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无标题

作者:JacieNL
更新时间:2015-03-20 1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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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与夜为伍

艾莎踉跄走向南埃尔斯城堡。


孤身一人。


她从未意识到这座城堡看起来有多阴沉。多年前,艾莎初次遥望城堡在眼前浮现时,曾被它的高大宏伟所震撼。如今她站在城堡外仰望,塔楼的轮廓依然线条起伏、棱角分明,却再也看不到曾经的雄伟。闪着钻石光泽的冰层覆盖其上,但灰白的石墙依然显得无比单调。哪怕最精巧的艺术也拯救不了它单一的军事化设计。


它是一座要塞。


艾莎了走进去,大门在身后闭合时,她也合上了眼睛。


不出片刻,她就记起了遇见安娜前的生活。不仅寒冷,而且单调沉闷、孤独闭塞。她被沉默和谎言包围,就连自己的声音听在耳中都无比陌生,她甚至认不出自己在镜中的面容。但在当时,她还能假装这城堡是她的家。因为她几乎不知道生活还能有别的过法。


而如今,她却清楚记得她失去了什么。


哨兵大概在她抵达码头时就通知了城堡里其他人。艾莎听见脚步声从王子居所方向传来。她挺直腰杆,刚勉强松开按住伤口的手,就看到一对意料之外的组合——阿列克和索尔从侧门走了出来,索尔手里还提着个医药箱。阿列克脸上罕见地挂着笑容,但他只看了艾莎一小会儿,嘴唇就恢复了原本的紧绷。


“安娜在哪儿?”阿列克问。


艾莎想要大笑,某种感觉哽在了她喉咙里,拼命向外挣扎着。但她终究只是冷冷注视着阿列克,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她不会回来了。”


“……什么?”阿列克正要迈步上前,索尔一手按在他肩头把他拽了回来,但阿列克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艾莎。索尔没有理会弟弟的挣扎,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在她脸上探寻着什么,艾莎毫不避让地迎着他的目光望了回去。


“冷静点。”索尔当即道。


“别跟我说什么冷静。”阿列克挣脱了索尔的手,向艾莎追问,“为什么?安娜跟我说过她会回来。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艾莎说。她不知为什么一直有种想笑的冲动,但她确确实实什么都没做,这真是非常非常好笑。“我还以为你会高兴呢。”


阿列克皱起眉头。“高兴?”


“当初谴责我不顾她的意愿强行将她留在身边的人可是你。”艾莎说,“现在太习惯跟她作伴,就把自己说过的话都忘了?”


“不是那样——我之前弄错了,”阿列克说,“她想留在这里。”


要是换个时间,艾莎或许会很高兴欣赏他后悔的表情。但此刻,她只想揍扁那张脸,让他别再开口,别再说出那些令她刺痛的话语。


“事实证明,你之前说得对。安娜已经选择留在阿伦戴尔。”艾莎扭头不再看那兄弟俩,突然无比厌倦这个她亲口承认的事实,“把话传下去吧。还有索尔,跟我过来。”


阿列克似乎震惊得忘了争辩,艾莎趁他一时失语踏上楼梯,索尔跟了上去。他们一起上楼朝她居住的侧翼走去,路程不长,却足以看出问题。通常,索尔会有意落后她两步以示服从。而这一次,艾莎注意到他拼命紧跟着她,甚至多次在僭越后才重新调整步调。


抵达她办公室时,索尔问道:“敢问您有何吩咐,艾莎女王?”


艾莎没到办公桌后落座,却在沙发上坐下了,索尔或许惊讶于她的选择,但他把情绪藏得很好。“既然你已经准备妥当,”艾莎朝他的医药箱点点头,“那我需要治疗。”


出逃几小时后,她的身体已经渐渐对毒药有了耐受性。估计是毒堇,浓缩后可以快速起效,但这不是问题。倒是她的魔力一恢复,就自顾自地不断尝试愈合那处箭伤,却不理会日益加重的感染。几天航程下来,伤口多次愈合,又多次被她撕开。


艾莎扯下束腰,露出腰侧半愈合的伤口。周围的皮肉已经大片坏死,从腹部绕过侧腰一直延伸到背部,长度有近八英寸。在红肿发炎的皮肤中间,是那道可怕的伤口,渗着血和脓液,红黄交杂。


“我保证,一点疤都不会留下。”索尔低声说。


“这可能吗?”


