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一方或双方的背叛】

雏实失去意识了一会，醒来的时候正伏在什么人的背上走，呼吸里有令人安心的独一无二的香甜，“……艾特？”

“啊，醒了嘛？早安，小雏实。”那人的声音一如往常的轻松。

身体很疲惫，但伤口已经渐渐恢复，思绪还有点模糊——自己是为什么会在这来着？空气中弥漫着化学溶液的味道，“这是哪里？”

“嗯~算是青铜树防御最坚固的隐藏据点？”

防御？据点？忽然间想起来了！“等等、艾特？你为什么没和多多良先生一起走？再不走的话……！”

“嘛嘛~小雏实不用担心啦~我自然有更好的计划……”

她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艾特打断，“啊对了，既然你醒了就没办法了，送你个小礼物吧。”

“礼物？”

“嘿~”那人露出了诡异的笑容，缓缓推开了前方的大门……

这么多年过去，古董，董香姐姐，金木哥哥，入见小姐，古间先生，芳村店长这些人和那些美好的故事都已经成为了记忆中的伤疤，它们属于曾经那个软弱无力的笛口雏实，虽然可以结痂，可以忽视，却烙印在心底深处永远不能愈合。所以，当有人突破了坚硬的防卫将这道深藏的伤疤重新撕开，那种疼痛简直比当初亲历时还要令人难以忍受。

“这位是小雏实认识的人吧？”艾特将少女放到地上，打开了实验室内幽暗的绿灯，笑着指了指房间中央的玻璃容器。

笛口雏实踉跄着跑到那巨大的玻璃容器旁，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位身上插满管子却睡容安详的老人，心中有什么东西开始崩塌了。她震惊地看着艾特，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想，“为什么……店长会在这里？”

“这故事说来有点长呢，嘛，简单的说，青铜树所有的独眼都是靠芳村先生的血肉制造出来的……姑且也包括我在内。”艾特轻抚着那容器的玻璃护壁，语气里带点嘲笑的声调。

她笑看着笛口雏实的表情从惊讶，愤怒，到难过，不解，又不紧不慢地开口，“嗯~我猜你想问我为什么。其实这么简单的事你稍微想想就会明白的吧？最强的喰种才能制造出最强的兵器不是吗？但我又不可能把自己装进罐子里，只好找个和自己差不多级别的供体咯~啊啊~可是要想活捉他要浪费我好多的战斗力啊，幸好CCG替我解决了这个麻烦呢~

啊，对了，古董相关的人都顺便被杀光了呢，不过那群苟且偷生的家伙们也没有什么利用价值啦，而且我们不是已经杀了更多的CCG替他们报仇了吗？所以就算我曾经见死不救，也已经扯平了对不对？”

少女努力使自己的表情保持平静，但是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涌出，“利用价值？更多的CCG？他们在你的眼里，也不过就是个人数罢了，对吧？”那些她曾珍爱和留恋的一切，她的家和归宿，在这个人眼里一文不值，就像她自己一样，可笑，可悲。

所以这些年来她究竟在做什么呢？像个傻瓜一样跪在仇人的脚下尽心竭力，她以为自己应该憎恨人类，然而她所信仰的却是那场噩梦里冷笑着坐收渔翁之利的帮凶，“我早该知道的……”少女垂下头低喃着，“你是独眼之王啊，你就是这样的人，13区被屠灭的时候，你用200人做诱饵攻破了喰种收容所，不论喰种还是人类，在你眼里，都只是棋盘上的数字而已。”

“这种事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为了获得更大的胜利，我们需要牺牲小部分人，一直以来我们不都是这样做的吗？只不过那次作战里刚好牺牲了你认识的人而已。”

笛口雏实的肩膀因悲伤和愤怒而微微发抖，“那一小部分人……曾是我的整个世界。”她握紧了双拳，猩红的赫眼闪烁着可怕的恨意，“你告诉我要替他们报仇，可伤害他们的人……！”她说不出那个让她爱恨交织的名字，只是狠咬着嘴唇瞪着对方。

“可不是我哦？”艾特随手扯着挂在身上的绷带，轻巧地笑了，“杀了他们的的确是人类，我只是废物利用了一下而已。”她看到那个一向谦和的茶发少女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杀意，脸上的微笑没有半点破绽，胸膛里却不争气地稍稍感到了难过……

