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GATSBY 于 2015-2-20 23:47 编辑
04
當陳果站在宋梓的面前時，二人心裡不約而同的有種已經相隔了一整個世紀沒見面的感覺。宋梓穿著一身運動服，踢著拖鞋，一手拎著裝滿零食的環保袋，另一隻手牽著一直低頭不說話的陳果。陳果乖巧的模樣讓宋梓不禁失笑。她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如此安靜的陳果了，真讓她有點不習慣。
走在另一邊的學姐拉著黃色的行李箱，邊走邊哼著不著調的曲調，偶爾接過宋梓投過去略帶疑問的目光，還會響應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彷佛在說：看我說得沒錯吧！明晃晃的調侃讓宋梓一陣無奈，幾乎能確定是學姐通風報信的了。虧她在之前還一直預想兩人見面的情景，不斷在心裡為見面的第一句話打草稿。結果預想裡的其中一位主角一聲不響的出現在她的眼前。
當時她正跟學姐為芹菜炒雞蛋要不要加青椒這種回想起來都覺得很幼稚的問題吵得面紅耳熱，吵不過她的學姐更是侍著比她高那麼一點點的優勢惡意將她昨天才剪的短髮揉得亂糟糟的，完全看不出她想要的「乾淨俐落、清爽簡單」的特性。宋梓咧嘴拍掉學姐作亂的手，忿忿然的瞪了學姐一眼，回頭的剎那便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拖著她的行李箱站在她的跟前，對方抿著嘴，臉容疲倦。毫無預兆──不，並不是沒有徵兆。宋梓當下下意識側頭看向身旁默不作聲的學姐，對方非常配合的揚起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雙手交叉擺出一副看戲的姿態，沒有否認，也沒承認。不過，即使學姐不說，宋梓大概也知道答案，更何況她實在想不出除了學姐的報信外，還有什麼原因能讓陳果如此明確地知道她在哪裡。更何況之前在超市里，她分明看見了學姐發短信前偷偷瞄了她一眼，眼神裡充滿了狹促的笑意。
於是，宋梓頂著一頭堪比烏窩的亂髮，有點尷尬的舉起右手，同時揚起一個自問親切的笑容，語調輕鬆的打招呼：「喲！」與她預想中相差十萬八千倍的畫面，讓宋梓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那些練習了很久的話語，比如：「你終於來了。」、「我可是等了你很久了。」等等，在這一刻似乎顯得都有點蠢。在宋梓歪頭思考下一句的時候，她聽見一把熟悉的聲音說著更蠢的話：「你幹嘛偷用我的行李箱啊！」在那一刻，宋梓簡直想要一掌拍死自己。
牽著陳果走到學姐家樓下的時候，宋梓停下了腳步看了眼身後的人，露出略帶抱歉的表情望向學姐，意思是：我要跟這個人決一勝負，行李就拜託你了。等到學姐回她一個明瞭的眼神，她才牽著陳果往另一個方向走去。有些話還是要說清楚的啊。宋梓想，不管結果如何，至少她不後悔。
一路上，陳果被宋梓牽著穿過一條又一條的小巷，看不出目的地。她略略抬頭看向前方，眼前略微瘦削的背影、走路的姿勢、東張西望的神情，就連握在手裡微暖的溫度都無一不透露著熟悉的感覺，明明沒有改變可偏偏讓她感到不自在，是有什麼不同了吧？陳果說不清現在的感覺，從見面開始她的心跳就脫離控制了，每一下都比前一下大聲，好像下一秒就會跳出來似的。平常引以為傲的冷靜也不知道飛到哪兒去了，思緒一片混亂，她只知道眼前的宋梓讓她更加著迷，更加不想放開。才一個多月而已，宋梓你怎麼忽然就改變了呢？在相片裡明明還是我熟悉的那個笨蛋啊！可惡！陳果咬咬牙，一臉不甘心的瞪了宋梓的背影一眼。如果宋梓此刻回頭，一定會看到陳果難得的滿臉通紅，以及眼裡藏也藏不住滿溢的情意。偏偏這時候她正忙著心裡為等下的談話練習著，重逄已經被搞砸了，接下來的深情剖白總得要感人肺腑吧？所以，她是註定錯過這副景象了。
