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sola·空 于 2015-2-27 09:20 编辑

3.2

“为什么没有给我打电话？”

这是Myka的第一个问题。

客厅里，依旧只有沙发旁的落地灯在散发着微弱的光，努力将它的触角伸得更远，企图越过一条看不见的边界。Bard在笼子里安稳地睡着了，它可能是这个晚上在这间公寓里唯一拥有好梦的居民。Myka双手交叠环抱在胸前，她的脸隐没在大片的阴影中，Helena因此没能注意到她流露出的一点点惊讶。这不是她打算问的第一个问题，她甚至都没有将它登记在她心里的那张疑问清单上。但话音未落，她已经不得不向自己承认，原来，她是这么在意这件事情。显然，坐在沙发另一头的Helena也对这个问题感到有点意外。她先是楞了一下，继而在唇边抹上浅浅的微笑。

“这是你的第一个问题？我必须得说，我设想了很多答案，但没有一个答案是为这个问题而准备的。”“你没有收到我留给你的便条吗？”

Myka微垂下眼睑，视线落在两人之间空出来的地方。她希望听到“是的”或者“旅馆侍者把它弄丢了”之类的回答。Helena想起了夹在黑色记事本里那张写有数字的黄色便签，轻易打碎了她的愿望。

“我收到了。”她轻叹一口气。“那么，为什么？Helena。”“我……我以为……我以为我们不会再遇见了。我想，既然我们不会再遇见了，那打电话也没有意义。”“如果你给我打电话，我们可以约定一个时间地点，我们就肯定会再见。”“是的。”“所以，为什么？Helena。”“我不认为我有资格联系你，Myka。”

Myka皱了皱眉头，她有预感，她最不喜欢看到的那个Helena Wells正站在不远处，静候着占据主动的机会。

“那个想法从哪儿来？”“我拒绝了你。”Helena用手撩起自己的头发，然后放下，继续说到：“一开始，因为星盘在我身边，所以我被禁止联系你们任何人。但后来我选择不跟你们联系，我想远离仓库，我错误地以为是仓库使我无法拥有正常的生活，所以我连你也一起推开。你一再向我伸出手，我却拒绝了你。那晚看着你和Pete离开，我忽然有种感觉，我失去了再联系你的资格，可能也永远失去了再见到你的机会。”“但是我们又遇见了。”“是的。”“在科罗拉多我长大的地方。”“是的。”“这对你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吗？”

Helena停顿了一下。Myka看着她的眼睛。

“在Bering&Sons遇见你的时候，这是我完全没有想到的，我想，这也许是上帝在给我最后一次机会跟你道别。”“你没有说再见。”“我猜……我同样不知道要怎么跟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说再见。”Helena嘴角的笑容瞬间柔和起来，却不知怎么的，反而让人感到灼热。某种情愫在她的眼睛里流转，变成漩涡，将Myka牢牢吸引进去，就和在树林里的那次一样。

要怎么跟这个世界上最了解的人说再见。

这是Myka第三次听到这句话，它终于不再像前两次那样带着离别的不舍和心碎的痛苦。

“也许，结果证明这是件好事。在科泉镇你没有说再见，所以我们在华盛顿又遇见了。”还没说完，她就在心里对自己摇了摇头。这是一个荒谬的理论，可她想要相信它是真的，尽管这不太像她自己。“的确。是这几年来发生过的最好的事。”犹如镜像般，两人同时给予对方一个浅浅的微笑。

“你为什么会去科泉市？又是一次碰巧出现？”

