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无标题

作者:JacieNL
更新时间:2015-03-12 1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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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JacieNL 于 2015-3-12 17:29 编辑


第三十六章 梦终有尽时

她已经太久没觉过冷了,有那么一瞬,安娜竟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


人习惯寒冷后,往往会忘记它的存在。安娜以前从没细想过冷是什么样的,但这么长时间安适于刺骨严寒的包围后,突如其来的敏感使所有症状都变得异常清晰。安娜感觉就像发现了一种全新的体验。仿佛她的身体正陷入沉睡。被寒冷触碰时有点像是被人掐了一下,那种疼痛非常陌生,没有痛到让她叫出声来,却足可令她瑟缩。


“你确定你没事吗?”艾莎问她。


“感觉冷得有点奇怪。”安娜承认,“不过我没事!一点点冷要不了人命。再说,这里天气很正常。我慢慢暖和起来了!”


离开艾莎在她故居周围造出的雪地,安娜感觉自己恢复了活力。温暖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她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褪了下去,睡意全消,又变得清醒起来。现在她只想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突然的变化。前一刻她还在寒冷中怡然自得,下一刻她就变得对它如此敏感。


而现在似乎有什么东西不见了。


安娜说不清那到底是什么,但某个曾经悸动的位置安静得有些陌生。那感觉就像是一觉醒来,片刻之前还栩栩如生的梦境,却突然再也记不起来。她不再说什么,一方面是为了避免艾莎更加担心,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本身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她是感觉不一样了,却不是什么糟糕的变化。


“你确定没事就好。”艾莎说。


“真的没事。”安娜说。但她标志性的微笑似乎没能安抚艾莎,艾莎依然皱着眉头。安娜觉得她那副纠结的表情相当可爱,艾莎鼓腮帮子的模样可不是每天都能看到。“你比我还担心!”


“只是……”艾莎声音渐渐低下去,毫无预兆地加快了脚步,当她再开口时已经走到了前头,看不见脸上的表情,“如果现在你又怕冷了,那会不会对我也……?”


安娜拉住艾莎的胳膊一把将她拽了回来,两人面对着面,相距不过咫尺。安娜一下笑出声来,只见艾莎眉毛拧成一团,微微张着嘴,那愣愣的样子真让人很难不去吻她。于是安娜顺其自然,强忍着笑意,吻上了金发姑娘的下巴。


“很显然,我们没问题。”安娜说。


“好吧。”艾莎轻声道,“我很高兴。”


除了抵达那天晚上,她们在阿伦戴尔这段时间里,一直表现得像是普通朋友——或者说,在她们面临的情况下尽可能地普通。亲吻艾莎后,安娜才意识到这是她几天来唯一一次和艾莎亲近。她想念这种感觉,非常想念。艾莎似乎也有同感。她俯身给了安娜一个轻柔的吻,不徐不急,却不乏热烈,忙里偷闲地享受着这片刻时光。安娜加深了这个吻,她一边分开唇瓣迎接艾莎进入,一边把女王拉得更近。但一切都结束得太快。安娜还不愿松手,艾莎就退开了。


“等我们回去以后,时间要多少有多少。”艾莎说。


“哦。是啊。我差点忘了,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哈?”在这高高的山上,她们几乎能将整个阿伦戴尔尽收眼底。安娜能认出从城堡到码头的路,她被带往南埃尔斯那天走的就是这条路。


艾莎审视着她的脸。安娜尽量保持神色自然,但她知道,艾莎太熟悉她的笑容了,不可能看不出她此刻是在强颜欢笑。“你没必要掩饰什么,安娜。你肯定会想家的,这我能理解。”


“不是这样……我是说,我当然会想家,但我不为离开觉得难过。”安娜说,“我想和你在一起。再说,我们还会回来的,对吧?”


“……对。只要你喜欢。”艾莎指了指回城的路。熙熙攘攘的人群已渐渐散去,夜色迅速降临,用不了多久,就连烛火也会熄灭。“我们回去吧。”


路程不长,但还是给了安娜思考的时间。她拽紧斗篷抵御夜晚的寒意,心里还想着是否该向父亲坦白她和艾莎的关系。起先事情想来很容易,在离开前告诉他真相似乎是最佳选择,可真到要离开时,她又觉得用一个坏消息来结束他们短暂的团圆似乎并不合适。或许这就是秘密常常被人隐瞒的原因了,安娜心想。并非人们想要保守秘密,而是很难找到披露这些秘密的恰当时机,或者很难找到这么做的勇气。


没等她想明白,她们已经穿过了城镇,眼看就要到城堡大门。卫兵们肃立在入口两侧,这并不稀奇,奇怪的是卫兵的数量:过去,阿伦戴尔城堡从不需要大批守卫,驻扎的少量卫兵都是用于装点门面。而此刻,安娜一抬头就看见全副武装的哨兵在城墙上巡逻,个个身负长弓、面容凝重。


进门后,艾莎低声道:“他们好像挺紧张的?”


