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

赵正到园子的南边查看菜园。赵栖桐不在，事情就全都交到了他手中。安国公主并没有刻意化妆，发饰也颇为简单。反倒是紫衣，一眼就看得出仔细打扮过。面上抹了胭脂，色淡，平添几分喜色；唇间涂了口脂，玫红色，艳而不俗。安国公主在前边陪着赵正走着，紫衣随其后。两个人隔了些许的距离，互相用客套的话问对方好。赵正的话是全然的客气，紫衣的话中是没有藏严的关切。

安国公主喜欢看戏，故意放慢了脚步，让紫衣和赵正并肩去。这出戏温温吞吞，面上不见丝毫风浪，底下却暗潮汹涌。安国公主看到紫衣的表情慢慢转淡，之前的欢喜渐渐淡去，隐约有些难掩的苦涩。

原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安国公主停下脚步，唤她：“紫衣。”

紫衣反应了片刻才回过头来：“殿下有什么吩咐？”

安国公主道：“我有些累了，你扶我回去吧。”向赵正，“我就不陪你了。”

赵正点点头。他因自幼体弱多病，跟着祖母皇太后在宫中长大，一众皇子、公主对他都熟络不拘礼。与安国公主说话时都互称“你”“我”，现在也没有虚客气。点了个头，分道扬镳。

“听说王弟的身体好了许多，御医也说长此下去康复有望。”安国公主拢着袖子慢慢往回走，身边是垂首不语的紫衣。

“你有没有听我说？”

紫衣回过神：“什么？”

安国公主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本宫方才说，王弟身体好了许多，御医说他康复有望。”

“真的？”

“骗你作甚。”安国公主道，“皇祖母正打算为他纳妾，也不知道哪家小姐有那个福气。”

紫衣垂了头：“是。”

劝也无处劝，本就不是她该管的事。安国公主只稍稍想了想，再没开口说什么。何况她也是其中之人。

两个人各怀心思，第一天只勉强将第一幕看完。安国公主并不着急，王妃说的就是让她在排完戏之前一直可以在宫外，对她来讲时间拖得越长越好。紫衣大约是想早点达到王妃的要求，相较而言勤恳得多。

安国公主命人摆好了酒，抬眼看时，一袭素衣的女人坐在桃花树下，低眉垂首。安国公主看了她半晌，侍女上前来，帮她把酒杯满上。安国公主回过头来，捏了酒杯递到唇边。

第一幕写的是崔笺云与曹语花佛寺相遇，崔笺云怜曹语花的体香，曹语花爱崔笺云的姿容。二人一见如故，易趣相投，佛前私定终身。

“婶娘就爱这个调调。”安国公主扔了书，端起桌边温茶润嗓子。

紫衣道：“王妃也是风雅之人。”

安国公主呛了一口，不住的咳。侍女隔得远，紫衣坐过去拍着背为她顺气。

“你这话可以说给她听。”安国公主抚着胸口喘了口气，心情大好，“她一定喜欢。”

天色已经不早了，侍女们点了灯，石桌上烛光摇曳，蜡泪流下烛台。安国公主随手翻到一页，纸页上只写了两行字，留下大边的空白引人畅想。那两行字写的是：【宵同梦，晓同妆，镜里花容并蒂芳，深闺步步相随唱。】

“写的不就是你我么？”安国公主不禁笑起来，指着那两行字给紫衣看。

紫衣顺着她手指之处看，果真与她二人目前境遇相仿。虽是相仿，却有不同。不同之处，只在情字上了罢。

紫衣点了点头：“是有些像。”

安国公主笑盈盈的看着她：“你不觉得我在勾引你么？”

紫衣摇了摇头：“殿下莫要取笑我……”

安国公主一下子失了兴致，起身道：“你真无趣。”

紫衣恭恭敬敬的回她：“是。”

安国公主不再说。

这日，肃王郡主赵栖桐回京。安国公主起初并不知道，是赵栖桐带着良玉亲自过来，她方才知晓。

紫衣再次从安国公主的话中听到了不悦。她说：“我们两姐妹叙旧，你带着情人过来做什么？”笑盈盈的，仿佛玩笑话。紫衣却知道她是真的不高兴。

赵栖桐看着侍女倒了酒，道：“皇姐也找个情人不就好了。”

“说得轻巧。”安国公主轻嗤一声，转眼看到了紫衣，道，“紫衣，过来。”

紫衣坐过去了些，安国公主捉着她的手腕把她带到怀里，旁若无人的宣布：“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情人。”

“殿下——”紫衣无可奈何。

安国公主俯下身来，不等紫衣反应就吻住她的唇。

哎。

安国公主霸道放肆，紫衣习惯了。她心情不好随意发泄，紫衣也只能顺着她。那个吻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幸而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

安国公主放开了她：“帮我倒酒。”

紫衣依言为她倒酒。唇上有浓浓的胭脂香，紫衣不敢擦去。

淡粉色的唇染了鲜艳的颜色，忽然的变得娇艳欲滴。安国公主看着她的唇角，心中的苦闷不但没有释放，反而一点点加深。

她心情很不好，而这种心情无处发泄，淤积起来。

紫衣觉得她撑得很难受，因为她的视线越发的游移，在最空荡无物的地方停留的时间最长。

“殿下。”紫衣按住安国公主的手，熟稔得仿佛果真与她相识已久或是情人，“您今天已经喝很多了，不要再喝了。”

安国公主抬起头去看她。紫衣的眼神里略带了几分劝阻，又有几分怜意。安国公主不是弱者，她不喜欢有人可怜她。可是她此刻又是弱者，因为孙良玉坐在那里，带着属于她的赵栖桐。

“还是紫衣关心我。”安国公主顺势靠到她怀里，“本宫有些醉了，你扶本宫回房。”

紫衣扶住她的肩：“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