这似乎是命运热衷于在她们之间玩弄的另一个小把戏。

“严格说来，是的。从英国回来以后，我在美国各地漫无目的地旅行。一天，我在一本旅游指南上看到了科泉市，我记得那里是你的家乡，尼古拉也曾在那里短暂定居，就决定去看看。当我路过Bering&Sons时，我猜测着你和这间书店的关系，于是推门而入。虽然关在杰尼斯硬币里那次，我只来得及看到书店的一小部分，但一走进去，我就证实了我的想法。我走过整排整排的书架，抚摸着一本本书脊，眼前能看到一个小Myka常常在其间跑来跑去，随手拿起一本感兴趣的书，坐在地上，背靠着书柜，旁若无人的读起来，或是奋力踮起脚尖想要拿到上层书架上的书。一瞬间，我觉得那里很亲切，所以只要有时间，我都会去Bering&Sons逗留一两个小时，作为客人，偶尔也会和你的父母交谈几句。到我决定要离开那个小镇时，我订购了几本书，想用来打发下一趟旅行。然后就见到了你。”

Helena的话让Myk回想起了那些简单无忧，与书为伴的童年时光，可是尼古拉·特斯拉的名字却不允许她在那些回忆里驻足过久，它像一口不肯善罢甘休的钟，一旦被敲响，便在Myka的心里震颤不已。尽管如此，她还是将那个名字推至脑后，如果答案注定是她不想听到的，那么这一次，她希望能拖延得越久越好。

“私家侦探，你怎么会开始做私家侦探？当然，除了法医，这应该是最适合你的了。”“哦！我相信我的老朋友阿瑟·柯南·道尔爵士帮上了一点忙，是贝克街221号B给了我这个小小的启发。不管在哪个时代，解决谜题总能给我带来无尽的愉悦，我确实乐在其中。更棒的是，在这份工作里，没有人会关心我是谁，从哪里来，有什么样的过去。事实上，他们甚至惧怕和我过分接近，因此，我不需要刻意隐藏自己。”

又是那种神情，孤独却又对此不以为意，在不经意间，从一个微小的动作或一个牵强的微笑中流露出来，仿佛她就应该毫无归属，就应该独自一人。Myka讨厌这种神情，一次又一次，她看到这种神情淬炼成锋芒毕露的针，刺向Helena自己，希望能唤醒什么，结果唤醒的只是更多的孤独和更加的不以为意。如果可以，如果有任何方法能够从她的脸上，她的心里永远抹去这种神情，不论需要做什么，Myka都想要去尝试。

“我知道你是谁，我知道你从哪里来，我知道你全部的过去，恩……我是说大部分的过去，我不担心你过分接近，但是仍然，你不需要在我面前隐藏你自己。”

Helena的眼睛睁大了，一只手下意识地轻触着自己微微张开的嘴巴。在她漫长而又短暂的生活中，她从来不是完整的自己。在不同的人眼里，她是隐藏在Charles背后的H.G.Wells，她是禁锢在社会准则和性别局限中的Helena Wells，她是追寻着危险艺术品的仓库探员。她告诉自己，她不可能得到比这更好的生活方式，她感到很满足。她如此相信了一个多世纪，直到她的生活里出现了这个永远都能看到她，看到真正的她的人，Myka Bering。Myka了解每一种身份的她，在她的人生中，她第一次可以毫无保留地成为完完全全的Helena.G.Wells，成为她自己，她甚至无所顾忌地展现出具有毁灭性的黑暗的灵魂，她以为Myka会远离，会放弃，然而即使曾经被那灵魂刺伤，Myka Bering仍然把它当作是Helena.G.Wells的一部分，真诚地接纳了它的存在。

选择逃离唯一能让真实的我容身的地方，什么样的傻瓜才会干这种事？我，Helena.G.Wells。

“是的。”这个词确认着Helena的思绪和所有感激。

Myka侧了一下头，连眉梢都带着笑意。“你似乎说了很多‘是的’，这可不像是一个伟大小说家的风格。”“因为今晚，我单纯地选择百分之百诚实。”“也就是说，其他时候并不是这样？”“Eh……”“你刚刚说过，今晚，你选择百分之百诚实。”