“也许在进行训练吧。”安娜说。


艾莎没有回话,但其他方面似乎一切如常。她们推开门,受到了格尔达的迎接。她半是紧张、半是生疏地向艾莎行了屈膝礼,对安娜却热情得多。


“晚餐很快就好。”格尔达不甚满意地看着安娜的打扮,“我带你去收拾一下,亲爱的。至于艾莎女王……”


艾莎不假思索地解下斗篷递给格尔达,然后朝身上的裙子挥挥手,冰雪漫过布料,变成她一贯的着装风格,看得安娜直翻白眼。“去吧,安娜。”艾莎说。


“装模作样。”安娜嘟囔着。她费力脱下斗篷时把头发搞得一团乱,艾莎却一如既往地完美无瑕。“我马上就来!餐厅见。”


她跟着格尔达上了楼。这位胖乎乎的保姆有风湿性背痛,以往上楼都是一步步慢慢爬,今天却比平日里匆忙了许多,但安娜还是一步跨过两级台阶轻松跟上。到二楼时,格尔达已经落在她后面,却仍催着她快走,安娜加快脚步的同时,有些困惑不解。


“什么事这么急?”安娜问道,“千万别告诉我爸爸又准备了什么惊喜。我是说,我挺喜欢惊喜的,可艾莎有时疑心有点重——”


“会没事的。”格尔达推开她卧室的门,手一挥示意安娜进屋。


“不,我是说真的。她会反应过度,我本来都以为那只可怜的小鸭子会——”


安娜刚跨过卧室的门槛,格尔达就甩上了门。


她一个急转身,但抗议还没出口就化为了恐惧,因为她听见了门锁转动的声音。安娜缓缓伸手握住门把,试探性地拧了一下。门把纹丝不动,她的动作变得慌乱起来。她一次又一次地拧着门把,用力晃得它嘎嘎作响,同时用另一只手重重拍打着房门,但门始终没有打开。


“格尔达!”安娜大喊着。她仍能听到门那边传来老保姆的呼吸声,可格尔达就是不开口。“格尔达!怎么回事?放我出去!”


“这是为了你好,安娜!你在屋里会很安全,等到这一切平息——”


“等到什么事平息?”安娜问道,但从格尔达把她锁进屋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知道了。恐惧让她胃直往下坠,嘴里阵阵发干。听到门外的脚步声远去时,惊慌摄住了她的心。“喂!格尔达!我在问你话呢!”


但她心里明白,她已是独自一人。安娜最后一次徒劳地拍打房门,但她已经用尽了力气,那点拍打声甚至都不足以穿过木板。安娜跪倒在地,呼吸急促。她必须离开这里。她必须回到艾莎身边。


她环顾室内,寻找着能帮她逃出去的工具。要是她学过怎么撬锁就好了!她开始后悔当初怎么没求阿列克教她。她扛得动的物件没有一样能砸开门板。安娜用肩撞着门,一下,又一下,感觉肩头撞出瘀伤也没有退缩,直到疼痛迫使她停下。毫无效果。如果从门出不去,那么——


安娜转向窗口,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她的希望又破灭了。在她离开期间,窗户已经被人用钢板钉了起来,只留下窄小的透光孔,漏进一丝光亮。那点开口根本不够安娜爬出去。就算有称手工具,她也怀疑自己有没有那个力气把钢板卸下来。


她被困在了四面墙间,无处遁形。


*


艾莎坐在餐桌前,和阿格达遥遥相对。


他们一直都是这么坐的,但没了安娜在场,这样的安排让艾莎突然有种对峙的感觉。这场景几乎和她攻下阿伦戴尔那天一模一样,艾莎占据了阿格达的座位,他却被换到了桌子另一头。就某种意义而言,这是种束缚,两人都不好多看其他地方,只能相互对视。艾莎本可以把视线转向阿格达身后的门,但那样就显得太软弱了。


“今天是我要你招待的最后一天。”艾莎说。


“是啊。”阿格达接口道。他向前扯了扯领口,像是有些呼吸不畅,艾莎从没见过他这么慌张。虽然他在她身边就没自在过,但过去他起码还能保持镇定。“希望您在阿伦戴尔过得愉快,艾莎女王。”


“我确实……很受启发。”


