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脑洞热乎赶紧吃掉w
一次更太多感觉时间线变短了一定是我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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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褪色成一片白光的记忆里,关于父亲的面容仅仅是白纸黑字的说明。儿时从母亲的只言片语里总结出的,以自身理解的前提下得到那份印象。也不过是一个【男人】的容貌。
但是相比起来,童年的片段却也忘个精光。矢泽妮可甚至有种错觉,自己的记忆的开端是在某个很久之前,久到快要被时光吞噬的清晨,从无边无际的睡梦中醒来的时候。看见窗帘上的花纹透着阳光的金边,房间寂静,不知何处的风声像是流水一样滑进脑海中。
很多人都没法记住自己的童年。
甚至忙碌之中会发现那段日子所牵扯着的快乐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写作文时会盯着笔尖发愣,然后在方格中划出一条分明的黑线。
花阳和凛回来的时候高坂穗乃果恰好跟妮可谈起自己小时候在自家面包屋帮忙时看见的那些龙骑们。不可思议地散发着潇洒的气息,跟穗乃果一直所憧憬的某个前辈一样。
“——我想要成为像是翼......龙骑一样帅气的人。”
“所以才直白地选择了当龙骑么?”点点头,妮可接过花阳递来的面包撕开两半,给一直盯着自己的穗乃果抛去一块。“但是既然是从小就憧憬,为什么不进入传统的十二年制培训?”
撕下一小块面包就着热茶吞下。穗乃果漫不经心地露出一贯的笑容。
“因为那时候我妹妹卷进了病灾啊。”
“诶?”
“是那个吧。”似乎想起什么似的,花阳一边给妮可倒上热茶一边说道。“十一年前因为迁徙的飞虫而传播起来的热病。”
“啊......”——是那个。
因为气温和洋流的缘故而导致了飞虫携带着极其危险的病菌,至今为止也没有人能知道到底哪些病菌是从何而生。有传说给出的解释是极寒之地的火山里面生存的生命体。但是无论如何,那次病灾随着飞虫的迁徙轨迹一起蔓延在整个大陆,染上热病的人不计其数,死亡率直线上升到空前绝无的地步后终于在联盟国家的科学支持下研发出抗生素,于是更多的人得到了解救。
就算是现在,那次热病也仍然是教科书上血淋淋的范本。提醒着当代青年们对于卫生和自身生活的注意。
因此死去的人不再重要。后来政府在市郊建立了纪念雕塑,撰写了那些因为药物试验的牺牲者姓名——跟历史上各种黑暗的时代纪念在一起。
矢泽妮可曾在上面看见过一个名字。本来跟母亲鼓励着自己的面容一起已经陷入了记忆深处。
但是如今随着花阳的话心里狠狠地一抽。
拿着杯子的手一抖溅出了热水,但是她毫无声息地默默点头没有说任何话。
“因为雪穗要进入医院进行长期治疗,家里也没多余的经费让我去就读龙骑学院。况且我自己也不愿意去就是了。”
“我想也是。”花阳柔和地笑了笑。“穗乃果一直是一个很温柔的姐姐。”
妮可想起曾经有一次高坂穗乃果翻墙逃学被老师记了警告。后来她好奇问起时对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因为妹妹在寄宿学校发现没有带睡衣,她便将自己的那套送过去了。
——不过我是一个不可靠的姐姐啊。
那时这个家伙揉着后颈笑得有些无奈。
自家弟妹有什么问题矢泽妮可也没有这么不经大脑地横冲直撞过,相比之下,其实那时候她更想对穗乃果说你就是一个蠢到温柔的姐姐。
“雪穗从小体质就很弱。但是即便如此她还是选择了报考难度很高的魔导士学校。”说起自家妹妹,平时略微神经大条的穗乃果倒是会滔滔不绝。“说是因为跟我约好了【在姐姐成为龙骑时能一起并肩前行】。什么的。”
“真是令人羡慕啊。我倒是没有这样的约定呢。”花阳感叹一声,笑得不留痕迹。旁边卸下行李看上去要去真姬那边玩的凛转过头蹭着她的肩膀像是在安慰。
“花阳现在有凛就可以了哦。”妮可替那只还没开口说什么的生物总结了这句。
那只橙色小龙对此拼命摇着尾巴点头。
小泉花阳笑了笑,伸手摸摸凛的脑袋却什么都没说。
“——不过啊。”收回手将凛赶到真姬那边。花阳回头看着穗乃果。“为了实现跟妹妹的约定,穗乃果要更加努力才行呢。”
“当然了。我不会放弃的。”露出满足的笑容,在透出云层的阳光下有些耀眼。但是穗乃果比起那层阳光却更加柔和。“——和海未小鸟一起。”
矢泽妮可咬了口面包,没有像往常那样说什么。
休息过后,为了在日落前能尽快赶上龙帝的脚步,她们便再次收拾完毕出发了。将龙鞍固定好的时候真姬吐出了一颗未能消化的岩石。矢泽妮可用雪擦了擦收进背包时抬头看见海未偷偷将准备安放在小鸟身上的行李熟练地塞进自己的负重里。穗乃果小心地将龙鞍固定好后拍了拍翼手龙肩膀不知说着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阳光很好。矢泽妮可察觉到了心里某一份羡慕的情绪。
但是她在真姬的催促声里摇摇头甩开了那份莫名其妙。
这次是由真姬领头,凛殿后。
前方没有任何同伴和龙的身影,在天空滑翔的时候仿佛全部精神都被吸纳进那片宽阔中。世界很大。
刚才真姬跟海未小鸟聊得似乎挺欢的,虽然用龙语交流时妮可完全不懂,心里却有着一丝货真价实的好奇。很想问。但是飞行时真姬不会说任何话,思索一番后她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前方是耸立的龙神雕像。据说在国家成立前就已经存在于此,占据着半座山峰的景色,攀附着足足有矢泽妮可单人床那么粗的藤蔓,即使是冬季也能在白雪皑皑里辨认出曲折之势,雕像已经看不清模样了,只能依稀辨认出完整的外形。不知名的鸟和生物在连接着山峰的深林接连鸣叫。
如果是在夏季的阳光里,一定是一份壮阔的景物。
龙神像的意义在课堂上老师已经说得非常清楚。表明前方的地域属于冒险者的领域,没有任何安全保障。即使是高年级的学生也不是十分允许逾越。
虽然已经预料到旅程不会那么简单就结束。但是龙帝所在的位置比矢泽妮可想象中还要神秘。
真姬也不需要她出口说什么,自动在雕像上某一根藤蔓上降落。随后的两行人也跟着停住了脚步。
“——那么还要前进吗?”不太确定地转头问着后面的同伴。
“妮可觉得呢?”花阳反问。
“过了这里就不能保证会遇见什么了。如果为了安全我个人是不太建议冒险。”
“诶,偶尔也能说出意外理智的话。”
“......总觉得很火大啊。”
嘀咕了一句,跟花阳一起将目光放在穗乃果她们身上。“总之我只是提醒一句而已。真正决定的人还是你们。”
“......那回去吧。”沉默了几秒,海未率先抛出答案。
“诶?”
