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
夜里都是紫衣伺候安国公主,起初安国公主会开口命令她,后来紫衣自己就会为她做这些了,她也就没有再说。
酒不醉人人自醉,安国公主斜卧在榻上,不愿起来。紫衣帮她褪去了鞋袜,看她似乎不愿再动,道:“殿下,请先让紫衣为您宽衣。”
安国公主并不动:“你先去送客。”
紫衣愣了一下。这可不叫送客,客人没有说要走,这是逐客。
她依旧顺从的起了身:“紫衣这就去。”
听闻紫衣前来送客,客人并没有多少意外。孙良玉起了身,道:“那我们就先走了。麻烦紫衣姑娘告诉公主一声,改日再请她过府一叙。”
紫衣点头应了,道:“请代我向王妃请安。”
孙良玉点了点头。
“也向王爷问好——”
“你和哥哥还是那个样子?”赵栖桐问她。
没人真的当她是安国公主的情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
紫衣点了点头。
“哥哥身体好了些,该不会那么固执了,我回去再劝劝他。不过——”顿了顿,“也有些事,强求不得。”
紫衣轻叹一声:“我知道。”
肃王府请的裁缝今日过来,为二人做戏服。量尺寸的空隙,裁缝说起,肃王府也在做新衣。说是太后已经指名了,城东崔员外家的大小姐不日就会嫁进王府作妾。肃王府果然是不一般,娶个妾室也要这么大的排场。那崔小姐听闻也是美人一个,才华气质颇得太后赏识。裁缝絮絮叨叨的说,紫衣站在安国公主身后帮她托着手免得她疲乏,闻言只是静静的,没有反应。
“够了。”安国公主先开了口,“量好了就下去。”
那裁缝实在是呆得紧,半分不会察言观色,问道:“紫衣姑娘的呢?”
安国公主冷声道:“本宫让你下去。”
再不会察言观色也该知道轻重了,裁缝忙收拾东西退出了门外。
安国公主放下手,转过身看身后的人。半晌:“你们都退下吧。”
紫衣自然留下来。
安国公主轻叹一声:“那并非王弟本意。”
她并不愿安慰她,她甚至看不起她,就像看不起自己。抱着一辈子得不到的东西不愿放手,贪念伴着执着与卑微。她安慰她,那些话却不能安慰自己。
“我明白。”紫衣面上并不见太多伤心,道,“何况王爷三妻四妾,也属平常。”
“那你是还等着他了?”
紫衣点了点头。
安国公主不带力气的一巴掌掴在她脸上。
园子里今日夜宴,邀了肃王府所有人过来。为此她花了重金请了东京上好的舞者,包下天香楼的厨子到府中做菜。春寒料峭的园子里弥漫着酒菜的香味,还有女子的脂粉香。起舞的女人在桃花树下舒展腰肢,薄衫掩住春色,欲语还休。
“什么事让你那么好的兴致?”王妃带着赵正先到了,落座之后问她。
“自然是好事了。”安国公主笑盈盈的朝她抛了个媚眼,“婶娘不是说了么,多做好事延年益寿。”
“有么?”王妃一下子笑了起来,“你一定记错了。”
“当然有。”安国公主起身走到王妃身边,弯腰亲自为她倒了一杯酒,“不知婶娘是否给侄女这个机会?”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王妃眯起眼,“你要做什么?”
安国公主也就不再绕弯子,直言道:“我要给王弟做媒。”
“你也要做媒?”王妃笑了一声,“你给谁做媒?”
安国公主放下酒壶,看向不远处沉默着饮茶的赵正,一字一顿道:“紫衣。”
她的声音不小,甚至故意提高了声音,赵正一定是听到了。王妃笑着摇头:“你问正儿,不要找我。”
安国公主又去问赵正:“王弟愿不愿意接受皇姐这个好意?”
赵正欠身道:“怕要忤了皇姐的意思了。”
“我听人说,你与她互为知己,早多年前便认识了。你对她果真没有一丝一毫的爱恋么?”
赵正摇了摇头:“我知她所求为何,可是我实在是给不起。若果真娶了她,反倒污了我与她多年的知己情谊。”
“都说日久生情,你怎么就知道自己一定不会喜欢她?”
赵正道:“若是能,这么多年早已有之,有岂会差这之后是三五载?皇姐莫要害她。”
“害她?”安国公主笑了一声,听不出喜怒。
院外侍儿来报,说郡主和少王妃到了。
安国公主直起身:“来人,送客。”
身畔的侍女以为自己听错了,酒宴才刚开始,客人也才到齐,怎么就要送客了?可是安国公主向来说一不二的性子,她问也不敢问,依言行事。
“我就知道会是这个下场。”王妃一点也不恼,笑着站起来,“你爱怎么闹都好,不要忘了我交代的事。”
安国公主盈盈一笑:“婶娘慢走。”
刚来的客人又出了园子,舞者停下舞步,问她:“我们——”也要走么?
“你们继续。”安国公主重又坐下了,淡淡道,“紫衣。”
藏了许久的人慢慢从暗处走出来,走到灯笼照到的地方。
“坐到我身边来。”
紫衣依言坐到她身边。
安国公主看着花枝招展的舞者,幽幽道:“还不死心么?”
紫衣没有回答。
“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一辈子也得不到。”
安国公主笑了一声,然后是两声三声,渐渐的笑得岔了气般花枝乱颤。她一把将紫衣抱在怀里,怀中瘦弱的身体透着绝望的死气。紫衣一个人把两个人的绝望承担了,仿佛傀儡般承受了主人的苦痛。安国公主抱着她就像抱着自己,紫衣的脸凉的骇人,安国公主捧着她的脸想让她暖和起来。
“紫衣,你看着我。”
紫衣终于回了神:“殿下,我没事。”
“没事就好。”安国公主抚着她的左脸,“还疼么?”
紫衣摇头道:“不疼了。”
“我不想打你,我只是恨你不争气。”安国公主看着眼前毫无生气的脸,柔声道,“他不爱你。从前不爱,现在不爱,以后也不会爱。你明白么?”
紫衣垂着眉,不愿回答。
安国公主的声音冷了些:“说话。”
紫衣点了点头:“恩。”
“好。”安国公主倒了酒递到她手里,“陪我喝酒吧。”
紫衣接过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