此次远行,她收获颇多。不仅发现了地精及魔镜碎片藏匿的位置,更重新认识了自己。事实证明,走访故居比她预料的更有益处。艾莎能感觉到她魔力的变化。过去它总在她体内奔腾咆哮,在重重压力下随时可能爆发出来扫清一切障碍。而如今,她的魔力已归于平静。仿佛一股急流在血管中淌过,冲开了所有阻塞,令她处于最佳状态。


“我很高兴。”阿格达清了清嗓子,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他比平时话多,让她有些惊讶。这大概是他们之间最长的一次对话。“我跟安娜聊过,我要感谢您对她的照顾。”


“……当然。安娜对我非常重要,就像她对你非常重要一样。”艾莎说。


“您不明白。安娜……我一直很担心她。自从她母亲去世,我尽了一切努力来保护她。但我却无法阻止她自我牺牲。”阿格达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然后不堪重负似的闭上了眼睛。


“我跟你说过,你太小看她了。”


“是的。现在我意识到了。”阿格达睁开眼睛,“我错了,她不是我想象中的牺牲品。安娜做了一个选择。她远比我愿意承认的要坚强得多。”


“既然如此,你想必不会介意我带她一起回去。”艾莎说,“我不喜欢向人许诺,但仅此一次,因为你是她的父亲——我保证,安娜一定会平安无事。”


“……当然。”阿格达笑了笑,朝那桌盛宴挥手道,“安娜还没来,您请随意吧。我们可能没您想的那么拘礼。”


“以我对安娜的了解,我是决不会那么想的。”要不是必须在阿格达面前维持形象,艾莎差点就笑出声来,但她竭力忍住了,摇摇头说,“但我可以等。你愿意的话可以先用餐。”


“那您喝点什么?”


“水就行。”


艾莎本不打算接受他的提议,但阿伦戴尔城堡里摆了太多火盆和暖炉,温度高得叫人难受,燥热的空气也让她觉得口干舌燥。按她的要求,阿格达端起水罐,倾身探过桌面给她倒了杯水。艾莎颔首致谢,刚把杯子端到嘴边,却越过杯沿看见阿格达正小心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他多半还是怀疑她的意图。她一口水都没喝,又把杯子放回了桌上。


“如果你是担心安娜,那大可不必。”艾莎说,“我唯一的希望就是她能幸福。如果有什么能消除你的担心,只要是我能办到的……”


“恕我直言,但是没有,我想没有什么能安慰我。”阿格达挤出一个生硬的微笑,嘴角有些扭曲,“为人父母很难不担心子女。”


艾莎蹙起眉头。“你刚才还说她很坚强,这难道不矛盾吗?”


“要说矛盾,艾莎女王,我想您该比任何人都更了解才是。”阿格达举杯致意,脸上却不见了笑容,“若您真心希望安娜幸福,那您就该知道,留在这里,留在家中和家人为伴,对她才是最好的。而不是强迫她背井离乡。”


艾莎攥紧杯子。“我没强迫她做任何事。”


阿格达不予置评。艾莎重新举杯一饮而尽,用冷水平息着他这番话带来的刺痛。当她放下杯子时,阿格达无需暗示,就从座位上起身,再次将杯子斟满。艾莎越过桌面盯着他,但阿格达一言不发地坐了回去。


“怎么了?”艾莎问道。


“那只是您的想法。”阿格达说。


“你根本不知道你有多不了解情况。”艾莎望向一旁,努力克制着怒火。她没必要让自己喜欢他,可他终究是安娜的父亲。要是换成旁人,她早就让他们闭嘴了,但对安娜的父亲,她可以给他留点余地。“没关系。我们明天就会离开。”


艾莎又喝了点水,有些纳闷安娜为什么过了这么久还没露面。


“明天。是啊。”阿格达起身在餐厅里踱着步,靴底叩在铮亮的地面上,敲打出独特的节拍。“明天这一切都将结束。”


“你好像并不为她离开难过。”


“我不需要难过。”


艾莎一头雾水地看着他。阿格达的身影在她眼前模糊起来。然后她意识到不是他变模糊了,而是整间屋子都开始旋转,仿佛天地倒置。她想站起来,腿却使不上劲。她脚下踉跄,手砰的一声按在桌沿撑住身体,桌上的盘子都被她震得哐当作响。


“怎么会……?”艾莎摇摇头,视野却越来越模糊。她的魔力会持续修复肌体损伤,按理她不可能中毒。甚至治疗她头痛的药物,剂量都大得足以杀死十几个人。


“抱歉了,艾莎。”阿格达居然好意思用如此惋惜的口吻,听得艾莎恨不能冲过餐厅把他掐死。“我也希望不必走到这一步。”