“意外标准的回答啊。”
“因为毕竟,让大家遇到危险这样的事情,不想看见。”
“那么小鸟的答案不想知道吗?”
“——那种事。”跟小鸟对视了一眼,海未微微低下头。“总会知道的。”
高坂穗乃果没有说话。或许说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矢泽妮可扫视了一眼众人,然后将目光放下眼前已经难以看见人烟的地域。融化的积雪里透露书森林的颜色,黑色的山峰上滚落着冰霜。火山的末端微微冒着热气。
然后她无声地重新跳上真姬脊背。冶金龙没说任何话,而是——
直接向着前方起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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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感情是很自私的事物。虽然总有人说着无私的话语,但是心里那份疼痛却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关于人感情的论题。深爱到固执之后,必定会对某一部分纠缠着不愿意放开,管你是到天涯还是海角。
憋着欺骗自己不知道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
反正那条闷骚龙一定是,无可否认会这样做。
矢泽妮可发誓她只是觉得看着那些家伙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感到火大而已。其中并没有任何温柔或者心疼的原因。并没有。
所以,她同样会对憋着话不说明白的真姬恼火。非常的。
——“小鸟其实跟海未啾抱着同样的想法。”
将最后的炭火扑灭,翼手龙小心翼翼地从露宿的山洞里挪到外面。眼前是昏暗的山麓,地平线上有一道模糊的黄色,一点点在夜里渲染开来。
雪淹没了声音和岩石,体温远离了暖源后渐渐下降。金色的眸子湿润温和,然后她转头看着海未。“毕竟是小鸟的缘故。所以也不想让谁为此陷入危险里。”
海未有些复杂地看着她。“......回去的话——”
“回去的话。感觉会不甘心。”点点头,坦率地轻笑一声。“因为太在意了。自己的心情......”
海未犹豫了一下,尾巴在空气里胡乱晃动着似乎想要像小时候那样搭在对方身上,但是最后只是垂在身边。
“不用勉强自己的。其实都怪我会冒出那样的想法。”这样安慰着小鸟。
“但是海未也一定是想了很久才得出那样的答案吧?”
“......不......嘛。算是吧。”
想了很多个没有星星的晚上。辗转反侧,绞尽脑汁。最后逐渐清晰的话语并不是什么温柔的字词。反而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极东龙温和的眸子里没有多余的杂质。于是小鸟偏过脑袋去看游荡着灰色乌云的夜空,星光黯淡。
“感觉一直都是这样呢。”叹息一声。
“恩?”
“从小开始就跟海未维持这样的感觉了。没变化,但是又觉得哪里渐渐不对。”
“啊,抱歉。”
“又不是海未的错啾。”
闻言,海未也抬起头去看天空,尾巴胡乱拍了一下雪地。但是仍然没有搭上去。
“那个,说实话。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啾?”
“跟小鸟结婚这件事,比起思索清楚反而更像是因为没有答案而冒出的想法。”
远方有一只夜枭发出尖锐而怪异的鸣叫,然后一道黑影像是闪电一般越过地平线。两条龙同时安静了片刻,随后在对方柔和缓慢的呼吸声中又恢复了平稳的心跳。
“这样的话。”转头看向极东龙端正而富有灵气的侧脸,小鸟的声音放轻了许多。“海未会后悔么?找到龙帝所要付出的代价。”
像是沉默又像是发愣,海未微微眯起眼去看地平线,淡金色的瞳孔像是玻璃一般透明。
“怎么会后悔——因为,现在.......我也对自己很迷茫啊。”
很肯定地跟矢泽妮可说出的那句【我想跟小鸟结婚】。
回头想想,无论是心里还是现实都有些看不太清晰。海未没考虑太多,大概是觉得只是稍微烦恼一下就会过去,所谓的问题只要知道准确答案便能揭晓。穗乃果大大咧咧地跟小鸟说出海未那句话的时候脑袋里反而有一部分咔哒一声坏掉了。
——呐。不是这样的。不是要这样的。
翼手龙露出的惊疑表情她想要反驳,话到嘴边却发现无论怎么说都不清楚哪一方才是真实。于是在一团混乱中作出了那样让人感到羞愧的举动。
只是想要一直在一起吧?
无论发生什么。
【其实已经实现了】这句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可以默默关注着小鸟的举动,偷偷将自己的负重提高,安静地将对方挡在身后。但是那只翼手龙张开翅膀要融入天空的时候她无论如何都没法阻止什么。
龙的生命是很漫长的过程。在往后的日子里她们总会分开,对此小鸟总是很快就谈起以后离开学校后想要去哪个方向沿着风飞行。于是海未只是笑着不说话。
如果以前她只是觉得心里有些苦闷,那么现在就发现那种苦闷其实是没有察觉到的不甘心。不是很舒服很适合自己的一种情感,而且,很自私。
所以才会冒出那样的想法......吗?
