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仁慈

“放心，我就是拿你当个饵，钓一条大鱼。”眼见吓住了周崇光，顾里又把刀收了回去，连条血痕也没在他脖子上留下——虽然她很想这么干。

宫洺赶到的时候，顾里早已经把周崇光在墙角绑好，往他嘴里塞了块布团省得他那张嘴骂得人心烦，而宫洺看见弟弟这个狼狈的样子，马上就抛下了平时那个按兵不动等待时机的做派，拔出了一柄锋利的长剑。

室内狭窄，但窗户大开，月光照得剑刃明晃晃的，看上去冰冷骇人，但这是顾里早就见惯了的风景，她不为所动地笑笑，没有去拿雁翎刀，而是拿起了桌上放着的一把短剑，反手握住。

那短剑做得粗糙得很，还没宫里的制式武器做工精良，这样的草率反而让宫洺起疑，但是顾里全然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原本反手握着的短剑在手里流畅地转了一个圈，将剑尖指着他：“废话也不必多说了吧。”

习武之人就像了解自己多年的朋友那样了解自己多年的对手，从来未曾真正分出胜负的两个人，很快就陷入了胶着状态，外人看来见招拆招随机应变，不像是生死决斗倒像是一场切磋甚至表演，但宫洺和顾里都清楚，只要一个稍微的失手，随时都会被对方取了性命。

宫洺似乎也明白了顾里用这柄短剑的用意，她的武功路数本就极其耗费体力，拖的时间长了便越来越落下风，她仗着内力浑厚而用着沉重的雁翎刀，实际上也是逞强了，以她那样的战斗方式，支持不了太久。

轻巧的短剑反倒是让她的动作更灵活，宫洺几次都觉得自己的剑一定能碰到她，却还是被她堪堪躲开。可是战场上一寸长一寸强的说法从来是有道理的，顾里百般躲避着，看似是游刃有余，其实自始至终也没能伤到宫洺。

她明面上仍旧不动声色，忽然松开了右手让短剑落下，就在宫洺错愕的时候，左手以看来已经演练了许多次的动作准确地接住剑柄，顺势向上一挑，不甚锋利的短剑要割破一个人的衣服然后划破他的皮肤，还是绰绰有余的。

伤在左手腕上，对于宫洺来说并无大碍，他半是因为惊讶半是因为谨慎而后退了两步，却发现伤口处隐隐的麻痹感正在蔓延，手中的剑也松脱在地。

“这把剑的刃上，我是淬了毒的，真要和你一对一地决斗，我没有十足地把握战胜你，但是要让剑刃在你身上划一下，还是办得到的。”顾里握着短剑的手垂在了身侧，“果不其然，你没有半点进步。”

宫洺无力地跌坐在了地上，僵硬地捂住手腕上的伤口，张了张嘴好像要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话来。

“别折腾了，你沾到的少，不然现在恐怕连动弹一下都困难。是不是想说这么下作的招不像是我会用的？”

宫洺用眼神报以肯定，顾里却没有要直接回答的意思。

“这药性不烈，解药的方子在这里，随便找个大点的药铺都能开齐全，你尽管放心。我小的时候，常被我爹说，妇人之仁，成不了大事。”顾里收起淬了毒的短剑，掏出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纸扔给了宫洺，“幸好我也不想成什么大事，只要林萧平安无事，不会再回忆起那段痛苦的过去，我别无所求。”

药物造成的麻痹感让宫洺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来，也无法判断顾里接下来到底想说什么。

“我还要多谢你教会我，有时候只有心狠手辣一点，才能有保护自己和保护别人的余地。”顾里缓缓抽出腰间的雁翎刀，将刀尖对准了宫洺。

被绑在墙角的周崇光疯狂地挣扎着，但浸了水的牛皮绳只将他勒得越来越紧，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顾里走到了宫洺身前，然后毫不犹豫地将刀挥下。

不过，他并没有看见想象中的鲜血飞溅。他有个瞬间以为顾里居然在这么近的距离上失手了，但他马上就看见宫洺因痛楚而扭曲的表情，以及那柄用刀背砍在了宫洺右手手指上的刀。

“回去好好养着，翻书写字吃饭都碍不了事，只是……”顾里将雁翎刀收回鞘中，“舞刀弄剑，就一辈子都别想了。”

刚走到门口她忘了什么似的折回来，抽刀割断了周崇光身上的绳子。

“天下之大，有的是你们容身之处，好自为之，别让我在京城附近看到你们。”

天色已经蒙蒙亮了，才停了不久的雪又下了起来，顾里独自一个人走在空无一人的道路上，远远地看见一抹红色的身影。她立刻反应过来是林萧裹着自己送的那件斗篷前来迎接，加快了脚步走上去，却发现宫门前还停着一辆熟悉的马车，顾家的家纹在窗户的布帘上随风飘荡。

林萧始终没有说话，沉默地站在原地，而从马车上走下来的人，果不其然是顾延盛。

他摸着手臂上停着的一只鸩雀，满不在乎地告诉顾里：“事情我都说了。”

“顾延盛！”

“那么激动做什么，她自己本来也想起来了不少，我只是告诉她，你终有一日也要动手杀她的。”

顾里再顾不上和顾延盛争吵，她颤抖着转过身，看见林萧冰冷如同此夜月色的眼神，忽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她解下雁翎刀，扔在了雪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