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

早晨的阳光照到锦被上，安国公主舒展身体，触手处空荡荡的，夜里一直抱着的身体不在那里。她睁开眼寻找，却看到床下跪着的衣衫整齐的女人。

“起了？”安国公主心情很好，笑着问她。

“请殿下降罪。”紫衣伏在地上，额头触到地面，“紫衣大逆不道，冒犯天姿，请殿下降罪。”

“降罪？”安国公主慢腾腾坐起来，拥着被子包着胸口，伸手把床边染了血的丝帕拿起来，“这是你的血，本宫丝毫无损。你不怪本宫污了你完璧无瑕的身子，反倒要我降罪于你。你倒是有趣。”

紫衣没有动，口中重复着刚才的话：“请殿下降罪。”

安国公主停了片刻，抱着被子踩到地上。

“抬起头来。”

紫衣第一次没有顺从她。

安国公主蹲下身，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出人意料的，紫衣面上竟然没有哭。安国公主看她对赵正的反应，许久之前就以为她是个脆弱的人，此刻该是满面泪痕才对。她一直做着嫁给赵正的梦，昨天的赵正只是破灭了了她的妄想，夜里的一切却彻底断了她的路。清白的身体是她最后的筹码，是她别于其他**女子的唯一一处不同。现在她已经丢掉了这个筹码，她失了身，没有人会去理会她究竟是失身于男人还是女人，是在烟花地还是别的地方。

紫衣眼睛看着她，眼里却没有她。

“哭给我看。”安国公主命令她。

紫衣无视了她的命令，漠然道：“请殿下降罪。”

安国公主一把推开了她。

肃王府中，安国公主坐在王妃对面，凉亭外下着小雨，亭中除她二人之外再无别人。这是安国公主要求的，王妃不知道她玩的什么把戏。

“婶娘，把紫衣让给我吧。”

“紫衣可是无价之宝啊。”王妃故意这么说，“我肃王府的酒都是她酿的，她做的胭脂也好，还弹得一手好琴——”

“婶娘要我给多少钱才肯放人？”

“我有那么贪财么？”王妃笑着眯起眼，“我只是想问你，你怎么对她那么感兴趣。”

安国公主笑得意味深长：“她是我的女人。”

王妃一下子没了兴趣：“你倒是换个新鲜的说法——”

安国公主仍然是笑：“昨天婶娘走后，我和她上了床。”

王妃的面色一下子冷下去：“不要胡说。”

“侄女所说的话，句句属实。婶娘实在不信，可以亲自去问她。”

“你知道她倾心正儿？”

安国公主抿了口茶，点头：“知道。”

“你知道她非正儿不嫁，为他守身如玉？”

“知道。”

“她勾引你的？”

“我强迫的她。”

王妃冷声道：“给我滚。”

安国公主不急不缓的站起身：“我改日再来拜访。”转身离开了。

安国公主从肃王府出来，回到郊外园中并不多时就被太后一道懿旨召回了宫。太后说她品行不端，要她禁足一月。安国公主被困在自己的殿内不能出去，各家的公主便都去看她。众人问她这几日出去都做了什么，安国公主只说是唱戏，唱的什么戏却没有说。除却不能说的与紫衣一段，她在宫外的日子平淡无趣，讲不了多时便无话可说，换了其他的公主来。宫内的秘闻不比宫外少，只是有些话讲不得。讲得的话还是很多，风口浪尖上的当属肃王府。

“王弟一副清高寡淡的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有龙阳之好呢。”六公主笑嘻嘻的说，“皇祖母一而再再而三的为他指婚，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

安国公主正喝着茶，闻言险些呛住，笑道：“不要胡说，王弟喜欢的那个女人我认识。”

“哦？喜欢谁？”好事者凑上来。

“就是他的少王妃孙良玉。”

众人一下子失了兴致：“忒也无趣。”

可惜他那位少王妃不喜欢他，喜欢他孪生的妹妹。两个人你侬我侬演着假凤虚凰的戏。

这样的话安国公主自然不会说。

“这回那位崔小姐，看起来倒是模样周正，只可惜比那少王妃还是差了不少。”四公主道，“我见过她，也不知道皇祖母怎么相中的人家。”

“皇祖母就喜欢那样的人。要端庄贤惠，娴静文雅……”六公主摇头晃脑的说。

四公主笑着拍她：“就你知道！”

吵吵闹闹，你来我往说个不停。喧嚣声过于嘈杂了，安国公主低下头去喝了口茶，开始怀念宫外的悠闲。

紫衣。

安国公主放下茶杯。

她惹怒了王妃，今后想再见紫衣恐怕难了。说起来，她对紫衣似乎并没有太多的情谊，不过是曾经几日同病相怜，又酒醉疯魔之下一次肌肤之亲而已。

“我今天见到婶娘了。”七公主道，“早上的时候见到的，听说是府中一个丫环染了风寒高烧不退，她到了御医署去请张御医。外间的大夫大约是没能起效，崔御医匆匆忙忙被拉过去，现在还没回来。”

安国公主心中一凛，问她：“那名丫鬟是不是叫紫衣？”

“这个倒是没注意。”七公主道，“不过婶娘行事果真和常人有异，只是个小小的丫环，她竟然亲自来请御医。”

安国公主沉默了。

“皇姐，你跟那个叫紫衣的丫环很熟？”

“熟，很熟。”安国公主笑起来，“比跟你们还熟。”

“皇姐喜新厌旧——”九公主不依不饶的扭着她，“才出宫几日就不要我们啦。”

“我怎么舍得不要你呢。”安国公主捏她肉嘟嘟的小脸，“皇姐最喜欢九妹妹了。”

入夜之后，安国公主乔装出宫。她从不曾忤逆太后的意思，太后也就没有防着她出宫的打算。安国公主出了宫，还未宵禁的街上人来人往，灯红酒绿。马车到了肃王府前停了下来，安国公主亲自叩响了门环。门内的家丁开了门出来看，见到是安国公主，面露难色：“殿下，王妃有令，不能放您进府。”

安国公主早知道是这样，只道：“那么请去通传一声，说安国为紫衣之事而来。”

这倒是可以。家丁不太敢得罪这位长公主，连忙去通报了。

不多时王妃就过来了，面有疲惫之色，想来是累坏了。

“你消息倒是灵通。”她闭着眼捏着眉间，“可惜我不打算让你去见她。”

“那我只问一声，”安国公主并不强求，道，“她好些了么？”

“没有。”王妃叹了口气，“风寒倒是不重，可是却多了心病，吃了药也会吐出来。她是因为你才变成这样子，你现在去看她只会要了她的命。”

安国公主顿了一下，稍稍低了声音：“我以为她承受得了，她甚至都没有哭一声。”

“就是这样才憋出了病。”王妃面色稍稍缓和了些，“你要实在是喜欢女人，宫里那么多女人随便你挑，何苦要找她。她心性不比你低，惹急了会闹出人命来的。”

安国公主沉默了片刻，问她：“王弟看过她了么？”

“去过，紫衣不肯见他。”王妃捂着额，“怎么劝她都不管用，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我去。”安国公主淡淡道，“我知道该怎么劝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