H.G.Wells词穷了。这种事情只有Artie做到过，那主要还是得益于他在仓库的职权和蛮不讲理的怒火，因此Myka不得不承认这让她感到有点得意。她很想把Helena这一刻的样子拍下来，然后把照片命名为“可爱”，因为Helena的表情就是这样，有点困窘，但是很可爱。不过她并不打算把这个想法说给对方听，她知道，Helena一定会带着被冒犯的语气极力否认，所以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一瞬间，把它永久保存在自己的照片式记忆中。

Helena决定遵循自己定下的准则，给出了简单诚实的回答。“是的，以及是的。”Myka终于忍不住发出了她那很有感染力的孩子气的愉快笑声。

“听上去你在英国过得很不错，既然是这样，你为什么又回来了？”Helena犹豫了一下，似乎在认真考虑着这个问题。Myka留意到了这短暂的停顿，她的心不由地一沉。“我在找东西。在英国没找到，所以我回到美国，希望能有更好的运气。”

来了。我们来到这里了，Helena。

“我能问问是找什么吗？”她的心跳加快了，她想知道答案的意愿几乎和她不想知道答案的意愿一样迫切。“和尼古拉·特斯拉有关的东西。”

Myka分明听到自己内心响起了一声沉重的深深的叹息。她禁不住疑惑，等她到达真相的终点，她会不会为自己不懈的执着而后悔，讽刺的是，唯一确认的方法只能是鼓足勇气继续问下去。“你是在找失踪的特斯拉手稿吗？”Helena皱了一下眉头，困惑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那不重要，Helena。重要的是……重要的是……”她不能告诉Helena她见过Claudia。她怎么能告诉Helena她和Claudia私下见过面的事？那没有任何预谋的意思，但听上去，无论如何都像是一种背叛。“重要的是你为什么找那些手稿。”

这是一个已经埋下了结论的问题，Helena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她稍稍低下头，用审视的目光看着Myka的脸，尽管光线暗淡，她还是能很肯定的说，在那双清澈的淡绿色眼睛里，有着丰富而繁杂的情绪。她的脸色变得有有点严肃阴沉，一边的眉梢微微挑起。“显然，你已经有答案了，Agent Bering。不如你来告诉我，我为什么要找尼古拉的手稿。”

Myka不敢肯定Helena是不是真的生气了，那富有情趣的英式口音不见了令人迷醉的魅力，而是冷淡得让她有点胆怯。她可以想象，如果被肆意揣测的人是她自己，她可能早就给了对方一拳。可是，即使Helena现在真的给她一拳，她也不能后退了。

“我想……我猜……也许……也许你在找特斯拉曾经声称，他已经发明出来的光束武器，或者是它的设计图稿……”

随着每一个词语从她的唇齿之间被挤出来，Myka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最后几个字几乎淹没在了Helena的轻笑里。这笑声有点奇怪，满是轻蔑的嘲讽中隐隐蕴含着一丝真诚的笑意。不过，这嘲讽是她献给自己的。

“然后怎么样？邪恶的H.G.Wells拿着它再次毁灭世界？”

“不！不！那不是我想说的！！”原本随意倚靠着沙发的Myka猛然坐直了。她知道她的话伤害了Helena，更重要的是，她说谎了，那正是她想说而不敢说出口的话，那个念头的确在她的脑海里出现过。她突然很讨厌自己，觉得自己是个不可原谅的笨蛋。

该死！我在想什么？Myka Ophelia Bering，你到底在干什么！

“我……对不起，Helena……我刚才说谎了，我确实有过那种想法。我感到很抱歉……我不是真的想要这么想。只是……只是那些悔恨、愤怒和伤痛一直在那儿，我能看到它们，我能看到它们对你做了什么，它们是那么强大，已经成为了你的一部分。我知道，你一直在很努力地反抗，可是这不是独自一个人就能打赢的。而你……而你……Helena，你很孤单。”