还是说。
——要冠名于【依恋】?
“......不是。”摇头否认着什么。海未扫了一眼旁边露出困惑目光的小鸟。“说到在一起,我也想和穗乃果在一起啊。”
“恩,这一点小鸟也一样。”
“可是那绝不是——”什么依恋。
叹了口气,哈出的水汽结成霜后落在雪里消失不见。事物是不是都脆弱成那个样子?低头看着积雪的海未略微恍惚了一下。
然后忽然脖子蹭上了一个略微温暖的物体。小鸟靠在她身上,虽然看不清表情,但是此刻的目光一定是柔和温顺的。
“——没事啦。”这样安慰着她,轻轻蹭着极东龙修长的脖颈。“弄清楚也好还是不明白也罢,最后的最后小鸟也不会离开的。”
“唔.....诶?”
“因为是海未,所以小鸟也不后悔哦啾。”带着笑意的语气抛出这样一句,然后小鸟毫无节制地用力蹭了蹭海未。
极东龙散发的蒸汽在夜里洒落成晶莹剔透的冰露。仿佛海面跃起的波光粼粼。
后来矢泽妮可再次被海未拉到一边当话唠黑洞的时候那条有些没睡好的极东龙在阳光下抖了抖鬃毛,被撒了一脸冰霜的小龙骑绷着脸觉得说不定一直以来那两个家伙都是这样不顾一切地安慰着对方而走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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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要来了。
一向少话的真姬在第三天凌晨抬头看了看远方的天空后这样跟海未嘀咕了一句。后者扬起头颅,目光渐渐沉了下来。
“就算是雪崩来了也没办法。现在每天晚上小鸟修正的轨迹都不一样,如果不抓紧时间说不定第二天又要改变方向了。”心里抱怨着那只龙帝行踪的不确定,矢泽妮可拉紧了真姬脊背上的行李。
“海未,还有多久会迎来风雪?”穗乃果转头问极东龙。
稍微感知了一下气流和空气,海未思索着回答。“大概三个小时后迎来第一场。”
“......还有很多场的样子啊喵!”
所谓风雪,在凛的心里等于是跟梅雨挂钩。这样一想,那只小龙便狠狠打了个冷战。
“这次并不是暂时性的。要做好对抗三天以上的准备。”
“没关系的凛喵啾,省一点的话干粮还是充足的。”小鸟转头安慰后方的小家伙。
“凛是在害怕吗?”真姬也转过头。
“......恩......也,差不多。”垂下耳朵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脚下的积雪。凛犹豫地歪着脑袋,看了花阳一眼。“但是,如果跟花阳亲一起的话就没关系了。”
“花阳很可靠啊。”
“不不不。因为只要一想到要保护花阳亲的话凛就无所畏惧了。”
“诶......”
意料之外的回答啊。
看着花阳同样惊讶的脸,矢泽妮可在心里默默给凛的【笨蛋】标签撕下了一层。
“小鸟和海未啾也会保护穗乃果啾的哦!”
“恩,谢谢!”
那边也非常自然地许下了承诺啊。
矢泽妮可转头看了冶金龙一眼。
“......”
“......嘛。我知道了。”认命地举起手不做任何反驳。妮可只求等一下飞行里真姬不要将自己甩下来就好了。
第十七章。
——风雪的形状。
矢泽妮可看见天边的云层卷成漩涡的时候脑海里便闪过这样的词语。雪峰之上的那方天空,被厚重的乌云所覆盖,吞噬。随风而动的云像是有生命的巨龙盘旋缠绕,看不清运动的轨迹,像是漩涡。然后迎面而来的风如同磨人的巨兽,拉扯着肌肤和血液。
听得见轰鸣。大概是风和雪所交织,相互敲打和破碎的声音。不同于龙的吼叫。自然界所发出的,无人能反抗的低鸣。
飞行在前方的海未压低了高度,然后贴进了交错复杂的森林里。极东龙身躯的优势能灵敏地在树木之间来回游动。
虽然身体结构并不适合在复杂地形移动,但是凛的天赋依旧是继承着夜行龙种的优势,以不亚于海未的灵敏紧随其后。
真姬和小鸟稍微放缓了速度——正如海未刚刚所说,进入风雪后即使再高的速度也无济于事。倒不如安稳一些寻求安全的路线。
“一开始的风雪还不算是最猛烈。所以要尽快找到落脚的地方。”极东龙这样分析着。
“最好能找到山洞什么的。没有的话逆风的断崖也可以。”
“只要不会被埋进雪里就行了。”
话是这么说——矢泽妮可扫视了一圈四周。
在这样的森林里,哪里能找到不会被埋进雪里的地方?
“总之先出了这片林子就是了。”
这样说着,迎面而来的并不只有风了。
带上了护目镜。景物便变得有些模糊。但是为了避免敲在脸上依旧会痛的雪片刺进眼里,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现在的视力没法好好地观察四周,剩下的工作就只能交给天生眼膜特殊的龙类了。
有些不安地拽紧了真姬的鬃毛。矢泽妮可不知道其他人的心情是不是跟自已一样。
总觉得冷汗直冒。
在风雪渐渐变大,耳边的那阵轰鸣变得清晰前祈祷着这片森林的尽头的出现。最后眼前一亮的时候豁然开朗。展现在眼前的是雄伟而气势逼人的山崖,一直往上而去是山脉的中段,黑色的山岩在滚落的雪块里裸露而出。
“......糟。”
最先反应过来的妮可只是抛出这样一句。风和雪交错在天穹,然后压下,终于到来的暴风雪让她们前进的脚步为此顿在了原地。
——没有任何预兆。仅仅是看见滑落的那些雪,矢泽妮可心里某一个地方就不断拉扯着。
于是她本能地感到了糟糕。
而就在此时。随着风雪一起出现的,在山崖上方悲鸣着摔落的,是一头黑色的甲龙,不知道是不是不小心崴了脚,直接就顺着陡坡滑落。
巨大的黑色身影砸进积雪里,然后扬起的阴影落在龙透明的瞳孔中时。
从甲龙落下的那处山崖,铺天盖地而下的,一片由破碎到成片的白皑皑,倾斜而下。
雪崩。
“趴下——”
“不要起飞!”
