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凡凡鹿 于 2015-4-9 20:03 编辑
午饭是一碗大白米饭,五片洗澡泡菜。
吃完了,松野在厅里一边看书,一边等师父回来。穿堂风吹散了一些热意,也吹得她晕乎乎软绵绵,伏在医书上将睡未睡。不多时,便听得山门轰然一声巨响。松野一下被震得清醒许多,忙收拾了书本碗筷,起来抹桌子摆椅子。这时候脚步声迫近了。
师父背着手进屋,后面跟着两个病人。喔,今天看来也不例外。
最近三年,大概每隔半个月,师父就要下山一次。回来时她总要带几个人。有时候两个,有时候四个,有时候一打。都是双数。今天还算少的,松野想,可能是因为天气太热罢。
这次来了两个女孩子。一个戴红花,一个戴绿花。红花配绿花,红裙配绿裙。她们长得都很好看,手牵着手,见了松野又笑成两朵花:“山神大人,这位就是你的小徒弟?倒是闻名不如一见唷。”“很俊嘛!有没有许过人家?”
“坐坐坐!”松野红着脸给她们搬凳子、端瓜子,洗杯子泡茶,动作一气呵成。对这种玩笑她还不是太习惯。
师父笑眯眯地:“好生招待客人啊!”
松野这时候才有功夫扭头去看看师父。师父今天又穿了一身白。白发白裙白鞋子,周身除了胸口滴了一点红油,没有一处是不白的。她的腰杆挺得笔直,神色萧闲,苍白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点红润之色。
给人诊病之前,师父都这样精神。
松野问师父:“师父用过饭了?”
“吃过了。吃的冒菜。”师父坐下来抿了一口茶。
“那要开始看病了么?”
师父神色一凛:“嗯。”
松野今天照例还是给师父做书记。师父问,她写。师徒两人坐在这边,那两个女孩子坐在那头盯着松野看,一边看一边嘻嘻地笑。
松野不知道她们在笑什么,红着脸只管埋头写字。一点一横一折钩,诊——籍——。
师父轻轻敲了一下桌子:“先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吧。”
红的说:“我和小楼在庙会上认识。”
绿的说:“是。庙会上。”
师父说:“说细节。”
红的说:“唔。前年的庙会。我不是去猜灯谜吗!那天正好小楼守摊。我猜灯谜很厉害的,刚好又跟她多说了两句,一高兴……就冲动了。我是猜了一排又一排,最后干脆一口气猜完。这下灯笼都归我咯。小楼呢,血本无归,翻着白眼就在街上晕过去了!往事啊……”
“讨厌。”小楼打了一下她的手。
师父问:“后来呢?”
“后来嘛……后来我把她送到大夫那里,一个灯笼都不要,还倒贴了药钱!那个月我还天天叫她来我家吃饭。”
松野一丝不苟地在本子上记:病因——小凤叫小楼天天去她家吃饭。吃了一个月。
“再说你们是怎么得病的吧。”
小楼说:“是这样的。我们吃饭的时候吃出了感情。”
师父说:“说具体一点。”
“小凤做饭很好吃,也会弹琴。我吃饭的时候她就在旁边叮叮咚咚地弹。弹的是《凰求凰》吧还是什么。不知道为什么,她越弹我的心就越乱。我想我是病了。后来她对我讲:‘小楼嗳,我好像生病了。那个病。’我说我也是。然后就这样了。”
小楼和小凤相对嗤嗤地笑。松野抬起眼皮来偷偷地瞄一眼师父。师父紧咬着牙关,脸很红,双拳紧握。给人诊病的时候,师父都这样。
她在本子上写:诱因——小凤给小楼弹琴。
再问症状,症状倒是常见的,人一旦得了这个病,无非容易胸闷心悸,腿脚发软。有时候茶饭不思,夜不能寐,非要两个人见上一面才能纾解。松野跟师父一起看过许多病人,大家所言都可说是大同小异。
病因、诱因、症状,记完这些就没她什么事了。松野心里已经大概有了一个数。她把笔放倒,去药房抓药。师父跟病人继续聊着。
说是问诊,其实更像问审。她有时候猜不透师父的心,但毕竟人命关天,当徒弟的想多无益,照做就是了。
松野曾经问过师父:“病了之后会如何?”
师父告诉她:“大家最后都会死罢。你不要太忧心了。”
所有来过的病人都再没有上过山。松野有时候实在忍不住,问起她们最近的境况,师父总是摇摇头,然后继续喝她的茶或者看她的书,表情讳莫如深。如果还要追问,她往往就会长叹一声:松野啊!你已经尽力了。然后松野就明白了,反手把门一关,躲进药房里一个人难过好久。
所以这三年她都没有懈怠过。她遍读医书,刨根究底,为的就是找出那个救命的方子来。
但书上没有这种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