“我得割掉这块肉您才能痊愈。”索尔跪在她身旁,打开医药箱,取出那些艾莎兴趣寥寥的器材,“但我未必能办到。如果您的自我防御不让我靠近的话——”


“现在我能控制住了。”艾莎说。


“另外,您也知道,您只能醒着接受手术,没有哪种止痛药的药力够对您起效。”索尔抬头望着她,伸出手去,像是要抚摸她的脸。艾莎把头扭开了,索尔转而拈起一绺碎发别到她耳后。


“没什么痛苦是我承受不了的。”艾莎甚至开始觉得身体的疼痛是种解脱。那让她知道自己还活着。让她知道自己至少还能感觉到痛。但在经历那一切后,她有时又不禁怀疑,若后半生都再没有其他感觉,她还能否称其为活着。


“那我就动手了。”


消毒剂浇在她皮肉上滋滋作响,艾莎却默默忍着疼痛,看着坏死的皮肤剥落。索尔一手按住她裸露的腹部,一手握着精光闪闪的解剖刀。当刀刃落下,割开她腰侧的肌肤时,她绷紧了下巴,继续注视着。她不愿闭上眼睛。她不愿发出任何声音。她会记住这一切。


每一道伤口都是一个教训,提醒她记得自己的软弱。


“出什么事了?”索尔问道,见艾莎缄默不语,他又补了一句,“谈话或许能帮您转移注意力。”


“阿格达策划了一次暗杀。”艾莎咬着牙说。这根本没帮她转移注意力,反而让她觉得更痛了。只不过痛的不是腰。“可你好像早就为我回来做了准备。”


“我一直在照顾汉斯,准备起来很方便。”


确实很方便。


但艾莎注意到索尔没否认他提早做了准备。


不久,痛苦就结束了。索尔开始用绷带包扎清洁过的伤口,艾莎已经能感觉到明显区别。没有感染阻碍愈合,她的魔力迅速修复着损伤。寒冷麻痹了伤口,火烧般的灼痛变成了微微的钝痛,很快就会过去。当索尔站起来俯身查看她侧腰时,艾莎一把攥住他的领口,将他拽到眼前。两人相距不过咫尺,她甚至能数出他每一根睫毛。但索尔依然没有丝毫慌乱。


“你为什么这么做?”艾莎低声问。


索尔垂眼看了看她的手,重又对上她的视线。“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他话虽如此,但那双铁蓝色的眼睛已经说出了艾莎想知道的一切。“若您要指控我什么,还请明示,陛下。”


“阿格达说安娜给他写了封信,详细说明了我的弱点。知道我的魔力是如何运作的人并不多。”艾莎说。她的冰雪魔法不是什么秘密,但知道其运作机理、自我防御和闪电攻击能力的人却屈指可数。“安娜虽是其中之一,但她决不可能如此准确推断出我的弱点。”


“您说得对。”索尔认同道,“坦白说,她头脑太简单了。”


“只有一个人知道该怎么对我下毒。”艾莎看到索尔勾起嘴角露出满意的微笑,“他多年来都非常熟悉我的健康状况。”


“是我,”索尔承认,“是我以安娜的笔迹给阿格达寄了那封信。”


“你肯定知道,我会发现是你。”


“是的。”


“你就不怕我回来以后杀了你?或者你希望我会死在那里?”


索尔没有应声。在那片刻间,两人都沉默着,又仿佛有千言万语,难以抉择。艾莎明明掐着他的喉咙,却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自己才是处于被动的一方。最终,她松开了他的领口。索尔包扎完她的伤口,退到一旁,跪下听候发落。


“您远远胜过他们,他们不可能成功。”


“差点就成功了。”


“那只是因为您分神了。”


“你到底有何用意?”