几乎同时,矢泽妮可和海未一同吼出警告,然后被堪比疾风迅雷的风雪淹没。黑暗和花白,耳边划过刺棱一样的痛楚,灌入领子里的寒冷和骨骼被撞击的呻吟。迷迷糊糊感觉自己被什么淹没,灌入身躯里的那些东西像是要挤走灵魂一般,像是要破碎。
听不见别人的呼唤。感觉后来有谁在叫着什么,听见了龙鸣,也听见了谁在说话。但是都被风雪淹没成混乱。
被冲击着滚了几圈,在雪地里不算太痛。但是胃里翻江倒海地又没法吐出来。反而有更多寒冷的东西灌进。
想着什么时候会消停。这辈子会不会就这样过去。
诸如此类。
然后一切都安静下来了。
国中的时候矢泽妮可的室友曾经有段时间彻夜不归。她做过很多猜想。总是在别人的讨论里想那个人又躺在某张床上,阳光会洒在肩膀,肌肤镀光。
后来不久前她也想过以后真姬会不会跟另外一个龙骑成为搭档。在自己死后的岁月里显得不那么孤单。
其实她觉得挺好的。心里某个地方矛盾得很,但是这是正常到离谱的答案。所以也是最好的结局。
一个人孤独就够了。
所以说小真姬啊——露出那样不情愿的目光也只是忍受几十年的事情。对于龙来说不算长的,不是吗?
这样想想,如果跟那家伙说出来的话,会被骂吗?
耳边有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然后是清脆的破碎声。
矢泽妮可感觉大脑渐渐恢复思索的时候,吸进的空气里没有预料之中的那般窒息和寒冷。反而觉得温暖。
似乎能猜到什么事情。睁开眼,真姬恰好抬起腰部拱开上方的积雪,甩了甩鬃毛的时候撒了矢泽妮可一脸冰渣。然后低头看着自己怀里——那份空间里躺着的小龙骑。
“......没死啊?”
这样冷着脸抛出一句。
红色的犄角挂着积雪,随着体温融化成积水,流过鳞片和眼帘,水晶般发紫的龙瞳光泽柔润。
妮可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表情。心里某一个地方被刺得生疼。连她也没有感觉到之前就开始那么疼痛。
冶金龙有些别扭地转过头,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
“......没事了。别哭。”
矢泽妮可发誓自己绝对没哭啊,只是从真姬身上融化的积雪撒下的水滴而已。打在眼睛里发烫。倒影在视网膜上的那个身影线条真切。
不是死板的艺术,也不是舌尖上的幻觉。
——她的小真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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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没有停息,所停息的不过是铺天盖地的雪崩而已。四周可以辨认的——原来可以辨认的景物变成了一片浓稠的雪白。眼睛有些花。真姬让妮可骑在自己身上,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前走去。
其他人不知道在哪里。原本大声呼唤的话或许能得到回应,但是看那山头摇摇欲坠的积雪还是不要做能引发雪崩的任何事情会比较好。
这样想着,只能眯起眼去看雪地里任何的动静。
“——行李没有被冲掉。毕竟捆绑得很扎实。”真姬跟妮可说。“但是里面的东西是否被浸湿了我不知道。”
“不是什么重要的玩意...烘干就好了。”
这样回答着,不远处的积雪被拱开,妮可转头看去的时候发现是一条陆行龙抖着身上的雪渣逃脱了围困。大概是随着雪崩一起落下来的可怜家伙。
四周陆陆续续也出现了不少陆行龙。像是迁徙的队伍。但是他们对于妮可和真姬没有多大的兴趣。清理干净身子后便匆匆往森林里跑去。
其他人在哪?
真姬的体温源源不断地跟寒风形成对比。雪在领子里积上了一层,很潮湿。
这样漫无目的的寻找没有任何价值。妮可想着是不是应该先到安全的地方,毕竟现在的状况,看上方山崖上的积雪,恐怕还会发生第二次雪崩。
冶金龙也一定跟自己抱着同样的想法。但是心里某一部分感性却拉扯着理智的决定。于是她们都在犹豫。
“——喵啊!”
走过的地方传来熟悉的叫喊。下意识地回头,看见真姬经过的某个地方长出了一个小小的橙色脑袋,一边挣扎着一边晃着耳朵里的积雪。
是凛。
“凛......!没事吧?”听见对方的喊声而匆匆折回的真姬在行走过程里不安地询问。风雪里不知道凛有没有听见。但是她望了过来,大概是能察觉到。
“真姬喵!”
“花阳在吗?”
“在这里这里喵!”大概是体型太小,推开身上的积雪有些吃力,凛不断地扭动着身子,脊背上滚落了一层厚重的梨白。
真姬赶到她身边张嘴咬着她肩膀将那孩子连根拔起。妮可看见了被凛紧紧抱在怀里的花阳,看上去还清醒着。
“......好孩子。”【笨蛋】的标签再次撕下一层。
接过花阳让她趴在真姬身上取暖。确定了花阳没有什么大碍后妮可便转头让真姬检查一下凛的情况。
还好除了因为挂上了积雪而变得有些湿漉漉之外凛也没怎么受伤。但是后脚脚跟掉了一层皮,露出的鲜嫩伤口微微渗着血。
这样在风雪里对伤势不好。妮可情急之下只能将自己的围巾解开给凛包扎。
脖子冷飕飕地止不住打颤,但是现在比起这个更加重要的是——穗乃果她们呢?
“雪盖下来的时候就立刻眼前一黑,根本就没能看见真姬你们。”凛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妮可犹豫了一下,转头看了真姬一眼。
“花阳大概是冻僵了。虽然清醒着,但是还是快些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冶金龙这样说。
“刚刚出来的陆行龙往森林里跑去了。那里一定有什么躲藏的洞穴。比如说树木根部的地穴——什么的。”
“可是海未她们呢喵?”
