自己房间的写字台前，周围除了时钟咔哒咔哒的响，没有别的声音。时钟里的齿轮在转动，提醒和时间是向前流逝的，由此将她带回了现实。

“还是忘不了么？”

和喃喃自语道。

离开的时候已经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了，等真正到了外地以后，才知道“真实”这种东西多么可怕，它可以让一个人在没有经历一件事之前做出足够的幻想，然后在真正体验过后捻碎这些幻想。

和明白了，幻想着通过做足心理准备来减缓离别的伤痛是绝对不可能的。

她无奈的将头转向东南方向，看着窗外。

东南方，正是长野之所在。

不知是不是苍天有眼，或者是是建筑师与自己心有灵犀，东南方向意外的没有被其他楼房遮住。

但这无济于事，从这里看到长野，只是一种奢望而已。

“唉。”

和叹了一口气。

不知道这种日子还要持续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