“如果你以为这样就够了,那你是大错特错。”痛苦和愤怒令艾莎浑身颤抖,但她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如果毒药能杀得了我,我早就死过上千次了。”


“那是自然。我非常清楚。”


一阵行军似的脚步声响起,艾莎扭头向门口望去。士兵从餐厅前后门蜂拥而入,但他们手里不是刀枪剑戟,而是一个个麻袋。艾莎觉得四肢像灌了铅一样沉,使不出一点力气,只能看着他们倒过麻袋将白色结晶洒向地面。一股烧灼般的咸涩气味扑鼻而来,她很快就意识到了那是什么——海盐。


“……聪明。”艾莎小声嘀咕。在感官被毒药混淆的情况下,使用魔法本就十分困难,加上盐对她力量的遏制,尝试冰魔法更将是徒劳无益。盐不导电,因此甚至可以用于抵御闪电。堪称完美。简直完美得有些过头。“这办法不是你自己能想到的。这件事你策划多久了?”


“早在你们抵达前,安娜就跟我说了你的弱点。”阿格达说。


艾莎攥紧了桌沿,只听木板在重压下嘎嘎作响,她的手指也感觉像要折断似的。“你在撒谎。安娜决不会——”


“安娜的忠诚永远属于她的祖国。”阿格达审视着她的脸,有些不解地皱起眉头。“艾莎。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动机,我都感谢你对安娜的照顾。但你对阿伦戴尔王国和其他无数国家犯下了累累罪行,因此我要判你死刑。”


三十名士兵涌进餐厅,个个从头到脚披着钢板甲,或者持剑,或者持矛。而她茕茕孑立,手无寸铁,身中剧毒,魔法使用也受到限制。艾莎仰头大笑。每个动作都牵动一阵锐痛传遍全身,但她还是笑个不停,笑声响彻整个餐厅。


“你真以为我没有魔法就无力抵抗了。”艾莎挨个打量着那些士兵,注意到他们紧握武器的手全都用力过度,身披的盔甲也因呼吸粗重而轧轧作响。他们一举一动都透着恐惧。阿格达站在士兵们身后,信心有些动摇,却仍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别再让你自己的处境更艰难了。”阿格达说。


“你还是担心自己吧。”


艾莎低头蜷到桌下,堪堪让过一支刺向她头部的长矛,接着五指在地面一撑,扑向第一排士兵。只有一名士兵及时反应过来,挥剑向她颈中斩落。艾莎避过剑锋,扣住他的胳膊,只一拧就拧断了手肘,毫不理会他的尖叫,把剑抢在手中。


艾莎割断了他的脖子,没等他倒地,就转向了下一个目标。


在她转身的同时,寒冰漫过剑身,将它改造成一柄更加完美的武器。曾经的阔剑被收缩为纤细的长剑,剑柄也扭曲成更为复杂的带翼设计。艾莎横跨一步闪过一支刺来的矛,向上一剑斩断矛柄,抢过矛头,掷穿了另一名士兵的胸甲。


艾莎受过以寡敌众的训练。她知道必须不断变换方位,始终了解敌人的动向,不能让自己被包围;但过去她总用魔法来加快移动速度,现在却没了这项便利。艾莎一剑刺进一张座椅的椅背,把它甩向人群,以赢得喘息的机会。这时间并不长。转眼之间,他们又向她扑了过来。


她没空和他们纠缠。她必须找到安娜。


艾莎喉咙里一声怒吼,迎面冲进了人群。她一次次挥剑横扫,试图荡清通往门口的道路。她不是不知道这样效率低下,而且非常愚蠢。但就在她开始觉得或许能靠这出其不意的反击杀出一条血路的时候,两把阔剑同时劈来。艾莎一剑接下了这两记重击,她的剑全靠冰保护才没受损。她整条胳膊被震得发麻,那股力道向上传到肩膀,甚至连她的脑袋都嗡嗡作响。拼蛮力不是她的强项。艾莎全力后仰,从两柄阔剑下撤回长剑,抽身而退。


她脚下一个趔趄。


陡然之间,形势逆转。她依然在人群中穿梭,依然躲过了每一次攻击,但毒药对肌体的侵蚀也逐步显现出来。她反应速度下降,视线也越来越模糊,其后果几乎是致命的——她险些就被一柄刺向盲区的剑所伤。觉出她虚弱的士兵们终于找到了进攻节奏,集中攻势,靠矛的长度优势不让她近身,并干扰着她的平衡。艾莎向后一跃,避开一波刺向她脚的长矛。


“拜托,艾莎。投降吧。”


“别惺惺作态了。”艾莎嘶声道。趁长矛手吸引了她的注意,余下士兵已对她形成包围,把她逼到了后墙边。“你要杀我,还指望我投降?”