“我必须向您证明一个您早已知晓的事实。”索尔说着,试探性地伸出手去。见艾莎没有避让,他大胆握住了她的手。“安娜不会选择你。她不是我们中的一员。她永远都不可能完全属于你,但是……艾莎,我可以代替她陪在你身边。我会一直陪着你。”


“那样你只会是她的替代品。那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是的。”索尔嗓音里带着宗教般的狂热,仿佛将多少年来郁结心底的渴望不顾一切地倾注其中,“我不在乎。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索尔拉着她的手贴到自己脸颊上,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的眼睛。他的微笑温柔诚恳,一如两人年幼之时。于是艾莎又想起那段青梅竹马的时光,想起那个目光清澈、温文尔雅的男孩,他曾在礼仪课上偷偷把巧克力塞给她,还用自己的课余时间为她辅导。他的肌肤如此温暖,艾莎想道,就像安娜。


“如果你真的不在乎,”艾莎掌心释出一丝寒意,索尔不禁缩了一下,“那我可以肯定地说,你从没爱过我。”


“不是这样的。”


“如果你爱过我,就不会满足于做一个替代品。”


艾莎看着他的假面顷刻消融。有那么一瞬,孩童般的纯真扭曲成了某种冷酷暴戾的表情,接着索尔就控制住情绪,换上了一副平静得令人不安的面容。但这并非有意欺瞒。艾莎认识索尔太久了,知道伪装不过是他的本能。索尔一直都把面具戴得很好。


“安娜难道不是我的替代品吗?”索尔问道,“她会引起你的兴趣,只是因为她不怕你。可早在她之前,我就一直陪伴着你,我从没有害怕过——”


“不仅仅是那样。”


“那就告诉我啊。她只不过是个傻丫头,她根本就不了解你。她配不上你。”索尔摇着头,“看看她是怎么报答你的吧。她没有选择你,艾莎。”


“你说得对。她不了解我,我和她都想错了。”艾莎转过身去,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退下吧,索尔。你的意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还不够清楚。你为什么就不能睁眼看看呢?”


“我想我已经让你退下了。”


窗外,风暴再次呼啸起来。冰雹噼里啪啦地砸在窗户上,震得玻璃哐哐作响,狂风扬起暴雪,将一切都罩上了一层白色。阴云甚至遮蔽了阳光,连最微弱的光线都难以透射。艾莎的手指深陷进沙发的皮面里,尽管她极力克制,冰霜还是覆盖了那件雪白的家具。


“我必须让你明白其中的不同,艾莎,我会一直、一直选择——”


“那真的是为了我吗?”艾莎陡然转身,再次揪住索尔的领口,“知道我为什么选择了安娜?她或许不了解我,但她爱我,不需要更多理由,她爱的就是……艾莎本人。”


索尔瞪大了眼睛,看着艾莎靠近。


她将两人的唇贴在了一起。


有件事她一直都不理解,甚至毫无觉察,直到有了安娜作为对比,她才恍然大悟——索尔虽然一直注视着她,却从未看到真正的她。她不会为此瞧不起他。她还记得他第一眼看见她的情形,她相信在那一刻,索尔曾经爱过她。但随着她不再只是那个受惊的女孩,随着她变得越来越出色、越来越有用,那成为了她在他眼中、在所有人眼中的形象;而艾莎也在望向他人时,看到了他们的自惭形秽。


她不得不变得出众,因为若非如此,没有人会多看她一眼。


直到她遇见安娜,才终于有人看见了真正的她。


这就是她爱上安娜的原因。


这也是索尔自以为爱她的原因,因为他可以假装去爱,因为他想用一个浪漫的幻想欺骗自己。她能理解。她很难为他心怀幻想而恨他。


索尔没有回应她的吻,艾莎毫不惊讶。两人的反应都很冷淡。她退开后,索尔把头扭向一旁不再看她。看到他木然的表情,艾莎觉得他已经明白了。


“你能感觉到什么吗?”艾莎这么问着,却已然知道了答案。


“我证明了我的观点,你证明了你的。”索尔站起来,收拾好药品塞回医药箱里,摸索着搭扣,从未有过的手忙脚乱。


“你一点都不像她。”艾莎低声说。


“对不起,我不是她。”索尔向门口走去,门把刚拧到一半又停了下来,手指轻叩着那个铜把手,向她回过头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会做何选择?”