結果拐了很多路，宋梓最後還是將陳果帶到她前陣子最常待的地方，也是她等待陳果的地方。坐在習慣的位置，宋梓不免有些感歎：一個月之前，她坐在這裡看著日落月升，從滿懷希望到失望得快要放棄；現在，她總算等到了，並且跟對方一起坐在同一個位置，看著熟悉的場景。宋梓喧鬧的心忽然就平靜下來了。她牽著陳果的手始終沒有放開，似乎只有這樣才能確定身旁的人是真實存在的。靜靜看了一會遠處玩耍的小孩，宋梓轉過頭望向陳果，沒有回應陳果那句「怎麼了？」，宋梓只是很認真的看著對方。直到陳果的表情從疑惑變成緊張，再變成焦躁時，宋梓才突然笑出聲來，笑著笑著就笑出淚來。即使陳果問她笑什麼也不回答，自顧自的笑得很開心，惹得陳果用一副看見神經病人的厭棄的眼神看著她。她只是在笑自己，儘管之前對陳果有很多抱怨、質問，但當她坐在自己身旁的時候，所有負面情緒都消失不見，只剩下說不出的滿足，填補了心裡空出的一角。真沒出息啊，宋梓。
良久，宋梓抹去眼角的淚珠，笑意滿滿說：「欸！陳果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嗎？」陳果想說，她知道，她都知道。張了張嘴，卻始終沒有說出口。她看著宋梓明亮的眼睛，心裡有點忐忑不安，宋梓的表情與之前不太一樣，不再是照片裡那般愁眉苦臉。如今的宋梓整個人都散發著柔和的氣息，像是放下包袱般，神情裡無一不表露出輕鬆從容。讓她不是很適應，同時又覺得很不安。
宋梓絲毫沒有在意陳果的欲言又止，她只是掛著微笑定定的看著她，將她的表情變化看在眼裡。「我坐在這裡等了你一個月，然後又在這個城市裡多等了你二十三天。」她說，「不知不覺，我們已經有五十三天沒有見面了。」說這句話的時候宋梓彷佛想起了什麼好笑的事情，瞇著眼又笑了起來。「……」陳果依舊不知道眼前這個人在笑些什麼，只能靜靜的等待宋梓用著略帶感歎的語氣說出讓她差點氣死的話。──我逃了那麼久，而且你又沒有第一時間把我抓出來揍一頓，這種事還是第一次呢。神經病！陳果毫不客氣的翻了個白眼，覺得這個人有所改變肯定是她的錯覺，明明一點也沒變，還是跟以往一樣欠揍啊可惡。舉起沒被牽著的手正想姶她來一拳時，抬頭卻見宋梓的神情開始認真了起來，抿了抿唇，半舉的拳頭又重新放著身側。身體裡那股焦躁不安又一次湧上來，逼得她想要甩手離開。如果結果不是我想要的，求你別說。可是，她還是聽見宋梓用著低沉的聲音對她說：「陳果，到了這個地步。我覺得有些話還是要讓你知道的。」「雖然，有一部份現在說出來可能有點不適合，或是已經太遲了。但是…」宋梓用力握了一下陳果的手，看著對方的眼睛，清晰的說：「但是我不想後悔。」「我……」不想聽。陳果剛想開口，卻很快被宋梓打斷了。宋梓說，「你不用回應，只要安靜地聽我說完。然後，努力忘記。」直到陳果點頭，宋梓才深吸一口氣，勾起嘴角，一字一句，慢慢地將心裡的話語說出來。
「我坐在這裡想了好多好多，從我懂事開始想起一直到我離開，我發現我回憶裡面的每一個畫面都有你的身影存在。」宋梓看著遠處的噴泉，試圖讓自己不那麼緊張。雖然在心裡已經練習過無數次，但真正說出口時卻又感到難以啟齒。她甚至能夠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每一下都是那麼的沉重，撞得她有點痛。「一直以來，你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們會一起做很多的事情，一起哭一起笑一起經歷人生中每個重要時刻。」「我天真的以為不管怎樣我們都會一直在一起，所以我從來沒有想過改變我們的的關係。直到你把劉小琼帶到我面前。」當她說到劉小琼的時候，臉上揚起了一抹自嘲的笑容，一閃而逝。「那時候我才發現，我在很久以前就對你起了不一樣的心思。你大概不知道吧？在剛上初中第一天，你逆著光走到我面前，柔柔的喊了我一聲，那一瞬間，有些東西就開始不一樣了。」陳果一直看著宋梓的側臉，她想起了初中那天，宋梓一反平日嘻皮笑臉的行徑，忽然拉起她的手，看著她的眼睛很認真的說：陳果，不管以後我遇見多少人，我能保證你是我看過的女生中最好看的。她還記得當時為了掩飾害羞，她對宋梓翻了個白眼，然後凶巴巴的捏了捏她的臉頰，惹得對方嗷嗷大叫。也是自那天開始，她對宋梓更加在意了。沒想到，這個人也是，真巧。