“现在还不是太迟。”阿格达说。


“哦?”阿格达嘴上说得客气,手下士兵却已经拈弓搭箭,引弦待发。艾莎后退着尽量确保他们都在视线范围内,但除非她直接贴到墙上,否则根本不可能办到。他们的包围圈没有一点空隙,无路可逃。


“如果你投降,我可以饶你一命。”阿格达继续道,“你只会被囚禁起来。我们必须设法压制你的魔法,不过——”


“你打算怎么做?砍掉我的手吗?”见阿格达闭口不答,艾莎大笑,“事情没那么简单。魔法的释放不是通过手,阿格达,而是通过……”


艾莎顿住了。她差点就用手指着胸口,原本心脏所在的位置。


“艾莎,我再说最后一遍。投降吧,我不会杀你。你只需要放弃你的巫术。”


“在那之前,我会送这里所有人上路。”艾莎怒吼道。总是这样。总是把她的魔法视为理应唾弃的邪恶之物。她挨个注视着那些士兵,哪怕隔着面甲,她都能看见他们眼中的仇恨。但还有恐惧,他们确实应该恐惧。她远远胜过他们。“你们都是软弱无能、叫人恶心的懦夫,我杀过太多你们这样的废物,我太了解你们了,你们一无是处。我会把这地方夷为平地——”


她从眼角瞥见一道金属寒光,下意识地拧身避让。


“先别放箭!”阿格达大喊。这句命令激起的回声也渐渐消失后,屋里一片死寂。


艾莎回头只见一支箭扎在墙上,有那么一瞬,她以为这一箭射偏了,但接着就发现箭头上已经染满鲜血。她低头一看,看到了被撕破的衣料,还有腰上深深的伤口。这种感觉是如此陌生。她用手按住伤口,看着血从指缝间渗出,终于感觉到了疼痛。但疼痛是好事,证明她还活着。她模糊的视野清晰起来,感官也恢复了正常,腰侧的疼痛则让她记起她如何才成其为艾莎女王。


艾莎跨步上前,一掌拍在一名士兵胸口。


寒冰贯穿盔甲和肌肤,把他捅了个对穿。那感觉就仿佛她徒手洞穿了他的胸膛,将它撕扯开来。他发出一声含糊的尖叫,血喷在她右半边脸上。艾莎几乎毫不犹豫地把他推向另一个人,将这两人串在了同一根冰刺上。她能感觉到黏稠的血从她指尖滴落下来,正如它从冰刺上滴落一般。


士兵们一片哗然,纷纷退开。有个士兵在这片混乱中跌倒。她步步逼近。他挣扎着爬起来,孤注一掷地挥剑相向。艾莎随即擒住他的手腕,没等他反应过来,就一剑砍在他毫无防备的肩膀上。冰制的剑刃锋锐无比,从肩甲和护颈的缝隙间插入,刺透锁甲,把他整条胳膊都卸了下来。


那士兵摇晃着倒退几步,动脉被割开喷的血溅了他一身。艾莎却没再看他一眼,转头看着余下士兵聚拢到阿格达身旁,用血肉之躯为他筑起一道屏障。实在忠诚可嘉。


而她将以死亡来犒赏他们。


*


一片寂静中,安娜垂首坐在门边,忽听门外响起一阵咯咯咯的奇怪笑声。


“嗨!”安娜重新燃起希望,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用伤痕累累的手再次拍打房门。“外面有人吗?”


“稍等!我碰到些——麻烦——摸不到——门,它离地太高了,哇,后面肯定是个全新的世界。”


回答她的那个声音透着孩子般的天真好奇,却又不全是个孩子。那个声音充满变化。还未被生活打磨出圆滑品性,而是大方地表达着喜悦之情,仿佛从来不曾经历过失望。


听见锁舌滑开的咔嗒声,安娜后退一步,等着她的救星露面。门缓缓荡开……


安娜差点当场晕过去。她尖叫起来,一脚踢向那个解放她的奇怪生物,却踢在了门把上——那家伙低头躲过了她的飞腿。


“哇!好险。”


安娜抱着脚跳了好一会儿,等疼痛渐渐消散,她才有机会更仔细地打量……他。至少,他似乎不介意她的审视。相反,他还鼓励似的点点头,等着安娜鼓起勇气开口。就算到那时候,她还是有种超现实的感觉,不敢确定她是不是巧克力吃多了在做梦。


“你、你是个雪人。”安娜说。他确实是雪人,不可能是别的什么。他有雪球做的身体,木棍做的胳膊,一对大眼睛盯着她眨个不停,显得如此真诚,她不由为刚才踢他愧疚起来。奇怪的是,除了会走路会说话以外,他像极了她一小时前刚见过的另一个雪人。“你是真的吗?”