“是的。”艾莎说。她一直都知道。她只是必须亲耳听安娜说出来。“我们已经竭尽所能并肩走到今天。只是现在……我们走在了不同的道路上。”


“假以时日,情况会改变的。”


“我还以为你对此并不看好。”


“我必须相信我们的道路是可以改变的。”索尔笑了笑,又恢复了些原本的自信,显得镇定自若、胸有成竹,“无论安娜还是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做,但现在我们在同一条起跑线上了,我会学习怎么重新爱你。总有一天,我一定能无私地待你。”


艾莎没有笑,但她知道要是在过去,她一定会笑出声来。


“就算你做到了,我也不能给你任何承诺。”


“就让我心怀希望吧。”索尔说,艾莎点了点头,这样的要求她倒是可以满足,“这话从我嘴里说出来大概于事无补,但我很抱歉事情走到这一步,我为你和安娜难过。”


“我不怪你。我说过,我早就知道了。”


可我还是希望她会选择我。


索尔离开了,留下她独自沉思。她实在太累了。艾莎往后一靠,却再也无法入睡。她的无眠之夜又回来了。她闭上眼睛,可眼前全是安娜的影子,最后那几分钟的画面像是烙在了她眼皮里。在那最后一刻,她意识到安娜已经不再拥有她的圣骨匣。再度回顾那段记忆,她注意到安娜的那绺白发不见了。她不知道她那一小片心能消失到哪去。也许它终于碎成了齑粉,艾莎想道,正如古斯塔夫所预言的那样。


她又是笑又是哭。


安娜再也感应不到她的感受了。


这是否意味着,现在只有我会觉得痛苦?


*


“安娜,我、我把晚餐留在门口了。你一定要吃点东西。求你了。”


安娜听见父亲的脚步声离开门远去,但她一动不动。她背靠床头抱膝而坐,死盯着对面的墙壁。整整三天,她都是这个样子。雪宝从她床底下爬出来溜到门边,透过门缝瞥了一眼确认外头没人,才开门拽过她父亲留下的餐盘。安娜一直用眼角瞄着他,确保没有意外发生。


“嗨,安娜!”雪宝走到床边,把餐盘举过头顶推到她手旁。安娜朝下一看,正对上他真挚的笑容。“这个你肯定会喜欢的。”


“我不饿,雪宝。”


她之前已经在他督促下吃过了。阿格达留下午餐后,雪宝就磨着她吃了几口。那些都是她最爱的美食,吃在嘴里却味同嚼蜡。


“可你要保持坚强,就不能饿着。”雪宝抓着毯子,摇摇晃晃把自己拽上床。


“我现在没胃口。我晚点再吃。”


“好吧,可晚点是什么时候?”


“明天。”


“可你昨天就是这么说的,前天你也说不饿……”


有时安娜真想把雪宝扔出去。她无比渴望宁静,但小雪人几乎一刻不停地缠着她,不是要她吃东西,就是劝她起来走走,或者出去晒晒太阳。有时安娜真希望她们从没堆过雪宝。看到他只会让她想起艾莎。如今回到家中一人独处,过去的六个月感觉几乎就像一场梦。几乎,因为雪宝就是活生生的证据,提醒着她失去了什么。


可等那阵没来由的恶意过去后,她还是难免觉得内疚。


安娜舀起一口吃的逼自己送进嘴里,牙齿的每一次咀嚼,下颚的每一次上下,都感觉像是机械运动。她把东西咽了下去,感觉就像喉咙里呛了灰一样。这肯定是她的想象,但没等食物进到胃里,她肚子里就一阵翻腾。


“你感觉怎么样?”雪宝问她。


“我只想睡过去再也不要醒来。”安娜想起艾莎说过的话,她说安娜从梦中醒来时,她一定会在她身边。如今醒来已毫无意义。她们曾经的诺言都成了一场空。


“哦。”雪宝支吾了一下,很快又打起精神,“没关系。现在事情还没过多久。等你走出低谷,就可以——”


“你为什么总说这种话?我必须保持坚强。我必须走出低谷。”安娜裹紧了毯子,任由餐盘掉在地毯上,只听哐当一声,碗碟和食物撒了一地。


“一切还没结束!”


“什么没结束?”


