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凡凡鹿 于 2015-4-13 00:24 编辑
松野背起她的小背篓,头顶着星月出门去。这时候鸡方才叫过三道,山间的清晨雾色蒙蒙。
松野在林子里开始她的日课。采药。采蛇床,飞扬,苦楝叶子。捏着一柄小锄头,沿小路往上走,脚下的沙土松松软软,呼吸声淹没在虫鸣里。坡越发地陡,背篓越来越满。再往后,她身上的月光消失了。太阳从山那边升起来。这是一天当中最好的时候。不知不觉,松野拨开枝条,又到山顶了。她索性放下背篓,抖落抖落尘土,盘腿坐好,吐纳生息。一呼一吸,一呼一吸,晓雾散开,金光四照。松野睁着一双清亮的眼,在山顶俯瞰山下。
山下是什么样子的?
山下更有连绵起伏的小山,也有无穷多的树,那种新嫩的绿色一直延展到她看不见的地方。一条大河波浪宽,茫茫地盘踞在山脚下,水声听起来却不太真切。河那边,村庄屋舍俨然,像只行白子的棋盘,屋身统一被刷得雪白,不掺一点杂色。溪流穿过村庄组成棋格,在日光底下仅如一根根交错纵横的银线。
水是动的,松野眼中的村庄又很静。距离掩盖了太多内容,也留给她很多遐想的空间。她常常想象自己住在山下。松野喜欢随便盯着某间房,然后幻想这是她的新家。今天选中的是东隅的一间。松野想,要住进去,那首先要给家里置点东西。她要把她的床放进去,带几本她的书,带上必不可少的炊具,把师父那张大躺椅偷来放在门边上。跟着她要在门口种点儿花花草草,修一个气派的狗屋,最后再磨墨挥毫,唰唰!写副对联贴在门上。写什么呢?算了,懒得想,干脆还是依老规矩:家业兴旺财源广,老少平安福寿长。好,大功告成。现在她可以带着小狗高高兴兴地住进去了。从此以后,好吃懒做是她生活的主要内容。每天她牵着狗在街上旋来旋去,替人治病消灾,当然也经常去吃东街那家师父一提起都要流口水的冒菜。反正是幻想嘛!怎么想都行。狗当然也是她幻想出来的。
好底,白日梦做完了。然而此时此刻,她又禁不住忧虑起来。现实让人感觉残酷,光坐在山上生想,谁能想到这个村庄已经病了呢?
那是一种没有名字的病。没有确凿的病因,也还没有确凿的治法。松野只知道得病的人越来越多,师父身上担子沉重,山上山下地来回奔波,人越来越消瘦。而为了它,她自己也已经爬了三年的山,采了三年的药,编了无数个故事了。
十八年来,松野没有下过山,但身为山神的弟子,她与山下有着天然的联系,也必定要肩负一些责任。三年前,事态刚刚严峻起来,松野便开始跟着师父学医。医书病理,望闻问切,不用担心没处练手,病人那么多,有的是锻炼机会。因为专注于医道,练功的事便差不多荒废。这一荒废就是三年。而到了今夏,她简直已经忙不过来。
回去吧,天都亮了。松野站起来,把背篓荡回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