缩着脖子打颤的小龙骑说要不她一个人在这里留着,让真姬带凛和花阳找到避风的地方后再回来——这样的话。
然后冶金龙一爪子将她按在雪地里。然后又立刻将那家伙拎起。
“白痴。”骂了妮可一句,真姬叹了口气。“假设海未还清醒着的话。对于空气里水汽的流动和温度一定也十分灵敏。”
“......所以呢?”将自己衣领里的积雪挖出来,刘海上结了一层冰霜。看不下去的凛好心地让妮可靠在自己身上。
真姬扫了她一眼,张开嘴轻轻哈出一团热气,面前的积雪以飞快的速度消融,一块不大的岩石裸露出来。
矢泽妮可吃惊地看着冶金龙不断地烘烤岩石,温热的暖风在飞雪和寒冷里混乱地摇晃着,像是漩涡一般。气温一点点上升。真姬继续烘烤着岩石,那方空气变得干燥而高温,只是看着就能感觉到岩石表面的温度已经高到什么程度。
但是烘烤的时间不能太长。毕竟冶金龙体内的热量有限,加上最近进食矿石的次数很少,所以不到十来分钟真姬就只能停下了。
——足够了。
落下的雪盖在岩石上立刻消融,温暖的空气很快就被吹散。
然后远方像是被炸裂一般破开的积雪里传来穗乃果的声音。
小鸟抖着羽毛将穗乃果放到雪地上后两人意外没有转头寻找别人,而是看似很慌乱地不停挖着积雪。
矢泽妮可心里咯噔地凉了半截,让真姬带着花阳在原地先别动。自己抓过凛的耳朵翻身坐在对方脊背上飞速窜到穗乃果身边。
翼手龙已经飞快地刨开了大部分积雪,露出的岩石棱角分明。如果撞在上面的话——这样想想妮可就觉得腰部传来迟钝的疼痛。
海未有些有气无力地埋在积雪里,前腿——肺部的地方挂在了岩石上,鳞片里渗着黑色的血液。看上去伤得不轻。起码妮可觉得最轻的伤势是骨折。
没心思去询问事情到底是怎样发生的。这样意外落在雪崩里完全算不上是意料之外。矢泽妮可让凛将疯了一般刨着雪的小鸟拉开,明确让穗乃果知道这个时候先不要轻举妄动,特别是伤势还不能分明的情况。
确定了海未还有意识,粗略查看了一下受伤的地方确定自己接下来的动作不会触发更大的伤害——穗乃果后来说,那个时候矢泽妮可是货真价实的可靠先辈。
然后。
——其实矢泽妮可不是很常用法术,虽然因为比穗乃果年长,掌握的法术也比较多,但是她基本上除了腾空之外没有用过其他类型的咒语。相比起来倒是东条希在这方面有着极其优秀的能力。
但是不常用不代表就忘记了。
像是复合函数的公式一样,只要是强迫自己看着问题的符号自然就能回忆起。
在龙骑要掌握的法术中有一项是步入高年级需要学习的【简单物理】上的运用。简单来说就是通过计算某些字符来达到单一控制某个物质的目的。
矢泽妮可在这方面成绩平平。但是这个平平其实是最适合不过的。成绩太好会一不小心就范围过大而导致失控,成绩太差则会牵扯进其他物质。
往自己擦伤的关节上含上一点血就着送进嘴里的雪渣,念出咒语字符的同时计算着范围和程度。理科和数学这方面对于矢泽妮可来说还不太难,特别是【简单物理】而已,真正的魔导士学徒,例如穗乃果妹妹雪穗,所要学习的就不单单是这样的简单东西了,复杂程度不亚于普通高校里的函数——还必须心算。
海未身上的积雪开始有一定程度的碎裂。然后一点点成为柔和的雪渣,最后被风卷走。不需要触碰到伤口直接就将所有积雪移开。如果要问为什么矢泽妮可一开始跟真姬在一起时不这样做,那是因为没有目的的大范围控制根本不是普通的咒语就能驾驭的范围。
只恐怕高级魔导士也难以做到那般的效果。
“现在小鸟可以过来了。”这样说着就跳到海未身边,矢泽妮可拉了拉对方的鬃毛。那只极东龙缓缓转动着眼睛。“——海未我现在要把你抬起来了。”
“好。”
能咬住牙关这样回答,说明意识很强。说不定就算断开两半,海未也能活下来吧?
但是那样恐怖的念头还是少想为妙。
让小鸟抱着海未的脑袋,凛在另一边小心地将她的身子抬起。矢泽妮可检查着被岩石挂住的部分,在穗乃果的指挥声音里确定了伤口和岩石的分离。
“——就这样到真姬那边去。我们要回到森林里找避风的地方。”
“可是刚刚路过的时候没有发现啊。”一边小心的看护着被抬着的海未,穗乃果转头这样跟妮可说的时候差点就陷在雪里没爬起来。
拉了她一把的矢泽妮可冻得浑身打颤,但是语气还是强硬果断。“刚才看见陆行龙都往那里去了。一定有什么能在风雪里生存下来的关键。”
“海未再坚持一下喵!”
