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sturm 于 2015-3-24 05:23 编辑
第六章
第二天一早,我是被王唤醒的,朦胧中我听到有人在轻乎我的名字,微微的睁开眼,王的面孔骤然出现在我的视线中,吓地我几乎抽出枕下的匕首。“帝国的前锋开始突袭了?”
亚瑟用手压住了我的肩膀,然后他唇角可疑地动了动。“父亲大人到了。”
他的动作和表情几乎是让我以为卡美洛的王在安抚被偶然的闯入者惊醒美梦的维塔。
我整整花了沙漏漏完一个刻度的时间,才意识他所说的父亲是我的继父——卡梅里亚的利奥德 格兰斯。
来不及整理心情,我迅速地洗漱换装,快步下楼,继父已经站在亚瑟的王厅里,他侧身对着大门,眯着眼睛正在端详王厅墙上的壁画,他听到脚步身,转过头来,向我张开双臂。
”父亲” 我给了这个和蔼的中年男人一个拥抱。继父较去年见面的时候稍稍有些发福,鬓角的银色越发明显起来,却和我五岁时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儒雅温柔。
“我的格妮薇娅是越发美丽了。”继父吻了吻我的面颊。他侧过脸,用站在他身后窗下的母亲看不到的那只眼睛悄悄朝我眨了眨,低声说:“看来亚瑟把你照顾地很好。我就让你母亲不要担心了。”
继父的拥抱坚定有力,但是关于他话中说提到的这件事,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好拉起裙摆,向母亲行了一个礼。“母亲” 。比较起父亲,母亲的外表几乎
没有什么变化,她穿着红色的长裙,黑色的长发垂至她的肩膀,似乎一直以来就是我记忆中的样子。
“在宫廷里要时刻记着慢行和谨慎。”母亲用略带告诫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接着又露出了笑容,轻轻地抱住我,吻了一下我的额角。
“我想您了。”我将手臂插在母亲的臂弯之中。
“胡说。“母亲弹了我的额角一下,用带着笑意的耳语说:”在亚瑟周围的二十英尺之内,你还能想到我这个老太婆?“
亚瑟正好在此时轻咳一声,拯救了因为脸红想要钻到长餐桌底下的我。
”请和我们一起用餐吧。“
“是呀,你母亲为了急着见你,连早餐都都顾不上吃。”侍从替父亲拉开椅子让他坐在亚瑟的右侧。“急匆匆地就催我快走。”
“哪里有这样的事情,是昨天晚上晚餐丰盛,还不算饿罢。”母亲则靠着我坐下来。
父亲哈哈大笑,转过头去亚瑟讨论讲起壁画来,他和亚瑟在长桌的一头坐着,显然是相谈甚欢。
我们这边的气氛却颇有些尴尬。母亲坐在我身边,父亲和亚瑟一远离,她就换上了一副思虑重重的神色。她转头看了我一眼,几欲开口,却又先低声叹了一口气。
母亲远比我和父亲敏锐,怕是一眼就看出了我和亚瑟之间的端倪。
我们俩有些沉默的用餐,偶尔聊几句旅途见闻和贵妇人的韵事,她忽然停止了说话,等依文爵士走向亚瑟的方向,过了一小会才小声说:“没有消息么?”
“什么消息?”母亲蓝色的眼睛里带着些责问意味,我忽然就意识到了她说的消息是指什么。
孩子——这是关系到卡美洛和卡美利亚两个王国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的稳定和合作的根本问题。
“母亲。”我苦笑一下,发觉自己已经不自觉地将这场婚姻当做一种胜利的政治联合之下产生的不幸的果实。“我们……“
母亲显然已经知道我没有说完的后半句是什么了。她胸膛重重起伏一下,显然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汤勺落在盘子溅起了一点汤汁在她的袖上,母亲却居然没有发觉。
我指指她沾到汤汁的地方,母亲才回过神来,擦去污渍,用袖上的花边稍作掩饰。
我们两个人都知这个话题不适合在这种场合下继续讨论,都各怀心思地将对话的内容错了开去。
一直到骑士大会开始的表演前,母亲才在我耳边低声说:”下午到我的房间来。“
我被她这句话弄得心神不宁,一整个上午表演都看得不甚上心,而继父年岁已长,精力稍稍不如从前,午餐才过,母亲和我就借口陪继父小憩退了席。
继父很快就睡着了,我们轻声离开,走到隔壁母亲的房间,我不安地坐在壁炉前,等待母亲的审判。
母亲在壁炉前踱步,看上去比我还焦躁。我以为她要数落我毫无仕女优雅美好的气质,不能抓住亚瑟的心,这一切全都是我的责任,然后顺便替我考虑收某一位有血缘关系的表亲的小孩当做养子等等。
“格尼薇娅。”母亲转过头来直视我。用她的眸子审视着我的表情。“你喜欢他么?”
