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silayloe 于 2015-3-11 11:45 编辑
——DREAM——
Chapter 7
“所以你想谈什么心事?”
阳光明媚,箭靶红心处插着五把长箭,两杯新的绿茶摆在少女中间,小鸟啜饮着茶,海未解下发绳,把马尾束得更高了些,练习扎马步和俯卧撑而出的汗水多被毛巾吸干,只有脖子还热着,就像堵在心里没说的话,在海未温热的身体里发酵。
“我昨晚做了个梦,恶梦。”蓝发射手一字一顿,沉默。
小鸟耐心等待下一句话。
“那个梦的内容有点……可怕,我不确定自己该否说出来。”
“憋在心里不就更困扰了么?”小鸟指着自己眉间,意即海未从坐下后便眉头深锁了。“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你放心。”
“那我说咯……”
海未摆正身子。
“我梦到自己被困了,是被困在一个漆黑的仓库里头。”
“我记得,在梦中我的喉咙很干涸,热得像要冒出火来,那种干渴感实在太清晰了,连在醒后稍加回想都觉得好渴。”
海未无意识捏了捏喉咙,“我很清楚那是喝水或任何别的饮料都无法缓解的饥渴,因此在梦中我非常的绝望,大声地求救,却无人回应,只好不停拍打紧锁的门,每一拍就有云一样大的铁锈掉在我头上,密密盖了好几层,不少锈块还堵在我鼻中,让我无法呼吸,那时,我看到一只毫无防备的小猫走到了脚边。”
“……我像疯了一样扑上去,捉住它就咬,猫没反抗,它的身体又软又轻,像个塑料袋似的,我好像咬了脖子还是哪里,轻易就在它皮上撕开了一大口子,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溅在了脸上,很甜,粘粘的,我不用看清楚都知道那是什么,然后我就……开始喝起血来了。”
小鸟沉默着。
“喝下去后身体舒服得像飘上了天,在云端散成块状,变成晶体俯冲而下,将坠大地才发现下面有更深的峡谷,可我一点都不怕,空气腥得像是血本身,却比我闻过的所有香水都要香,世界一片通红,十字架往宇宙逆生,水里秋千晃荡,樱花长满利齿,我不懂德文却能看懂德文单词内所有躁郁的暗示,塑料袋融化了,血凝固了,然后、然后我……”
“我看到自己怀里抱着的、那个被咬破皮肤浑身是血的东西……变成了我的朋友。”
——变成了高坂穗乃果。
“……接下去是?”
“没有了,就那么多。”海未匆匆打断,神色慌张的样子像在掩饰什么。
“我很在意这个梦,因为那个人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我跟她一起长大,几乎做什么事都会跟她在一起……我前两次疑似晕血时她都在我身边,第一次是因为错看她手上沾了血迹,像我之前说的那样。”
“所以,我很想知道这个梦代表了什么。”她脸容忧郁。
“你能否告诉我呢?”
“类似的梦我以前也做过,梦里四处都布满象征,逻辑破碎,看似说出了一切,却又像什么都没说。”小鸟平静地说,“其实梦这种东西,诚如我熟识的医生所言,并没什么实质性的意义。海未,你不用太紧张的。”
“……也许我是多心了,可我确实害怕、怕得要命。”
海未在桌上握起双手,举起顶住额头,小鸟因此看不到她的脸。
“那个朋友对我很重要,我一点都不想伤害她,伤害谁都好都不愿让她受痛苦,若我终有一日真的熬不住对血的饥渴,乃至在现实中咬破她的脖子……实不相瞒,要让那种恶心的事发生,作为武士,我还不如切腹自杀算了。”
小鸟怀着怜悯地看着妹妹,直至海未控制住情绪,重把手放下,眼神恢复平静,她才继续说:
“海未,我确实不懂怎么解梦,但是之前你都在朋友面前晕倒,是这样没错吧?”
“对……是的。”
“那你介意我问一些可能很失礼的问题么?
”没关系,你尽管问。”
“你对那个朋友是怀着什么感情呢?”