紧绷的脸部线条和缓下来，但唇边那淡漠却灼人的嘲讽依然清晰可见。“我开始觉得这场谈话越来越令人着迷了。那么，如果我真的输了，像你说的，如果我真的在找特斯拉的光束武器，你要怎么办？Agent Bering，你会怎么做？”

“我会杀了你。”她脱口而出。

在这之前，Myka没有考虑过如果猜测是真的她要怎么做，她一直都希望这只是一场误会，一旦搞清楚她就能回到以往的生活轨迹。然而，她意外地发现，连她自己也不知晓的意识深处，似乎已经有了答案。她决定把自己完全交付给它，跟随它的意愿。她的声音因而显得很平淡，却让Helena全身的肌肉不由自主地发紧。她下意识地也坐直了一点，等待着，希望Myka马上就会笑出来说，她只是在开玩笑。可是她没有等到，相反地，她听到Myka用那个声音继续说了下去。

“如果你真的打算去毁灭世界，那么，我会很庆幸，庆幸这一次我已经离开了仓库，因此，我不需要再把枪交到你手里，让你用它指着我的头，用我的生命做赌注来说服你放弃；也不需要再面对毁掉你去拯救仓库或者世界这种正确的事情。但是我会找到你，我会在执法者、仓库探员或其他什么人之前找到你，相信我，我能做到这一点，因为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你。我不会让他们有机会再把你青铜化或是把你变成全息影像，或是……天知道或是仓库的其他艺术品能做到的事，我不会再让恨像癌细胞一样在你血液里滋长，我不会再让你经历那样的痛苦。是的，我会先找到你，Helena，我会亲手杀了你。然后……然后……”Myka忽然踌躇起来，她挣扎着，跟自己对峙，想要打败自己的怯懦。眼泪再一次盈满，窥伺着逃走的机会。“然后……也许我内心的一部分也会一起死去。”

Helena轻轻抽了一口气。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自己浑身冰凉，空气似乎被什么人从肺里抽走了，心脏紧缩得像是要被捏得粉碎。她说不清到底是Myka的哪一句话让她有了这些感觉。是说要亲手杀了她吗？还是就算她企图毁灭世界，Myka依然认为她不应该去承担那些生不如死的代价？不，都不是。当她从惊讶中镇定下来，她知道是Myka最后的那句话让她慌乱不已。对她来说，只有一件事比她自己更重要，那就是和Myka Bering有关的一切。她想要开口说点什么，结果只发出了一个简单的音节。“Myka……”

“那天你昏迷躺在医院，我坐在那里看着你，我反复地想，这是第二次，第二次你差点就在我眼前死去。在俄罗斯假如不是你自己，你可能早就冻死了。如果我真的相信上帝，我一定会感谢他两次的仁慈。可是今晚我做了那个梦，Helena，我才知道原来你真的死去过，就在我面前，而我束手无策，只能闭上眼睛让一切发生。我知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只是一场梦，但我在梦里所感受到的确是真实的，我忘不了那种感觉，你死了，我愿意用一切把你换回来，甚至是我自己。”

她累了，另一个MykaBering，统领着理智和克制永远坚守在最前面的那个她。在六年的时间之后，在发生过的所有事情之后，在许多次胆怯和欲言又止之后，在今晚的噩梦之后，她累了，累得筋疲力尽，累得只需要用手指尖轻轻一碰就瘫软在地。她终于倒下了，使人困惑的是，她竟带着心满意足的神情。

一滴眼泪成功逃脱，带着热度从Myka的脸上滑落，像是在欢庆着那个Myka Being的失败。

“我喜欢你，Helena，不是简单的喜欢的那种喜欢，我的意思是……我是想说……我……我从没有喜欢过女人，我感到混乱，我讨厌混乱，它让我不安，所以我一直想要否定那个感觉，即使是现在，我仍旧觉得有点害怕。不过，它们不再重要了，我不想继续把时间浪费在那些东西上面，我想对你和我都诚实一点，我想你知道，我喜欢你，非常喜欢。因此，如果那些事情都将会发生，我不知道我能不能从它们的阴影中走出来，我能肯定的是，至少我的整个心都会因此被毁掉……”