我不禁微微一愣。
母亲却径直说了下去,仿佛这番话她是考虑了许久才出口的。
“你知道,当初讨论你们的婚事的时候,你的父亲很高兴,我却是反对的。我知道你对亚瑟有好感,但是,好感和在一起并不是同样一件事。亚瑟——”母亲停顿了一下,将视线投向窗外,放缓了语速。窗外正是一天中日光最为浓烈的时节。“他或许是不列颠不可或缺的王,但这并不意味着嫁给他就一定会获得幸福。也不意味着,不列颠统一就必须要用我女儿的幸福作为代价。”
“我时常想,这也许是作为一个母亲的一点痴念,但是一个国家的幸福和一个人的幸福并不是相互违背的,更不是只有损害一方才能使另一方获得增长。所以,如果你不愿意,不觉得幸福,我们可以去说服亚瑟,在保证两国的联盟不受动摇的前提下,让你离开王宫。甚至可以伪造一点有血缘关系的文书,让你们的婚姻失效。亚瑟是个理智的国王,我想他不会——”
我觉得自己的眼眶湿润,走过去轻轻地抱住母亲。母亲停了下来,用奇怪的表情看着我。”我对亚瑟的感情,并不是好感。“我说。
”那么….“
“我爱亚瑟。”泪水使得视线有些模糊,我将脸孔埋在母亲的肩膀上,我能感觉到母亲温柔的呼吸和肩膀的起伏。“我想亚瑟对我并没有抱着相同的情感。我的苦恼和不安,都是我自己加诸我自身的。请不要责怪亚瑟。”毕竟不爱一个人并不是错误,如果一定有有人要责怪,我宁愿责怪自己。
“你知道一个没有子嗣的王后的结局么?“母亲底下头问我,她用满含担忧的神情接下去说:“再过七八年,形势将会比现在更为危险。到时,还不知道我和你父亲还在不在……”
一个三十七八而没有子嗣的王后也就意味着永远不会再有生育并且怀孕的机会了。这样的王后不是被送入修道院孤独终老,就是被迫在宫廷中看着丈夫投入其他女人的怀抱,忍受着私生子将来一生的嘲弄,或者更为残忍——王后将会不得不被病死好方便国王重新合法地娶一个妻子,就像是尤瑟王第一任妻子一样。
“母亲你不也只生了我一个么。”
母亲抚着我的脖子说:”那是因为你的父亲有一颗金子一样地心。并不是所有人,尤其是男人,是国王的男人…….“
”那么相信父亲的眼光吧。“
母亲沉默了一会,似乎被我说动了,又似乎在考虑该不该问出下的话,她偏转头,将手放在我的肩上。
”如果有一天,亚瑟必须要在国家的利益和你之间做出选择呢?“
我不得不说母亲一下子就问出了我心中最为隐秘的恐惧。深吸一口气,然后回答:“那我就永远不会让这天到来。”
叹了口气,母亲说:“你知道,你这样回答就代表着……“
代表着我并没有信心亚瑟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甚至我可以肯定亚瑟会做出如何的选择。
必要的时候,卡美洛的王会舍弃一切,去祈求不列颠的和平和安宁。此为王之使命,义务,是王在拔出剑时给予不列颠的承诺。
“如果亚瑟不是这样的人,说不定我就不喜欢他了。”我试图让口气轻快起来,避免让眼角也湿润的母亲和我一起流泪。“母亲,你知道我刚才一瞬间在想什么么?”
母亲无言地拂拂我额头的垂发。“我在想,我到底还是比亚瑟幸福一点的,你看,我可以靠着你哭个半天,也不会有人来责怪我。”
而亚瑟——卡美洛的王孤独地活在自己铸成的牢笼中。我又不禁想,王会哭泣么?或者说王会有悔恨伤心之类的情绪么?我无法肯定,甚至亚瑟自己会不会都无法肯定呢?
但是没有悔恨就无法珍惜现在,没有痛苦之心也就不会辨别幸福。
亚瑟几乎从来不会做出错误的决定,从来将不列颠的统一和利益作为一切决策的核心,我是不是和别人一样也在害怕这样的王,没有自己的情感,只是作为国家意志的承载体而存在呢?
“傻孩子。”母亲拍拍我的背,掏出手绢,我不好意思地将眼泪擦干。
将手绢还给母亲的时候,我忽然感觉手心被塞进了一个光滑的小圆瓶。小瓶有些分量,在手中似乎我能感觉到由瓶身散发的微微暖意。
“既然你选择留在亚瑟的身边,那就拿着这个。“母亲朝我眨了下右眼。她偶尔顽皮起来就和继父非常像了。
原来她早就知道我会这样选择,所以连之后解决问题的方式都想好了么?!那到底为什么一开始要哭地那么伤心,我不免产生了一点被人戏弄之后那种无力的挫折感。
但是好奇心让我选择首先忽视自己沮丧的心情然后去打量这个小瓶,这瓶子里到底是什么?居然能——我看着母亲唇角的微笑就立刻想到了答案。“你是说,这是,这是……我….“我的脸立刻变得通红。
”只要一滴,没有任何味道。嗯,或者有点玫瑰露的香味?我不是很清楚。“母亲意味不明地微笑起来,显然享受从我通红的脸颊上僵硬的表情中获得愉悦心情的过程:“如果你和亚瑟的心灵上交流有问题,不妨试试身体上的交流。年轻夫妻之间,身体要比言语诚实得多。”小时候,继父曾经用很苦恼的表情对我说母亲的年轻的时候曾经被人称作捉弄人心的红色恶魔,我一直以为是继父的玩笑,现在想来继父一定在恶魔的铁蹄之下被蹂躏了很久。“当年我和你父亲…..”
“我去补妆。”害为了避免这个话题深入下去,我随意找了个借口,匆匆从母亲的卧室逃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