海未的腹部像被狠狠打了一拳,她即刻愣住了。“感情……就是好朋友的感情啊。”支吾的回答。“为什么这样问?”
“那只是出于我私人经验。”小鸟苦笑道。
“我以前待在喜欢的人身边时就会经常发病,连在夜里想着对方的脸,都会产生咬破其颈脖的恐怖欲望……我自知是不该吸那人的血的,外人毕竟不像父亲,我不能随心所欲提出要血的要求,但这样实在太难受了,因为爱慕之情和对血的渴望是成正比的,越是爱对方,需要压抑的冲动就会越多……”
“爱……?”海未眼中闪过一丝惊恐。
“对,我想问的就是,你对你朋友抱有的是恋爱感情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海未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像遭受了某种极大的侮辱。“等等,先让我确定一下,你前面说了那么多,结论就是病人在面对怀有恋爱感情的对象时会更易发作?”
“从我的经历来看:是。”
“所以我在她身边晕倒了两次,这就说明我爱上她了?”
“不,当然不,我只是作个假设而已……”小鸟把口气放得更软,试图阐释完自己的观点,但对面的蓝发少女已明显处于焦虑中了。
“恋爱感情总是伴随着破坏冲动和占有欲……这恰与发病时最强烈的精神渴求相符,要是长期处于所爱者身边,可想而知这会很不利于控制情绪,发作几率因而会大增,最后往往演变成恶性循环。因此,如果你真的喜欢她——”
“这根本不可能,我怎么会爱上一个,女性朋友?”海未焦躁地打断,急于用音量压过对方。“她可是女生啊,小鸟,我说的还不明白么!”
“我知道她的性别,但是……”
“这太荒谬了。”海未忿忿别过脸。“我对她只是挚友的感情,除此之外就没别的了,没有了,根本不可能有,爱情什么的。抱歉,我不想跟着这种思路聊下去,你的经验只能代表你,但我是我自己,我们是不同的人,我不想被这种无根无据的推论强加在头上。”
“好吧,那就不谈这个话题了。”小鸟好脾气道。“可是海未,若你想清楚后,发现自己对对方真的怀着超出友情——”
“我和她只是朋友!”强硬地否定了。
“我们这种高中女生,不单年纪小,生活圈子也很狭窄,加上女孩子相处本来就比男性间亲密得多,往往就会把对同性的依恋错当成爱情,将一时冲动的喜欢误认为坚如磐石的深爱,但那种想法是完全错误的,我早就查过资料了。我和她现在都在女校读书,与异性接触时间比较少,学习又忙,没时间在校外结识新的男生,所以我才会……不,就算、就算我真像前面说的那么重视她,也仅是出于我和她长期建立深厚友情罢了,等到我们长大之后——”
——等到长大后,拥有了真正的男性恋人,就不会为这种暧昧的心情困扰了吧。
但说到后面,海未声音已低到听不见。
“我明白了。”小鸟温和地说,对海未话中的古怪细节不予置评。“那海未就无须烦恼了呀,那只是个普通的梦吧,忘掉它就好了。”
海未咬着下唇,低下头道:“抱歉了,我刚才说话有点冲。”
“……但是挺可爱的。”
“啊?”
“海未真的非常可爱哦。”毫不在意地重复了一遍。
海未的脸瞬间烧红。
“……可爱么。”
从未被外人用这种词形容过呢。
“嗯,可爱。”
小鸟弯起眼睛笑了。
“记得刚见面时,海未就十分激动地对我发了脾气,虽说是吓了一跳,但后来想想就觉得你是个很有活力的人。”语气亲切而温柔。
“其实我很高兴身边出现了你这样的人,能真诚坦率地对待我,不会一味冷漠疏远,也不会太小心翼翼,弄得我像一件脆弱的玻璃制品似的……就像我喜欢的人,总像保姆一样地哄我,总让我不知如何是好。”
声音低了下来。“其实那个人和我,也像海未和你的朋友一样,是青梅竹马的关系,而且对方比我大很多,已在工作了。”
“那不就像是哥哥么?”海未皱皱眉。
小鸟愣了愣,半饷,复微笑。“——嗯,对,是哥哥呢,就像白马王子和公主啊,他以前那么说笑过。”
“那你们在一起了?”海未眼中闪出好奇的神色。如果小鸟是有喜欢的异性恋人,那她为何非要打定主意一生独身呢?