两滴。三滴。四滴……Myka随手抹去更多加入欢庆的眼泪，在脸上留下了湿漉漉的痕迹。

这看似没有尽头的晚上依旧是如此静谧，Helena仿佛能听到无数种情感在心里涌动。它们和夜一样悄无声息，却喧嚣激荡到难以承受，以至于她找不到任何合适的词语来给它们一一命名。过去，她拥有着绝对的信念，她相信只要她想，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她无法勾勒的事物，也没有她不能描绘的想象。然而这一刻，她的信念动摇了，那卓越的语言天赋在巨大的情感面前败下阵来，变得既苍白无力又微不足道。一时之间，她沉默得就像一个默剧演员，心里却上演着盛大的巡演。她看着Myka，很久，很久。最后她找到了在她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安息着的那个问题。她终于说话了，声音很轻很低。

“为什么……”

一开始，Myka以为自己没有听到Helena说了什么，但她很快意识到自己其实听到了，只是有点不敢相信那是Helena做出的第一个回应。

“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喜欢我……”“哦！Helena！”Myka笑了，她那一贯招人喜爱的傻傻的笑声被自嘲和受伤撕扯得微微发抖。“如果你是认真地，Helena，那我真的需要检讨一下自己是不是……”

“不！Myka，我不是这个意思！！”

Helena突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她用手轻轻抓着自己的头发，低着头来回走了几步。当她转过身来面对Myka时，她带着怒意松开了自己的手，几缕黑发在半空中扬起。

“我是说，我做了什么值得得到你的喜欢？在我做了所有那些事情之后，你怎么可能还愿意喜欢我？我背叛了仓库，背叛了你，我毁了你对我的信任。在所有人反对时，你是唯一一个愿意相信我的人，我却对你说谎，我骗了你，我处心积虑地想毁掉这个世界，我亲手握着枪威胁你的生命，直到现在我都记得那把枪在我手里留下的冰冷的触感，一点点，只差一点点，我就扣动了扳机。在威斯康星你告诉我要忠于真正的自我，我反而指责你干涉我的选择，打扰我的生活。从我走出青铜区以来，我没有做过一件好事！就连……就连我最骄傲的发明之一时间机器都成了13号仓库关闭的帮凶。我凭什么值得你喜欢！”

就是这样，责怪自己，贬低自己，将所有的过错揽在自己身上，Myka预感中的那个Helena Wells如期而至。

“13号仓库的关闭不是你的错，Helena。”“那就是我的错！”“不，不是的。”“是的！如果我没有发明时间机器，Paracelsus的阴谋就不可能得逞……”“Helena！”“仓库也不会搬走，你也不会被迫离开你最开心的地方！“Hel……”

Myka有点生气了，她差点忘了这个150岁的女人固执起来丝毫不亚于她自己。她想打断Helena，让她冷静下来，可是那位沉迷于自责的英国女士显然已经听不进去任何话了。她站起来，迅速走到Helena面前，双手轻抚着她的脸，好引起她全部的注意力。

“这全都是我的……”

在Helena因为Myka突如其来的举动而停顿的半秒钟时间里，她在那双淡绿色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的眼睛。随后，影像消失了，在剩下的半秒钟时间里，她只感觉到Myka柔和温暖的嘴唇覆盖在了她自己的嘴唇上。

