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救赎

手腕上传来锁链冰冷的触感，顾里试着翻身却没能成功——锁链的另一端大概是直接固定在墙上的。

她自然清楚监牢都设在地下，常年不见阳光的牢房内潮湿阴冷，顾里勉强支着身子坐起来靠在墙壁上，比起刺骨的寒意带来的隐隐不安，更多的还是猜测，林萧把她关在这里，究竟是念在旧情没有取她的性命，还是准备钝刀子割肉慢慢折磨她。

其实都没什么太大的区别。顾里倚在墙壁上，吸了一口气，毫无征兆地开始剧烈咳嗽，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大概是被灌下了化功散。那种空落落的感觉让顾里无所适从，她咳嗽着蜷起身体，试图平复呼吸。

然而直到林萧提着一盏小灯笼来到牢房，顾里仍在断断续续地咳着，上次受了寒还没完全康复的身体必然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你为什么不直接动手杀了我？”顾里勉强地支撑着自己坐起来，早已习惯了黑暗的眼睛准确地在昏暗的灯盏下寻觅到林萧的目光，“反正留着也是后患无穷。”

林萧没有回答她，而是小心地放下灯笼，取出钥匙解开了她手上的镣铐，然后坐在顾里身边，仍旧一言不发。

“算了。”顾里长舒了一口气，“反正我在这里也撑不了多久的。”

猝不及防之下被点住了穴位，顾里被迫僵在原地，仍旧猜不到林萧的用意。

眼前被蒙上了一层黑布，只能隐约看见牢房一角放着的灯笼发出微光，她看不清林萧的神情，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冰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你就算要死……”冰冷的刀刃顺着脖子贴了上来，顾里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也只能死在我手里。”

顾里并没有觉得恐惧。可能是因为她感觉到那不过是一柄没有开过刃的刀，但她清楚就算林萧现在握着的是一柄利刃，她也会毫无怨言地引颈就戮。

这是我应赎的罪。她这么想道。

然而林萧终归还是没有动手，临走前她帮顾里解开了蒙在眼睛上的布，却没有再给她戴上镣铐。等她再次出现已经是几天之后，这次她没有久留，只是在离开时一并把顾里带了出去。

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挣扎了许多天，顾里跌跌撞撞地站稳，下意识地捂住眼睛，只觉得阳光照在上面都是一阵隐隐的灼痛。

“桃花已经开了。”御花园的桃林里摆着一张小茶几，上面零零散散地放着茶壶茶杯，还有一张未填完的词，就像是每年春天她时常能看见的场景。

但这次林萧没有坐在桌边抬起头朝她微笑，而是沉默地坐下，仰起头看了看周围盛开的桃花。

“你问我为什么不杀了你，我倒是很想问，你当初为什么不杀了我？”林萧颤着声音问她，“我没办法再爱你，也没办法去恨你。”

顾里难得地哑口无言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一直以为自己一死了之是最好的结果，却没想到过林萧心里的纠结。

“我最爱的人要杀我，我最恨的人却是对我最好的。你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你既然都已经让我孤零零一个人活下来，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好？”

她一定会知道的。就连周崇光都能识破的毒酒，顾里一定能轻易地看出其中的不对。

林萧情不自禁地挺直了脊背，凝视着顾里的每一个细微动作。

当酒杯被举起到眼睛能观察到杯中酒浆的程度，顾里果然停了下来。她将酒杯悬在空中，抬起视线与林萧对视，然后又飞快地垂下眼睑，用另一只手托着酒杯送到嘴边，仰着头缓缓一饮而尽。

“顾里！”林萧惊叫着扑上去，打落了她手中的酒杯，“这是鸩酒！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我当然看得出来啊。”顾里一脸的平静，将落在地上的酒杯捡起来放在桌面上，“但是，你让我喝下去。”

像是被什么人扼住了脖子，连呼吸都开始有些困难，鸩酒的发作速度比顾里想象中还要快。顾里抬起头看着林萧，很是勉强地露出一个笑容来：“这就是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了。”

“林于归你疯了吗！快点吐出来啊！”

“来不及了，我咽下去的时候，药效已经发作了。”顾里脸上仍旧是平静的笑容，就像平日里与林萧闲聊时的样子，“还有……你可从来没娶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