“好了,我们还是从头开始吧。”雪人张开一条胳膊——安娜很好奇他另一只手到哪去了——大声说,“嗨,我是雪宝,喜欢热情的拥抱!”


安娜目瞪口呆。难怪他看起来这么眼熟。“你是我们堆的那个雪宝?”


雪宝看着她咧嘴笑道:“啊哈!那你是……?”


“嗯,安娜。”


“哦,好奇怪的名字。”雪宝说,安娜正感觉不太舒服时,他又补充道:“我能不能就叫你安娜?这样听起来挺不错的,但加上那个‘嗯’就一团糟了。”


“呃,好啊。抱歉,我是说,就叫我安娜吧。”


接下来的事让安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见雪宝点头退回门边,取回了插在锁眼里的另一条胳膊,估计他就是这么撬开锁的。雪宝把木棍装回身上,那条胳膊瞬间又动了起来。他试着弯了弯重新装好的胳膊(安娜也不知道那根木棍怎么能像真正的胳膊一样屈伸),似乎对灵活性很满意,然后他又对她咧嘴一笑。


“我开玩笑呢,我记得你!安娜!你就是艾莎非常喜欢的那个人。”雪宝摸着下巴说,“哦,我得说我也喜欢和你在一起。很温暖。就像夏天一样!”


“艾莎!”安娜有无数问题想问雪宝,他是怎么找到她的,他是怎么变活的,但一提起艾莎,那些问题全被她抛到了脑后。“你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艾莎在哪里?”


“哦……”雪宝声调低了下去,垂头丧气的,不见了笑容。“我看不到完整情形,只有零星片段,但都不妙。我从她那里感觉到的都是……老一套:恐惧,痛苦,愤怒。”


想到艾莎正身陷险境,安娜只觉心里一沉。她隐约猜到发生了什么,格尔达刚才的回答已经够清楚了,就算她父亲这几天话里话外的暗示没让她立刻觉出异常,但如今回想起来,他的意图实在太明显了。她之前真是瞎了眼。是她甘愿如此盲目,甘愿相信一切会照她的希望发展。正如艾莎所说,她总是太过天真。


“你能带我去找她吗?”安娜问道。


“啊哈,我知道去哪能找到她。艾莎就在楼下。跟我来!”


雪宝拖着一对大脚丫迈开步子,安娜紧随其后。


整座城堡里静悄悄的不见人影,她不由惊讶她之前怎么会觉得气氛融洽。看来她自欺欺人的本事远远超过她的想象。由始至终,阿伦戴尔城堡都在为一件事做着准备——安娜一想到这,胸口就一阵剧痛——暗杀。她的家变成了一个陷阱,只等着艾莎落入其中。爸爸怎么会如此残忍?安娜一直觉得父亲是位和蔼的国王,又不仅仅是位国王。爸爸是个好人。


到了走廊尽头,刚要下楼,安娜又把雪宝拽回来蹲好。她看见楼梯底下和大门口都有士兵把守。


“雪宝,我需要你……”安娜更仔细地打量着雪人。雪宝弯腰坐在地上,双手抓着那两个充当脚丫的小雪球。“你还好吗?”


“很好!就是,嗯,在艾莎这样的时候,靠近她让我感觉……呃。”在他沮丧的表情里,在那由衷的悲伤和担心背后,安娜看到了一丝……怨恨。就写在他眼里。就像艾莎一样,安娜心想,雪宝也会用他的眼睛说话。


“你留下好好休息。”安娜说。


“我没法帮你救艾莎,但我可以送你到她身边。”雪宝说完,缩了缩脖子,“哦,情况真的不妙。我们最好快点。我来引开卫兵,然后你赶紧跑。”


“你确定吗?”


“我生来就准备好了!”雪宝咧嘴一笑,“呵呵,这句话我肯定是跟你学的。”


“可我从没跟你说过这句话,对吗?”雪宝耸耸肩,开始做伸展运动,这奇怪的景象看得安娜笑了起来。“哦,很高兴你准备好了。我感觉还没什么把握。”


“你没问题的!我起不了太大作用,但我敢说你能行。”


“……对。”安娜也不知道她能起多大作用。她起身朝楼下望了一眼,又转向雪宝。“谢谢你救我出来。”


“你也帮了我很多。”雪宝说,“记住,一定要坚持住!”