总是说害怕水害怕海未,但是妮可觉得在这个时候能够好好保护了花阳然后用肩膀抬着极东龙湿冷身躯的凛是个不值得贴上【笨蛋】标签的好孩子。
这样想着抬头去看小鸟的表情,但是翼手龙只是眨着眼睛。目光湿润。
汇合后穗乃果告诉妮可在雪崩的时候小鸟下意识护住了自己,然后海未又将小鸟抱住,所以最后撞到岩石上的就是那个笨蛋。连小鸟也只是稍微擦伤了眼角而已,穗乃果别提有什么伤了。除了被冻着之外依旧精神得很。
“——有很长的时间都听不见任何声音。海未也没有说什么话。”回忆起当时的情况,穗乃果脸色有些苍白,大概是被冻着了。“但是突然她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似地用力顶着一个方向,还没等我问到底怎么回事就听见海未好像受伤的声音,最后是小鸟拼命撞开了积雪出来的。”
——然后在出来的瞬间就看见了完全没法动弹的极东龙。
无论是谁都瞬间急了。
点点头,矢泽妮可拍了拍穗乃果的肩膀安慰了几句,不知道应该接什么话题。
森林里没有生机,风雪稍微减弱,但是依旧让人睁不开眼睛。趁着真姬寻找避风场所的时候妮可也稍微查看了一下各人的行李。发现除了自己的稍微完整之外,其他人散落了个七七八八,特别是海未背着的那些几乎都被扔掉。
看来回去有必要给这两个小孩子讲讲怎样捆扎了。
无论怎样,海未现在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寻找龙帝的问题还是先放弃吧,等风雪稍微停下一些后不管谁愿意谁不愿意都必须回程。
顺着有些杂乱的陆行龙的足迹一直走到森林深处,凛发现了一处不明显的洞穴,在大树根部,被积雪埋在下方,看上去被陆行龙慌乱中挖了出来,但是没法扩大洞口就放弃了。
稍微探进去看了看,空间足够大,似乎是甲龙废弃的场所,散落着已经发黑的蛋壳。跟地面呈一定坡度,有些像古时候的堡垒。
真姬使出蛮力将积雪挖走,然后又拆掉了盘绕在洞口的树根,扩大的进出口后最大限度能让冶金龙自己进出了。
里面的高度有限,没法让龙站起来。只能半趴着。穗乃果拆掉了露营用的帐篷铺开,将海未安置好。恢复了精神的花阳便主动开始为她处理起伤口。
一声不吭也不懂得去安慰别人的冶金龙自动自觉地趴在洞口挡住了风雪。那个时候矢泽妮可稍微觉得真姬可爱了不止那么一点,大概是在某些特殊的时刻人的观点会发生改变吧?
“总之,不管海未伤势如何,风雪过了之后就必须回到学校。”这样先给在场的所有家伙声明了一句,意料之中地得到了穗乃果和花阳的同意。
“......抱歉。”那只接受着伤口处理的极东龙低声嘀咕了一句。
“又不是你的错。”
“海未不需要道歉,虽然我才是最没用的那个。”
“啊,花阳亲明明很可靠!”
“恩,谢谢呢,凛。”
某些东西开始浮现,某些东西也渐渐改变。
矢泽妮可在书上看过,以前训练猎人时所采用的方式便是到野外去实战,经历失败和失落,挫折和喜悦后。最后能够在这样的环境和自我反省里站起来的,都是些坚强的家伙。
大概龙骑也是如此。
东条希说过妮可有些不清楚自己作为龙骑的责任。
而现在她感觉——虽然不像花阳和穗乃果所流露的那份自责那么明显,但是自己也在开始反省起到底有没有力量足够挺起胸膛说出不需要保护的话语。
并不是要被自己的龙保护。而是也希望保护对方。
花阳和穗乃果也一定是有过这样的决心的。
“......下次会保护好的。”
“穗乃果?”
“下次我会保护好海未和小鸟的。”
“恩。知道了,先把眼泪擦掉啊。”
看吧。就像这样。
第十八章。
最自责的人——在矢泽妮可所认为的范围内,无论是穗乃果还是小鸟,或者连同受伤睡过去的海未,都认为自己是应该负起责任。
——如果没有说出那样的话。
——如果能说出自己的感情。
——如果没有踏上旅程。
或许。在这些自责的声音里,某个呢喃是那样的存在吧?想要忽视,没有在意,但是自己却清楚无比的那阵想法。像是浮出水面的气泡。
那么其实最主要的起源在于,所出现如今状况的导火索是——
“抱歉。”
妮可玩弄着发黑的甲龙蛋壳,这样说道。
穗乃果和小鸟不约而同抬头看着她。“诶?”
“......没什么。只是想说抱歉而已。”
其实自己才是引起这种状况的原因吧?
说出来会被安慰或者说反驳。与其那样,不如就这样在心里清晰,觉得愧疚也好,什么都做不成也罢,无论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情,矢泽妮可都决定了必须终止这次的行程。
地图上分明的线路擦不掉,但是已经无所谓了。
第一次看见同伴受伤成这样,无论是谁都没有任何心思去管目的地远近的问题。妮可不知道到底故事里的冒险者是怎样在朋友受伤昏迷时还有那个决心去坚持旅程的。约定?愿望?还是说宿命?这些她都不懂。
——所以说一个人会更好吧。
脑袋里闪过这样的念头,然后她捏了捏手掌压了下去。真是卑劣啊,会这样想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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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鸟说其实有一瞬间曾有这样的想法,如果妮可没有说出龙帝的传说就好了。
“但是,其实想想看,现在这样认为的我才是最差劲的人。”龙没有表情这一说,妮可只能从翼手龙的目光里察觉对方的心情。那样安顺低沉的目光。
“——这不是差劲和不差劲的关系。”压低声音,不让身边熟睡的同伴听见谈话。那边的真姬先不谈,作为夜行龙来说,凛大概也处于半睡半醒状态吧?只是在今天花费的力气太多而觉得疲惫。
本来凛竟然会在白昼活动就够让人惊讶的了。
小鸟转头看着熟睡中依旧看上去有些不安的海未,大概是伤口的疼痛,能看见脊背微微颤抖。今天花阳检查过后发现肋骨断开了两半,幸亏没有刺进肺部。但是那样的伤势依旧不是适合继续旅行——倒不如说,连飞行也是不一定能做到了。
总不能走回去。
妮可想着第二天雪停下后就先让真姬带着花阳去找救援。自己陪着剩下的伤员好有个照应。
“也许海未说得对,自己的心情到最后总会知道的。”明明已经觉得疲惫不堪,但是小鸟还是坚持照看海未,妮可看着她将脑袋靠在洞穴壁上,亚麻色的羽毛微微染上了一层黑泥。
“我啊。”犹豫了一下,矢泽妮可将自己缩在外套里。“从不久前就发现了一件事情。”
“什么?”小鸟转头看着她,不知道是不是过于疲惫的缘故,目光柔软得几乎要淌出水。
妮可觉得那孩子绝对很想哭。如果不是她没有跟着其他人一起入睡,会默默地流泪吧?