“艾莎!你还爱着她。”雪宝说。


安娜猛地一缩,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让雪宝滚下了床。看到自己干的“好事”时,她张了张嘴想道歉——却随即闭上,扭头不再看小雪人,只是把身上的毯子裹得更紧了。她能感觉到指甲透过毯子扎进她手心里。她几乎无法呼吸。安娜缩成一团,紧闭双眼,只愿思绪飘向远方,别再去想艾莎。她不能去想她,一想起来恐怕又是满心伤痛。


“她现在很受伤。”雪宝说。


“别说了,雪宝。”安娜低喃着,手指不自觉地抚过那绺白发曾经的位置,“我现在不想听。拜托了,让我自己静一静。”


“我从这里都能感觉到。”


“请•出•去。”


现在再说不去想她已经迟了,被压抑了整整三天的思绪终于破堤而出。艾莎一点都不伤心,安娜心想,不像她。苦涩的味道涌上来,像粘稠的沥青一样堵在喉咙口,让她说不出话来。安娜意识到,她心里多少怨恨着艾莎的做法。总是这样,艾莎总能找到办法把她推开。艾莎有什么权利觉得难过?是艾莎逼得她进退两难。是艾莎逼着她做了选择。


“她怎么能要求我看着爸爸死呢?”安娜咬着牙说。


“我觉得她没这么想过。”


“真的吗?”她还记得利剑抵在喉咙上的刺骨寒意,但她同样记得手指描摹她面庞的缱绻柔情。她还记得那严厉刺耳的逼问,但她同样记得那些悄声絮语的诺言和悠扬婉转的笛声。“那我不让她杀他的时候,她为什么要离开?”


“你真的什么都不明白。”雪宝喃喃道。


她不需要别人来戳伤口。


“闭嘴!没人要你留在这里,雪宝!”


呐喊声在屋里回荡着,渐渐消散,安娜大口喘着粗气。她都快听不出自己的声音了。她不该这样。她这是怎么了?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满怀怨恨?曾经的她从不会对任何人背过身去,只要他们需要她,就算不得要领,她也会尽力而为。她想重新成为那样的人。


安娜转过身。雪宝坐在地上,凝固在一个万分沮丧的姿势,安娜从没想过他的身形还能传达出如此绝望的情感。他一动不动,完全静止。安娜跳下床冲向小雪人,一想到和艾莎的最后这一丝联系可能消失,就觉得心跳一滞。雪宝闭着眼睛,仿佛身体里的魔法已经流失殆尽。


“雪宝?”安娜伸出颤抖的手,却在距雪人一吋之遥停下了,“雪宝,求你了,很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说我不明白什么?”


没有回应。


现在她是真的孤身一人了。


*


电流充盈着全身,艾莎感觉所向无敌。


她以前所未有的力度释放、释放、再释放,直到感觉热浪压过寒意,直到一波波汹涌的电流在耳旁喧哗着,盖过了一切声响。冰晶碎片从地面升起,环绕着她,在闪电作用下交织成一张难以突破的罗网。她的魔法从未如此强大。


曾经的她或许会这么想。


艾莎解除禁锢,电流消失,冰雪崩塌。她身上压力骤减,感觉无比轻松,不由惊讶自己刚才竟如此不计后果,敢毫无保留地输出魔力。过去,魔法的压倒性力量使她把自己禁锢在地面上。而如今,没有了那股遮蔽她思绪的暴怒,她觉得视野都清晰了许多。


“我确实过于自信了。”艾莎喃喃道。


她想起巫师曾多么轻易地在每次对抗中占据上风。她最后能取胜纯靠蛮力,毫无技巧可言。艾莎知道自己早些年的动作更敏捷、更本能。在制造圣骨匣前,她也曾掌握大量战斗技巧。后来,蛮力掩盖了她控制力的逐步弱化,她却以为那是力量的体现。


正因如此,她现在又开始练习用剑。


“感觉真有点奇怪,看到你用那个,而不是——你知道的啦——咻咻咻,用魔法。”


艾莎回过头,只见埃德蒙站在她身后,歪过脑袋好奇地看着他。


“技巧全面总是好事。”艾莎粉碎了手中的冰剑,任由碎片纷纷扬扬落在地上,和雪混在一起,“我想,在任何领域都是如此。”


“是啊,我想也是。”埃德蒙扯了扯围巾,却没进城堡,似乎对站在冰天雪地里聊天并无不适,“不过,我只要能真正精通一项就很满足了。”


艾莎一时无言以对。她依稀想起她从古斯塔夫死后就没跟埃德蒙说过话,她只记得自己威胁要取这男孩的性命,还亲眼看着他在死亡线上挣扎。


“你不冷吗?”艾莎问他。


“几年前就习惯了。”


“啊。也是。”


“我们真应该多聊一会儿。”埃德蒙笑着指了指庭院里的喷泉。不等艾莎答应,他就扫开积雪,一屁股坐在了池沿上。


“也许吧。”艾莎犹豫片刻,才弹指挥开积雪,挨着他坐下,“我恐怕不是个健谈的人。”


“你聊得越多,就越容易开口。”


艾莎嗯了一声表示认同。她十指相扣放在膝头,目光与其说看着埃德蒙,不如说望着空中再次刮起的寒冬风暴。她想尽了办法也没能平息这场狂风。“我要为之前的事道歉。”


“之前的……什么事?”