雪宝冲了出去,他小小的身体滚下楼梯,撞在墙上弹开,高声欢呼着彰显自己的存在。安娜出神地看着组成他身体的雪球分开,然后又聚拢。看到这诡异的景象,楼下的士兵全都叫了起来,追着他往走廊那头而去,把路让了出来。安娜蹑手蹑脚地溜下楼,朝反方向的餐厅跑去。


每踏出一步,忧虑就令她的脚步沉重一分。


每踏出一步,注入血管的恐惧就多上一分。


她感觉无比孤独。就像她们堆完雪人返回城堡时一样,周围一片令人不安的寂静,而且不知为什么,她现在完全感觉不到艾莎的情绪。要不是雪宝告诉她实情,她肯定早就担心艾莎是否已发生不测。安娜拼命跑啊跑啊,其实她已经喘不上气来,不是因为体力耗尽,而是因为那重重压在胸口的恐惧。她眼里只剩下了走廊尽头的那扇门,它将带她回到艾莎的身边。


安娜推门而入。


映入眼帘的情景比她害怕的更糟糕百倍。


她先注意到的就是血。空气中的血腥味如此浓烈,呛得她几乎窒息,她大口喘气时,舌尖都能尝到那股铜一般的味道。红色渗进了地面乃至墙面,屋里血流成河,遍地都是残缺不全的尸体。他们的脸全都凝固在一个恐惧的表情上,目光呆滞,张着嘴像在发出无声的呐喊。


但更糟的是站在尸山血海中的那个女人。安娜几乎认不出艾莎了。她面色苍白,满脸血痕,扯开嘴角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她的手和剑一样染得通红,仿佛她不止用剑,也用手来穿透敌人的躯体。隔着整间屋子都能看出来,她眼中温暖的蓝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病态的灼热。理智一扫而空,只剩下最本能的怨恨。


艾莎根本没注意到安娜,她太过专注于眼前的目标——意识到那目标就是父亲时,恐惧令安娜浑身僵硬。阿格达身体虚脱、精神颓唐,看起来和地上的尸体没什么区别,保护他的士兵也只剩下最后两名。艾莎正步履蹒跚地向他们逼近,她全身都在颤抖,直到这时安娜才看出她尽管神色决绝,但每迈出一步都异常痛苦。艾莎不顾疼痛,挥剑截住一名士兵的剑,另一手掐住他的喉咙,用冰刺穿了他的脖子。她以同样残忍的手法解决了另一名士兵。阿格达背靠着墙,手抖得几乎握不住剑。


“你输了。”艾莎喝道,优雅动听的嗓音更衬出她此刻的暴戾,就像是曾经奏出歌曲的乐器却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求你了。放过安娜。”阿格达轻声道。


“你没资格跟我提要求。还记得你的投降条件吗?我不会和你谈判。安娜是我的。不是你的。”艾莎说完,举剑准备进行致命一击,阿格达闭上眼睛等着死亡的降临。


安娜终于找回了嗓音。


“住手!”


艾莎顿住了。她和阿格达都向安娜转过头来。安娜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着,呼吸粗重,她意识到她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在这样进退两难的局面下,真有什么是她能做的吗?她已经能猜到这一切将如何结束了。注定会有人受到伤害。安娜只希望受伤的是她,仅仅是她。


“安娜!你来干什么?快逃啊!”阿格达喊道。他刚上前一步,艾莎就把他推回墙边,用剑指着他的喉咙。


“住手,艾莎!”安娜冲到两人之间,张开双臂。


艾莎依然面容冷峻,眯着眼睛,眼中不自然的灼热也不曾稍减,但她放下了剑。“让开,安娜。这件事与你无关。”


“我不能让你杀了爸爸。”


“可如果他杀了我就没关系?”


“爸爸对你没有威胁,求你了,求你了,听我一句——”


“我会确保他不再构成威胁。你知道他干了什么吗?”艾莎越过她肩头盯着阿格达,“死的人本来可能是我。如果我们易地而处,你觉得你的胆小鬼父亲会饶过我吗?”


“我知道。”安娜喃喃道。她非常清楚发生了什么。她知道是阿格达挑起了冲突。“可他依然是我的父亲。我不能袖手旁观。”


“安娜,够了。”阿格达说着,拼命想把她推开,但安娜毫不让步。父亲已经筋疲力尽,根本推不动她。“安娜!趁你还没受伤,快逃啊!”