“不,没有。”小鸟别开眼睛。“虽然我很喜欢他,但那个人并不喜欢我……至少,并不是我想要的那种喜欢。”
她幽幽看向靶场。
“他是个很棒的医生,人虽然有点高傲,但心地很好很温柔,自小认识后他就很照顾我,对我关怀备至得像在照顾自己的孩子,而我却…只会给他添麻烦。后来,父亲过世了,我想自己总该坚强一点,不能再继续对别人撒娇了,于是……我就慢慢跟他疏远了。”
“……很理性的考虑。”话是这样说,海未还是有点担心。“但你不会难过吗。”
“如果你明知自己远离后会对对方好些,那比起自己心里难过,还是替那个人着想更好吧。换做是海未,你会怎么选择呢?”
“……”海未垂下眼睑。“也许跟你一样吧。”
小鸟没再接茬,只是转回头,尝试让明显沉郁下来的气氛变轻松点:“嘛,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说多无益,不好意思呢,明明刚才讲了不聊的。”
“你如果想说,我会认真听的。”海未摇摇头,表情很严肃。“只要是跟你有关的事,我都想知道的。”
小鸟的脸红了红,赶紧喝了口茶,好压下心底的羞怯感。
海未的这句话让她很高兴。
“谢谢你。”
这时,熟悉的铃声响起。
滴噜噜噜噜。滴噜噜噜噜。滴噜噜噜噜。滴噜噜噜噜。
“是你的电话?”
“嗯对,那我先失陪一下了。”
咔嗒。
“穗乃果?我在道场啊,嗯,嗯。我差不多走了,等会在你家集合吧?”
小鸟看着走到储物柜边打电话的妹妹,心里升腾起一点儿羡慕和感伤。会让海未这样愉快地笑着的,会是刚才所说的女孩子么。
能拥有让自己坦白地表达关怀之情的对象,她还真是幸福呢。
像是想到了什么,小鸟摸出手机,打开通信录,翻找上面寥寥无几的电话号码,但这时海未拔高了音量的声音传来,很快拉走了小鸟的注意力。抬头看去,蓝发射手正抱着双臂,腰杆挺拔,说话内容义正词严,像在教训电话那头的人。
“你还想睡?不准!你下午除了做和果子,不还要继续练画画吗,不要偷懒,快给我起床!”
看着这一幕,小鸟不禁觉得海未委实认真得可爱,说来也怪,即使不止一次看到海未生气或慌张的一面,心底对她的良好印象也是难以磨灭的吧。
“好了,到了再谈吧,我先挂电话了。快去吃早餐啊。”
“那我们走吧。”
想着快要告辞了,小鸟安静收拾好提包,海未也前来处理壶杯等物,于是两人便离开了道场。
到达神田车站,小鸟目送海未走下地铁道。
然后,她在先前等候的树边犹豫了一会,还是往反方向走,进入一个小公园,才掏出手机,拨通了刚才搜索出来的电话。
咔嗒。
“喂,是我……你在忙么?”她说。
“不…我不在家,刚和海未去了趟南家的旧道场,现在在神田车站附近。”
小鸟坐在绿化带的长凳。树上纷纷的鸟鸣在常绿的树枝之间冲撞不息,输出分贝被成倍扩大了,凳子前方,数只挺着灰色肚子的雀鸟在水泥地上走着,瞪着黑亮的小眼睛,灵巧又精神。
突然,其中一只鸟儿飞来,落在了小鸟肩上。
“……对了,你有空的话,现在可以陪我去国技馆么?”
香槟金色眼眸注视着已跳到手臂上的小生物,本来平静的眸子因而染上了几分带着朝气的神采。
“嗯…我等你。”
TBC
ps 汤圆节快乐,以及躲在柜子里的阿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