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篇

与西木野一起看过星星。那是十几岁时的事情了。

夏日祭奠已经到了尾声，漫天的烟花点亮着夜空，星星倒成了不速之客。西木野突然牵住了自己的手。那双纤弱的手汗津津的。园田有些紧张，紧盯着夜空中闪耀的烟火。直到有微热的气息洒在耳畔，“待会一起去看星星，可以吗？”

是因为担心被声音被烟火轰鸣声掩盖才靠得那么近的。西木野想。只是她已经比较不出快要从胸腔中跳出的心脏急速跳动的声音与烟火在上空的轰鸣，哪个更为嘈杂。汗津津的手捏住了园田柔软的掌心。烟火好像在耳边“砰——砰——砰”地绽放。可是。还是听到了——“好。”

西木野稍稍眯起了眼睛，看着上空绽放的绚烂烟火。“真美啊。”没有说出的话，最终跟着被点亮的夜空一起藏进了星星里。全部都比不过，园田的发鬓，染上绯色的耳际，白皙的面颊，以及传达热度的指尖。

“嗯。”手心的温度与烟火一起上升。

那个夜晚的星空留在记忆里再也没有离开过。

数十分钟前还被大量的烟火夺取光芒的繁星，此刻正盛大地装点着夜空。仿若一场盛会，只有星与月。祭奠的摊位们人潮已经散去，店主们在清闲下来以后，收拾着搭展的工具。偶尔有小孩子的嬉闹声。你追我赶的快乐在夜空下凝成了古老的诗歌。似乎快乐，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本领。西木野牵着园田，走在后山的山路上。蝉鸣与虫响，还能嗅到花香，与树木生长的清爽。园田抬起头，透过树杈就能看到满天的繁星。四周是宁静的夏夜。

祭奠的吵杂与热闹已经像是被抛却在光年外的遥远，仅仅能听取着自己胸腔中快速跳动的心音，与自然所赠予的宁夏之音。星光照亮着通往山顶的小路，还有那个人的红发。仿佛是钻进了绯色的光，又似乎是鲜红的幼月。

風そよぐ　ならの小川の　夕暮れは　みそぎぞ夏の　しるしなりける

幼时与母亲所学习的和歌突然就像是被点亮的烟火般，在心中回荡。胸膛中有着无数想要与眼前的人所有说的话，却无法开口。捏紧了牵着自己前行的纤细的手掌。园田快向前几步，跟那个人并肩。

“真姬。”

“嗯？”

“月色真美呢。”

“是啊。”

等到到达山顶时，月亮已经升到了正空。本应当是月明星稀，这夜却显得有些像梦境。月亮将小山环抱在一片皎洁的冷光中。不是白昼的光芒的热度，这是只能归于夜的冷清。星星盛大地铺满整个夜空，不似点缀，而是以夜空作为模板，属于繁星的盛大展览。园田觉得喉咙中在涌动着说不清情愫。无法去说，用浅薄的言语所无法表达的炙热与感动，好像就只能藏在星星里。就像来时的路一样，她仅仅是握紧了与西木野真姬交叠的手掌。

无法说出的话，似乎通过交换的温度就可以说明。

最后西木野小心翼翼地将亲吻留在了园田的额角。颤抖的嘴唇所留下的触感，与那夜的星光一起，留在了记忆中。无数个夜晚的冲刷，仍在时间的长河中闪闪发光。

距离今年的祭奠还剩三天时，用完晚餐跟自己一起收拾餐具的西木野真姬突然说起去看烟火大会的事。

“诶——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上次去看，还是海未刚刚高中毕业时的事情吧。”西木野把收好的碗筷扔进了流水台，“而且我查过了，这下来的一周都是晴天。会有星星吧，那天。”

“你还记得呀。”园田系上了围裙，看着倚着料理台的恋人。“不过真姬有时间吗？工作那么辛苦。”

“海未想看的话，就有时间。”

就这么定下了。关于三天后的烟火大会的行程预定。

烟火大会那天，西木野提前下班回了家。打开正门时，就瞧见了虚掩着的卧室门。透过夹缝能够看到园田在整理着什么的身影。这个人太瘦了，把包搁在了沙发上。西木野推开了卧房的门。能够过细小的门缝看到完全的身影，那么纤细。在园田扭头看向自己之前，先抱住了她。

“真、真姬？”

“在干嘛？”

拍了拍自己交扣在腰前的手掌，园田将被突然起来的拥抱而弄乱的散发别回耳际。“在准备浴衣呢。晚上不是要去烟火大会吗？”

“啊。那个啊。我买了新的了。”西木野松开手，从衣柜稍高一点的地方取出了被染布包裹着的方形物体。

“诶？什么时候买的？”

“告诉海未要去烟火大会的一周前。”

把包裹整齐的布料放在了园田面前，不需要用言语表达，对方就可以获知这个预示着“打开看看”的举动。那个人的眉眼中都是宠溺的笑意。西木野咬住了下唇，又不动声色地松开。

深蓝色的条纹布料，印着盛开的花朵，红色或柿色，还有灰绿又或灰白的叶子，以及暗红与浅樱交叠的腰带。

“啊——这是——”园田的惊讶全沉浸了眼前那个人眼中的得意笑意。真是的，还像是小孩子似的。

白色的布料，融着星星与光圈，浅蓝色，紫色，金色，灰色，还有与当年一样的深蓝色与白色的条纹腰带。

一模一样，连带着西木野的笑容，都像是穿过时间长河，回到自己身边的少年时光一样。园田捏紧着展开在面前的浴衣的肩线，忍住眼中的涩意。

并不想哭，只是太过开心了。

拼命展露地毫不掩饰的笑容，大概眼睛都是红红的吧。“谢谢你，真姬。”

“说什么傻话呢。”

摊位的老板爽朗的笑声，小孩子嬉闹的声音，烟火绽放的轰鸣，还有胸膛中那颗猛烈跳动的心脏。总觉得，似乎什么都没变。园田分神去打量着身侧那个人望着烟火的干净侧脸。漂亮得还像是画的一样的人。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的视线，西木野将视线从烟火中移回了回来。烟火“砰——砰——砰——”地将祭奠的狂热上升到至高点。园田看着西木野的眼眸中绽放的烟火，与融入其中的自身。

“待会一起去看星星，可以吗？”西木野的嘴唇开阖着，有个穿梭时空的声音这么对自己邀请着。

“嗯。”

就像是梦境的轮回，这夜的星空似乎也倒回了十几岁时的那晚。盛大的铺满夜空的繁星，蝉鸣与虫声在耳边喧嚣个不停，每一次呼吸间都能嗅到夏日的清爽。还有手掌的温度，心跳的频率，呼吸的长短，身边的那个人的笑容。也还有自己快要自胸口溢出的爱意。

“回家吧。”

“嗯。”

可是总觉得，还缺了点什么。

直至自唇上传来的温度。

啊啊，跟那年一样。

一样盛大的星空，一样宁静的夏夜，一样颤抖的嘴唇。

还有一样的，刻在时间中，从未变化的你。

园田想自己大概是哭了，又或者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