“安静。”艾莎嘶声道,“还有你,安娜——我一直信任你。我可以相信这桩阴谋与你无关,但你必须让开,快点。”


她甚至都没想过艾莎可能认为她也参与了暗杀活动。是她想回阿伦戴尔,也是她劝艾莎一同出发,这怎么看都非常可疑吧?安娜张口结舌,老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我、我没有……”


“那就别挡路!”艾莎咆哮道。


“安娜,照她说的做——”


“不!我不会丢下你。”安娜回头看着父亲,正对上他惊惶的眼睛。她怀疑自己的眼神能镇定到哪去。当她望向艾莎时,所见的只有无尽的仇恨,如同深渊般将她吞噬。“求你了,艾莎,这不是你——”


“你现在看到的就是真正的我!”


艾莎举起剑,剑尖距她的喉咙近在毫厘。安娜难以置信地缓缓低下头,但那柄致命的利刃就在眼前,真实无比。艾莎的手抖得厉害,连剑都跟着颤个不停,却没有放低分毫。


“我不像你。”艾莎说。有那么一瞬,只是极短、极短的一瞬,她卸下了防御,眼中的阴霾也不见了。“你是个异数,安娜,你善良、宽厚、富有爱心,但世界不是这样的。我也不是这样的。我只是个怪物,骨子里都是仇恨和杀戮。”


“不是的——”


“所以你必须做出选择。”艾莎继续说着,语气又强硬起来,“要么让开,站到我身边来;要么和你父亲一起,留在阿伦戴尔。”


“别逼我做选择。”安娜摇着头,拼命忍住眼泪,但哽咽还是让她嗓音里带上了哭腔,“你不能逼我放弃你们中任何一个。”


“那么你根本就不了解我。”


“我了解!真的。比任何人都更了解,我可以证明给你看。”安娜说。如果还有别的办法,她决不会利用圣骨匣来窥探艾莎的想法。她总觉得那是侵犯隐私,但这一次……这一次她不得不这么做。她已经别无选择。安娜探向两人间的联系,寻找着那份熟悉而温暖的羁绊。


一无所获。


“怎么样?”艾莎像是笑了。安娜不敢确定。她嘴角带着一丝痛苦的抽搐,如同一抹苦笑。“你看到我的想法了,安娜?”


“我、我看不到。”安娜喃喃道。


她什么都看不到。她再次探向圣骨匣,苦苦寻求着它的帮助,但那里空无一物。她抓住的只是一个影子。联系并未封闭,而是直接消失了。早前她之所以感觉孤独,就是因为圣骨匣不见了。安娜恍然大悟,终于认清了可怕的现实,却已经太迟了。她失去了和艾莎之间的联系。


再也没有什么能帮她了解艾莎了。


“既然如此,”艾莎低声说,“我再问一遍,你的选择是什么?”


“艾莎……”安娜转头看着父亲,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不能让他死去。阿格达张嘴想说什么,但安娜已经回头望向艾莎,不让自己有机会改变主意,不让自己有机会自私一点做下错事。她任泪水滑落,只觉得每说一个字心里就痛上一分,却还是抽噎着说出了那句话:“对不起。真的、真的对不起。”


一阵沉默。艾莎撤回了长剑。安娜只想伸手把她从悬崖边拉回来,但她不能。她像被钉在了原地,无法行动,无法思考。当艾莎望进她眼里时,安娜希望会看到被辜负的愤怒。但艾莎只是注视着她,目光空洞得如同尸体。她本就可能成为这遍地尸首中的一具。


“你害怕吗?”艾莎问道。


她真希望她能撒谎。


“……是的。”安娜回答。


坦白竟是如此令人心痛。


“我不怕。”艾莎单手捂着腰侧的伤口走开,一边摇头一边发出苦涩哽咽的笑声,“我曾对你说,我唯一害怕的事就是你离开我……而现在,我什么都不怕了。”


“我记得。”安娜呜咽道。她伸出手,但艾莎将手中剑向地下一戳,那柄剑颤巍巍地立着,在两人间竖起一道难以逾越的屏障。“我爱你,艾莎。”


艾莎没有说话。她脸上的苦笑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毫无表情的面具,冷硬如铁,更像是安娜初识的那个艾莎女王,更像是她远远瞥见的那个征服者。一点都不像短短几小时前的那个艾莎,不像那个和安娜一起生活、一起欢笑、一起坠入爱河的艾莎。如今安娜注视着她,看到的却是一个陌生人的面容。


“以前我一直说不出口,但是……我爱过你。”艾莎说。她的话比剑还要伤人。安娜情愿抵在她喉头的仍是那柄利刃。别这样。求你别这样。“我应该谢谢你。因为你使我变成了无人可以触及的存在。现在,我再也没有什么可害怕了。”


“对不起。”安娜嗫嚅道。


她只能说出这句话来,可这远远不够。


“不必了。”


艾莎迈步离去。


安娜怔立原地。


(插图:浮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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