Myka Bering的吻终于让Helena Wells安静了下来。

最初的一瞬间，世界静止了。Helena只是站在那里，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接着，Myka手心的温度犹如一道咒语，释放了Helena紧绷的身体。她的肩膀瘫软下来，全身也随之放松。带着轻微的颤抖，她的双手渐渐移到Myka的后背，抓住轻薄的睡衣，慢慢攥紧拳头。然后，Helena抛开所有的顾虑，用手臂紧紧抱住了Myka。在渴望的拥抱里，Helena蛮不讲理地试图不断缩小她们之间已经不可能再缩小的距离。不仅仅是嘴唇和手，现在她已经清楚的感觉到了Myka整个身体的温度。

Myka不情愿地慢慢结束了这个吻，睁开眼睛，愉快地看到Helena闭着眼睛比自己多停留了一秒钟。她凝视着那略带湿润的黑色眼睛，像是要从中锁定Helena的灵魂。一个暖暖的笑容在Myka的嘴角绽放，她的手依然轻轻捧着Helena的脸颊。

“听我说，13号仓库的关闭不是你的错。我离开仓库的时候，每一个人都告诉我不是我造成了所发生的一切，那不是我的责任，也不是我的错，包括你在内。但我还是感到自责，像你现在这样。Helena，我们都习惯于安慰原谅别人，却始终不肯放过自己。不要这样。你应该继续为你的时间机器骄傲，它真的是最伟大神奇的发明之一，即使是在这个世纪，更别提我们用它找到了一件艺术品，实现了Rebecca最后的愿望，那是一件很美妙的事。Helena，不论你之前做过什么，都已经过去了。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会不断告诉你，我原谅了你。”“你说过，在你家吃饭的那晚，你说‘即使心上的伤口即便愈合，它们所带来的伤害和影响也永远不会消失’。所以我……”“你没有真的在听，Helena。”Myka的声音变得更柔软了，眼神中溢满无限温情。“我也说过，‘爱，是要说出来告诉对方的，不然就会太迟了。’我喜欢你，因为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最有魅力的人；因为你有着伟大的头脑和无与伦比的才华；因为在黄石公园，只差一点点，可你没有开枪也没有第三次使用三叉戟；因为你的心底里在乎着很多东西，你为了仓库，为了我们愿意牺牲你自己；我喜欢你，因为……因为……你是Helena Wells，你孤独悲伤，怀抱着我无法想象的痛苦，却依然能看到并珍视生活中每一个美好的瞬间。Helena，你绝对值得。”

“我真的应该感谢上帝，你知道吗，Myka，你真的是我遇见过的最美好的事物，独一无二。”

稍稍踮起脚尖，Helena吻了Myka，缓慢、轻柔、甜美、炙热、长久，轻微的呻吟。她希望这个吻能将她想要表达却还不知道该怎么表达的感情说给Myka听。当她们分开的时候，两个人的脸上都涂抹着甜蜜的微笑。可是片刻之后，Helena的笑容尴尬地消失了。“Myka，我……我……”“没关系。你不需要现在就说什么。”尽管不能说她完全不在意，但Myka明白，Helena还需要时间去打破她给自己设下的牢笼。“等你准备好的时候，等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我在这里，随时准备听。”“谢谢你，Myka。”除此之外，其他的话都是多余的，也是不够的。

突然的静默让气氛稍微有些怪怪的。她们彼此站开了一步，假装没有注意到这一点。Helena一边把左边的头发别在耳后一边想着什么。“是一封信。”她没来由地说了这么一句话。“什么？”Myka没有跟上。“我在找一封信。”“什么信？”“尼古拉·特斯拉写给我的信。这就是我找手稿的原因。”过了好一会儿，Myka才想起了那个几十分钟以前还很重要的话题。

对，我把这件事忘了。

“特斯拉写给你的信？Helena，到底是怎么回事？”