“你和海未。与其说是相互支持。倒不如说是不顾一切地相互安慰着。”
注视着她的金色龙瞳缓缓地移开了目光,落在极东龙身上的视线在昏暗里像是女孩子残留在睫毛上的泪珠。
“也许吧。”
小鸟这样回答。
那边洞口的真姬翻了个身,朝着妮可露出了有些擦伤的腹部,积雪在她脊背融化,能看见一层稀薄的水。
矢泽妮可从外套里爬出,拉过背包翻出医疗包,不管翼手龙的注视,径直走到冶金龙身边,动作极其小心地给对方腹部的伤口涂抹上药膏。期间刚将掌心覆盖上去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温度过低,真姬微微颤抖了一下,然后安静下来。
处理完对方身上的伤,矢泽妮可抬起头的时候刚好碰见真姬缓缓睁开眸子。紫玉一般的瞳孔里倒映着自己的身影,沉默片刻后又闭上了眼睛。
于是她靠在冶金龙身上也闭上眼。似睡非睡,与其说是想要睡着,不如说是在假装睡觉。眼前黑红交接的视野里藏不住视网膜的疼痛,她不由自主地想象着依旧风雪交加的外界到底是一片怎样的景色,夜空之下,是不是一切都是黑暗而冰冷的。
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做着哲学题,脑海里不断闪过自己的呢喃。听不清内容。四周是人和龙交织而成的缓慢呼吸声,矢泽妮可听见有人站起来,不知跟谁说着话,然后是——她不是很确定,但是很像——小鸟哭了。
真姬转过脑袋,蜷缩起来的时候尾巴压在了矢泽妮可身上。就像是不让她多管闲事一般。
模糊之中一切恍若于梦。枫叶之舟顺流而下。
连绵的,看不见尽头的山脉上,黑暗逐渐褪去。黎明的朝霞喷薄而出,于那片朝霞中心一点点清晰的身影如同巨鸟一般展翅而来。
光和影在她的翅膀下方呈现,积雪无声。
披星戴月地越过黑夜和黎明,天地之间响起挽歌——她的犄角在光芒里闪烁发亮,仿佛融化了一般。眸子的颜色是星光深处的那层紫罗兰。
人们不禁感叹——多么美丽的生命啊。
于是仿佛知晓自身的美丽一般,她一点点下降,翅膀收起了风和雪,落在积雪上方的却是——少女白皙纤细的赤足。
那一刻脑海里所看见的是她,缓慢而轻快地在风中行走在山脉中,沿着不知道是哪个季节的那方新绿,一碧如洗的天穹在她身后无边无际地舒展开。
一袭白衣。
她是有着自己名字的,被某个人铭记于心于心的音节。
但是那仅仅是那个人以温柔的声线所呼唤而已,在大千世界的浩瀚中她有着另外的名字,无关季节无关任何人。
【龙帝】
“......啊!”
惊醒一般挣扎而起,矢泽妮可感觉离开真姬后后背处渐渐变得冰凉。但是比起自身的不适,那个仿若梦里走到这个世界的生命,或者说,走到这个世界的那个生命强硬地走进了她的睡梦里。
“妮可——?”被她所惊起的真姬眨眨眼后忽然露出了不可思议的惊愕神色。
而后同样醒来的凛和有些憔悴的小鸟都顿在了原地。
挽歌像是流水一样滑进龙族的脑海中,漫不经心的浅唱和低鸣。生命不知不觉便屈服于那声音里。
只是看见三条龙的表情就知道发生了什么。矢泽妮可跳过真姬的脊背,钻出洞穴。
安静的世界积攒着黎明的阳光,积雪闪闪发亮,直视的话会耀眼无比。寒意侵蚀着单薄的身躯,衬衫下摆像是结冰一般,呼出的白气模糊着视线。
她抬起头望向朝阳的方向。
一个展翅而来的身影渐渐变得清晰,接近,靠拢,羽翼微微颤抖,半透明地折射着晨光。
能看见——能看见啊——
淡金色的羽毛,舒展而开的翅膀。
——能看见啊。
略带淡漠的宝石蓝眸子。
“......那是——”
没有停留,滑翔而过矢泽妮可上空,落在发生了雪崩的山崖上。转过头,看不清表情,但是却能感觉到那个生命在注视着自己的方向。
那是什么?
或许小鸟会更加熟悉。作为同一科目的生物,应该会知晓对方的学名。羽翼龙。
跟着她来到外面的真姬和凛惊愕地看着那只羽翼龙,似乎想说什么,最后都没法说出口。是龙帝吗?
想问身后的冶金龙,但是妮可转头的时候却没有得到回应。
“.......怎么会在这里......”像是不可思议地喃喃自语,真姬看上去对于那条羽翼龙是认识的。但是却不熟悉。
“是跟着凛我们来的么?”
“.......不知道。”
这样为此推测时,小鸟也从洞穴里探出身。然后那一瞬间里,矢泽妮可感觉到那只羽翼龙的视线直接落在了翼手龙身上。
然后舒展开翅膀,扬起了一阵雪舞。腾空而起。
妮可以为对方要过来这边,但是却惊讶地发现那只羽翼龙只是在山崖上空盘旋,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推测着,从洞穴里出来的穗乃果却直接一把拽住小鸟的羽毛就往外拖。
“喂!——”妮可想要阻止她。
“她在等小鸟啊!”
“诶?”
“什,什么?”疲惫地看着远处盘旋着的羽翼龙,小鸟犹豫地跟随穗乃果来到洞穴外,但是不知道是应该做出什么反应。
羽翼龙最后一次盘旋结束后直落进雪崩的山崖后方。仿佛被惊雷炸醒的翼手龙缓缓瞪大了眼睛,金色的龙瞳渐渐变得湿润。
然后猛然扬起翅膀,往前奔跑。
“小鸟!”