“我把你误认成巫师,还差点要了你的命。”艾莎说。


“哦,你怀疑我也没错,”埃德蒙哼了一声,“用不着道歉,真的。”


“我很遗憾古斯塔夫非死不可。”


埃德蒙耸耸肩,右手攥握成拳,甚至屏住了呼吸。艾莎看他闭着眼缓缓呼出一口气,极慢、极慢地松开了拳头,仿佛这个动作要耗极大力气似的。等埃德蒙睁开眼时,就连艾莎都看得出他是在强颜欢笑。


“我想,那是难免的。”


“你们俩很亲近。”艾莎说着,不知为什么有种必须道歉的感觉,“是我把它夺走了——”


“不。”埃德蒙说,有那么一瞬,他的嗓音变得沙哑,带某种艾莎非常熟悉、感同身受的情绪。是内疚,艾莎想道,还有悔恨。埃德蒙摇着头。“不是你。”


“但不管我的话重不重要,我还是要说,我很抱歉。”


“你的话对我很重要,老姐。”埃德蒙微微一笑,但这个小小的表情却比刚才强装的笑容真实得多,“我还能叫你老姐吗?”


“你喜欢就叫吧。”


两人静静坐在喷泉边,各自陷入了沉思。艾莎伸手接住一朵雪花,它只在她掌心逗留了片刻,就再次随风而去。也许它会飞过大海,飞到阿伦戴尔,艾莎想道,也许安娜会看着雪花想起她。她想起的会是美好的回忆吗?又或者,哪怕最美好的回忆都已经变了味?埃德蒙清了清嗓子,艾莎转过头,只见他正用会意的眼神注视着她。


“我知道你不让我们谈起她,但你想念安娜吗?”


“每时每刻。”


她无时无刻不在想念安娜。有些事,有些人,无论时间过去多久都难以忘怀,何况现在才过去不到一周,就算只是装出痊愈的假象都嫌仓促。她身上的伤口或许已经愈合,但心里的、因安娜离去而撕开的伤口,依然鲜血淋漓。


“那你为什么让她走?”埃德蒙问。


“我向她要得太多,而安娜又太过无私。”艾莎说。她深知自己是残缺的。当她下定决心踏入非人的领域时,她丢弃的不仅仅是她的心,还有其他东西。她丢弃了她的身份。她再也不明白自己是谁。


安娜曾说要做她的心,其实早在那时候,艾莎就知道她们注定不会有好结果。安娜属于她自己。她不可能成为她的心。但安娜甘愿把自己变成她所需要的模样,为了她能快乐,安娜甘愿舍弃自己的快乐。艾莎不愿如此自私。她已经毁了自己,她不能让安娜为她重蹈覆辙。


“安娜就是那样。她很坚强。”埃德蒙踢着脚下的积雪,“说实话,我希望……我也有那么坚强。我想像安娜一样。你是不是也有这种感觉,老姐?”


“是的。”


“那是什么让你止步不前?”


“我对自己的了解还不够。”艾莎承认。她拥有魔法,但她仍觉得自己不如安娜坚强。安娜有信念。她相信自己,相信善良,相信忠诚,有着不可动摇的信心。而艾莎却在黑暗中苦苦挣扎,没有目标,没有感情。


“难道就没有人够了解你吗?”


艾莎一怔。


也许有一个人可以。


“哦,我想我该回屋了。但愿你能弄清这一切,老姐。”埃德蒙起身掸掉裤子上的残雪,挥手道别,但艾莎只是微微点了下头。她目送着他平安走进城堡,才扭头朝反方向望去。


如今只有一个人或许能帮她。她需要让她的心回来。她需要再次感受世界,这样她才能知道自己是谁,知道该怎么办,这样她才能好好去爱安娜,而不是成为她的负担。


艾莎遥望着高塔。


该是唤醒马库斯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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