Helena叹了一口气，坐回到沙发上，Myka依靠在她身边也坐了下来。

“我……我在英国的时候，有一个非常喜欢马克·吐温的收藏家雇我替他找与之有关的藏品。我找到两件珍品后，他很高兴，就向我展示了他的其他收藏品。在一封马克·吐温的亲笔信中，他提到尼古拉跟他说他给H.G.Wells写了一封信，却不知道应不应该寄往伦敦，因为H.G.Wells已经不算真正活在这个世界上了。马克·吐温认为尼古拉的记忆，或许精神可能出了点问题，因为H.G.Wells还好好的在英国。我立刻想到，那应该是写给我的信，那个时候我已经被青铜化。我完全想不到尼古拉为什么会给我写信，我们从没有互通过信件。它可能很重要，所以我决定要找到它。我在英国找了很久，我的房子，Charles的遗物，博物馆、私人藏馆，但都没有找到。后来我想，也许那封信最终没有被寄出，那它应该还在美国，我就回来了。”“你去科泉镇是为了这个？”“一部分，是的。”“那找到了吗？”“还没有……大部分的线索我都调查过了。”Helena无奈地又叹了一口气。“这就是那天我妈妈说有一本特斯拉的书没有找到，你感到失望的原因？”Helena的整个身体向后倾了一点，下巴微微抬起。“你确实观察入微。”“这是我迷人的天赋。”“那个听上去很耳熟，而且我相信，它显示出了一种高度的……你平时用的那个词是什么来着？对，傲慢！即使是对我来说。”Myka做了个无可奈何地手势。“我能说什么呢？我一向都跟最好的人学。”“我不会对此感到抱歉。”

两人同时笑出了声。

“对不起，Helena。我不应该……不应该怀疑你。”Helena摇了摇头。“没关系，这不是你的错。Myka，我不会说我热爱这个世界，不过至少我不会想要再毁灭它。请相信我。”“我相信你。”Myka想了一下，轻轻握住Helena的手说，“Helena，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任何事。”“不论过去发生过什么，你做过什么，那些事情已经过去了，试着忘了它们，试着原谅你自己。”Helena点点头。“我答应你。”

夜幕缓缓落下，广阔的天空在不知不觉间逐渐呈现出淡雅的烟灰色。窗外有小鸟清脆的啁啾隐约传来，释放出清晨的第一丝活力。深藏的情感找到了安放之地，每一个疑问也都有了解答，Myka的内心不禁惬意起来，她忍不住连打了两个哈欠，立刻变得睡眼惺忪。

“我想你该回去睡觉了，Myka。”

她确实困了，强烈的睡意简直到了无法抵挡的地步。她揉了揉迷糊的眼睛，心里却固执的不肯去睡觉。不仅仅是因为噩梦投下的阴影，还因为她真的很想握着Helena的手，和她呆在一起。

“我能在你身边休息一会儿吗？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Helena充满诚恳的询问让一半的意识已经陷入混沌的Myka稍微清醒了一点。不过她还是努力地眨了好几次眼睛才反应过来，Helena看出了她在想什么，并且以一贯最为细腻的方式照顾着她的心思。

“对不起，Helena，我不是有意要表现得像一个被吓坏了的……”

小女孩。我上一次表现得像个小女孩是什么时候？对了，从来没有过，那是可爱又漂亮的Tracy的特权。

“不，你没有任何需要道歉的地方。”Helena伸出没有被握住的另一只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脸，“我想要抱着你慢慢入睡，我希望你能允许我这么做，My little Myka。”

眨眼之间，就算是历经了一夜狂风暴雨终于迎来艳阳的莫奈花园，看上去也不会有此刻的Myka Bering那么明媚灿烂，甜蜜的感觉像是晶莹剔透的小水珠，沿着由“My little Myka”这三个词拼接而成的花瓣边缘滴落在她的心尖，扰动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荡漾成令她怦然心动的宠爱。唯一让她整个人免于被彻底融化的，是她那可爱的羞怯。

“恩……我和这个称呼差不多错过了23年。我想，它不太适合我。”