穗乃果反应迅速,一把拽住了翼手龙的羽毛,被拖了一段路后直接翻身跃上对方脊背。与此同时,小鸟展翅滑向雪崩的山崖那端。
——矢泽妮可知道无论谁追过去都无济于事。
云和雾在朝阳里一点点被勾勒出金边。滑翔而起的风带着冰冷的喧嚣,灌入衣领后又匆忙离去。山川和雪原在眼前化作杂乱的色块闪过,看不清面貌。
海未总喜欢说小鸟飞得太快太高。但是只要她开心,那条极东龙也就是扬起略带寂寞的笑容注视着沉默。
小鸟喜欢风和云的形状,也喜欢城市在自己翅膀下渐渐后退的那份景色。所以她喜欢飞得很高,也喜欢飞得很快。在那片如同镶嵌入记忆里的世界中渐渐化成灰烬。
——飞翔的时候小鸟很美丽。
极其认真地这样说出一句,海未后来被小鸟打趣说过于正经让人害羞不起来。
她也只是笑笑,目光温和。
——但是飞得那么高,在下面看着觉得有些寂寞啊。
于是随着极东龙的低声感叹,那时候起翼手龙心里仿佛被放进了什么沉重的事物。
总有一天会飞不起来吧?
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
“那样的话,我就带着你前进。”海未这样说着,犄角在阳光下闪烁出金色的光泽。然后她回头对上小鸟有些发愣的眸子,笑意溢出。“——直到小鸟感到疲倦。”
也不会停下的。
“那么同样的。”像是想到什么可以回敬的语句,小鸟扬起头欢快地蹭了蹭海未。“如果海未啾飞不起来,那么小鸟就带着你——但是到海未啾讨厌也不放开。”
“啊......”有些羞涩地偏过头,极东龙没有躲开她的怀抱。“怎么会,讨厌什么的......”
“但是啊——”忽然停止了动作,小鸟抬头去看海未。目光带着水光。“但是啊但是啊,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
比起继续飞翔,大概我的选择是陪在你身边。
所以——
“——你知道的吧?!”
不要露出那样悲伤的笑容啊。
前方的羽翼龙滑进一片山谷深处,纵横的沟壑下方是没有结冰的激流,似乎是经过了精密的计算,每一个拐角的时候总能看见对方在下一个拐角消失的身影。无论小鸟怎样用力都没法追上。
但是。
“——呐!你知道的吧?!”
前方没有任何回应。那个美丽到极致的生命只是沉默着在前方消失又出现。
翼手龙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眼泪的味道。
“——你知道的吧?!龙帝在哪里?”
告诉我啊。
矢泽妮可跟小鸟说她跟海未比起是相互支持更像是不顾一切地相互安慰。
仿佛只要面对着彼此就会背上没法挣脱的枷锁,但是那层枷锁彼此却看在眼里,于是不顾一切想要拥抱哭泣的对方。
——不是说不够率直。在我看来小鸟是个很受率直的孩子。
加上这一句,那个小龙骑像是蛹一样缩成一团,单薄又孤零零。
——但是对于感情来说,应该是算什么?小心翼翼?
小鸟没法作出答案。目光有些憔悴,这个问题太难面对,也太难以理解。
——嘛,不过怎样都好了。
最后连妮可也放弃了回答,直接倒在一边。
——反正不要像妮可我那样就好了。
一个人。
她是跟海未一起出生的。即使那时候在一起,于同一天看见对方,面容深刻。但是那并不是永远的开始。以后的日子会分离,会忘记那段时光,感情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得淡薄。
想要有些不会改变的东西只为海未而存在。
小鸟有些明白极东龙那份心情。但是也不太了解。大概是因为自己从来没考虑过会分开这样的结局。
——没有吗?
说笑的啦。
她知道的。比谁都知道总有一天会分离这样的时刻不能避免。但是正是因为如此清晰的明了,才能露出那样温和安顺的目光吧?
但是果然还是想要在一起吧。
沟壑越来越狭隘,翅膀不断划到僵硬的岩石,有时因为转不过弯而直接撞上。穗乃果不止一次提醒着小鸟要注意速度,要不然来不及转弯。但是她没有减速,最后了解对方心情的穗乃果只是默默抱住了翼手龙的脖颈。
浑身狼狈,浑身伤痕。
但是没有疼痛。到底说,哪里的疼痛能赶上那份恳求的迫切?
起码在小鸟的认知范围内没有这样的答案。
“对不起......”到最后只能这样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被抱住的脖颈再次被用力收拢,但是不会感到难受。
“没事的。”尽管看不见对方的神色,但是小鸟似乎能知晓此时自己的龙骑是副怎样的笑容。“——小鸟你这样哭,我也会很难受啊。”
看不清前方啊。但是本能地能够准确转弯和降低高度,不知道是因为对龙骑保护的意识还是某种没有名字的天赋。
不知道经过了多久,连展翅也变成了僵硬的姿势的时候,眼前忽然一亮。
眼泪就这样掉了下来。
——小鸟不是很喜欢哭的孩子啊。
穗乃果曾经这样说过。
——相比起来海未小时候就容易掉眼泪多了。
为什么呢?说起来性格方面完全让人难以预料到。一向正经冷静的海未其实是个很喜欢哭的小孩子,而小鸟则是永远一副柔和笑意。
为什么呢?
这个问题她也思索了很久。后来看着海未冷静而分明的侧脸的时候忽然得到了答案。
一定是因为要安慰你才不会哭泣的。
呐呐,海未。果然像妮可说的那样。
我们都是不顾一切地相互安慰着的。
所以现在就稍微,大哭一场吧。
几乎是摔倒一般落在积雪里。泪眼朦胧中感到穗乃果不断地拍着自己的肩膀,一片白皑皑的视野里走进了一双属于人类少女的赤足白皙到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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