宋梓不知道自己簡單幾句話在無意之間消除了陳果的焦慮，她垂下眼眸：「即使知道了自己的心情，但是我還是沒有打算去改變什麼。因為我很膽小，我害怕改變，也害怕會失去你。朋友能陪自己一輩子，但是情人就不能確定了。所以我不敢動，寧願讓自己死心，也要繼續保持朋友關係。」「很傻是吧？但我無法不這麼做。一開始，看著你跟劉小琼的互動，真的很難受也很妒忌，有時候我會想這個位置明明是屬於我的，為什麼被別人搶了呢？當這種不甘心累積到極點的時候，我逃了，只是沒想到你會紅著眼眶跑過來把我抓回去。」「然後我就認命不掙扎了，抱著痛並快樂著的心情繼續跟你們混在一起。」「後來，我遇見了學姐。」宋梓側頭看了陳果一眼，「當時我是真的很喜歡她呢。」「大概是沒有我們之間的那種負擔，所以我很快就下定決心要追求學姐了。我追了她三年，可是，學姐最後也沒選擇我。」陳果輕輕拍了拍宋梓的背，宋梓轉頭看著她，有點無奈，說：「學姐在結婚前對我說了一句話，她說：『宋梓你是真的很喜歡陳果呢。』我當時就愣住了。」「大概是下意識的覺得不能承認那句話吧，所以我把自己困在一個奇怪的狀態裡，明明已經接受了學姐的離去還死命抓住失戀的尾巴不放，天天擺著個沮喪的臉孔。」「沒想到你一下子就把我拉出來了啊。」「我那段時間還以為你也喜歡我，所以我就想著不逃避要跟你過一輩子了，結果在要告訴你我的決心那天，你就把未婚夫帶過來了。」宋梓頓了一頓，繼續說：「我當時可是快要氣死了，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卻中途殺出個又富又帥的程咬金，讓我一秒縮回去了。然後又回到了當初的情形，可這次心裡卻是清楚明白，真的要放手了，再努力也沒辦法了。」「因為啊，那個人比我更有資格站在你身邊，更能給予你幸福的生活。」
「然後，我來到了這地方。想了很多、想了很久，終於有一天，我看著天空不斷變化的雲朵，有一道聲音突然從心裡響起：生活不可能像你想像的那麼好，也不會像你想像的那麼糟，但它卻是每一秒都有不同的模樣。若是一個人連改變現狀的勇氣都沒有，又有什麼資格抱怨身邊的變化呢？」宋梓呼了一口氣站了起來，轉身面向陳果，彎下身額頭抵著對方的額頭，二人的距離近得連呼吸都能清晰聽見。「當下我作出了一個決定。」陳果的眼神很複雜，有太多情緒讓她看不懂，這刻她也不想去深究。「即使一直以來我都是如此膽小、懦弱、愛逃避，但是我不想再逃了。」宋梓看著對方眼裡的倒影，微笑：「我想將藏了很久的話告訴你。」──陳果，我喜歡你。剎那間，她感到全身的溫度僈慢流逝，眼眶卻是漸漸溫熱了起來，咬了咬牙，宋梓趕在勇氣消散之前，將餘下的話一併說出。「在我這份喜歡變作曾經之前，我想我們還是不要再見面了。等我真正放下了，我們再當朋友好嗎？」宋梓親了親陳果的額頭，才完全直起身子，揚起笑容。儘管這個笑容並不好看，但若果不笑的話，她會忍不住哭。接著，她慢慢鬆開二人相牽的手，宋梓說。「陳果，你一定要幸福。」我要走了。
讓宋梓始料不及的是，在只剩下一個指尖的距離時，陳果一個伸手重新將她牽回去，還抓得緊緊的。然後她聽見陳果咬牙切齒的說：「誰讓你走了？你就不能聽聽我的想法嗎？」
看著陳果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宋梓知道自己又逃不掉了。更可怕的是，自己心裡還有一股難以隱喻的雀躍感和滿滿的期待。
真是學不乖啊。握著陳果的手，宋梓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