“我会说你很幸运！说到年龄，我老到可以永远这样叫你。我甚至可以叫你My baby Myka，如果你更喜欢的话。”“谢谢。不过那个似乎有点……有点……你知道的……”“那么，你只能试着喜欢上第一个了。Helena耸了耸肩，眼里却闪着狡黠而又温暖的光“我很乐意尽最大的努力。”

关上那盏明显已经力不从心的落地灯，两个人一起回到Myka的房间，看着Myka躺下之后，Helena才掀开被单爬上床。在她躺下之前，她探过身去先吻了一下Myka的嘴唇，然后在Myka的额头也留下轻轻的一吻。她的发尾在Myka的脸上扫过，有点痒痒的，伴随而来的Helena的气息又让她觉得很安心。“做个好梦！Darling！”Helena随意地躺在了床上，还没等她把被单拉好，Myka就凑过去亲了她一下。“你也是，做个好梦。My old milady！”说着，Myka迅速地在自己的一边躺好，眯起右眼，用左眼眼角的余光看着略显惊讶的Helena，邪恶而满足的笑了。然后她换了一个姿势，侧过身，背对着Helena，几乎是立刻，她就感觉到Helena也侧过身，尽量贴着自己的身体躺好，左手紧紧搂着她。她抓住那只手，闭上眼睛，放弃了对睡意的抵抗。

不到一分钟，Helena就发现Myka的呼吸变得缓慢而平稳，她知道她怀里的人睡着了。她把脸埋在Myka的肩膀和头发之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贪婪地感受着Myka的陪伴，以及与之相连的抚慰和平静。可是她并没有彻底放松下来。她在脑海里回想着整个晚上Myka说过的每一句话，还有最后她自己许下的诺言。她就那么不停想着，直到太阳高悬在万里晴空之上。

Myka不知道是什么让她猛地睁开了眼睛，也许是正掠过她心里的一阵恐慌，也许是同时侵袭而来的空洞感。她本能地回头看了一眼，Helena果然不在她身边。她赤着脚踩在地板上冲出房间，视线环顾客厅、厨房，最后落在沙发上，没有人。她快速走到客房，没有，没有人，什么都没有，放在墙角的黑色旅行包也不在那里了。

“哈！该死！该死的H.G.Wells！！你又一次离开了！没有留下一个字！”怒火之中夹杂着受伤的嘲笑，只是这声音究竟是回荡在她的耳边还是心里，她已经不想去分辨。

近乎机械地，她走到客厅的沙发边，坐在了昨晚她坐过的那个地方，她抱着自己的双腿，下巴抵着膝盖——和几个小时之前同样的姿势——她模糊地想着，她是不是做了一场梦，一场无比漫长的梦中梦，这个梦从科罗拉多开始，不，从伦敦开始，现在天亮了，她才算是真正醒来。眼泪由着自己溢满，掉落。她不记得自己这么爱哭过。她看着靠近窗边的那个书柜，似乎隐约还能看到昨晚站在那儿的黑发身影。然而稍一晃神，虚无的轮廓消失了，再也寻觅不到一丝痕迹，唯一真实存在的，是在地板上、书柜上、墙壁上相互追逐，嬉闹成一团的光与影。昨晚的一切就像晨露，在那明亮的日光下蒸发得无影无踪。

蓦然之间，她想到了拜伦的那句诗——

纵使夜晚因爱而生，（Though the night was made for loving,）转瞬又要重归天亮。（And the day returns too soon.）

===============================TBC=====================================年后的第一天，给大家添堵了…… 希望能看在超过一万字的更新和大年三十我都在改写的份上，少扔几块砖头…… _(:3 」∠)_如果真的让我选，我想让Myka回答“我会和你一起毁灭世界”或是“不管你成不成功，我都会和你一起亡命天涯，如果你死了我就和你一起死！”不过，这就不是Myka Bering了，而且好玛丽苏。。。。

最后，商量个事儿呗~！既然这次更新了这么多，下一章能不能让我多拖几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