——因为想要被爱而毁掉必须毁掉这份爱什么的……真是绝望的矛盾。

艾特以为接下来会有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但是良久，笛口雏实却缓缓地放弃了，她低着头，哽咽的声线里带着陌生的嘲讽，“呵，王一定已经预想到这一切了吧？一直都是这样，不论我做什么，王都早已经猜到了，这一次又想利用我做什么呢？一定是个……‘更好’的计划吧？”话语的末尾，她抬眸看着艾特，冷冷地，绝望地笑了。

独眼之枭的心猛地揪紧，比起愤怒或者憎恨，少女颓然放弃的神情更加令人心疼。这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吗？独眼之王也不知道，但她已经无路可退。

“啊~没错~”她依然完美地微笑，“不过，放心吧，小雏实，我并不想在这里舍弃你，否则也没必要去救你了。”她在那怀疑和冷漠的目光注视下，隔着玻璃轻抚父亲苍老的面庞，“CCG不会放过我们的，因为没有获得战果怎么能算作胜利呢？但如果独眼之枭死了的话，这场损失惨重的战争就可以定义为胜利了吧？其他逃走的喰种不过是不成气候的杂碎，没必要再费力去追杀了不是吗？”

茶发少女微微皱眉，但很快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独眼之枭……”艾特喃喃地念着这个词，表情有一瞬的模糊不清，但很快便被一个邪狞的笑容所代替，她轻轻敲了敲玻璃罩子，“独眼之枭不就在这里吗？”

这一刻笛口雏实无法思考独眼之王是否也是由人工制造出来的，或者眼前这个娇小得像孩子一般的女子究竟有多么可怕，她只感到失望，对自己的失望，对独眼之枭的失望。

这就是她爱的人，可以为之去死的王，也许就像艾特曾说过的那样，她只是盲目地依恋着那个在痛苦时光里陪伴自己的人，其实无论是谁都可以，只是恰巧是眼前的这一个，毁灭了自己的世界又张开双臂包容她的伪善者……

“别那么生气嘛，小雏实，我说过了吧？胜利需要代价。”艾特瞥了一眼那个沉默的少女，冷笑着击碎了面前的玻璃，抓着老人的衣领将他拖出来扔在地上，还嫌弃地甩了甩手上的溶液，“再过不久他会醒过来，无比饥饿，失去理智地想要吞食一切，CCG正向这里赶来，到时候他们会遇到一只最强的枭，然后杀死他，取得自以为的胜利，而我们可以在24区重新积聚力量。”她轻快地解说道，微笑着对少女伸出了手，“那么，我们走吧？”

雏实看着那位曾经如亲人一般的老人被粗鲁地扔在地上，沉寂多年的痛楚与怀念瞬间翻涌上来，撞击得她眼角酸痛，但她不想再在这个人面前露出任何一点懦弱，于是面无表情地越过了那只手，俯身扶起老人，语调淡淡，“这的确是个更好的计划，那么，‘独眼之枭’身旁再配上一个干部会更加真实吧？”

艾特冷冷地挑眉，猩红的右眼散发出不祥的光芒，“你想违抗我的命令？”

“怎敢，我只是想为王分忧。”

“我救你可不是想让你死在这种浪费的地方，我们的撤退还需要一个优秀的情报人员呢。”

“那么我好像听不到声音了，王您刚刚说了什么？”

独眼之枭异色的眸中闪过一丝杀意，但那茶发少女毫不畏惧地迎视着她，目光里没有半点波澜……

艾特阴沉地盯了她一会，忽然笑了起来，保留与舍弃，对于她来说一直都只是简单的选择题，因为无论情况如何变化她都有化解的方法，她就是这样强大的一个人，君临千万喰种的独眼之王……

“既然如此，好吧。”她说着，蹲下身，把手臂凑到意识模糊的老人嘴边，几乎是瞬间的，那个原本萎靡不振的老人倏尔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他猩红的双眸里只剩下野兽的饥饿，毫不犹豫地咬住了面前香气醉人的血肉。

笛口雏实震惊地看着这一幕，那边艾特却已经按住那老人的头将他砸进地面里，那老人抽搐了一下，便不再动了。

“这样能让他在吃掉你之前等到CCG赶来，那么，这一次是真的再见啦，小雏实，”她站起身，垂眸看着茶发少女，那目光如天使般充满慈爱又如恶魔般冷酷无情，“好好完成你的最后一次任务吧，”血流如注的手臂已经开始慢慢修复，她孩子气地挥着手向出口走去，“难得我顺手救你，这么不懂事还真是可惜啊……”

实验室沉重的在身后缓缓合上，独眼之王冷冷地半垂着眼帘，她很少会受伤，所以不太习惯疼痛，但这一次她觉得有一个心口之外的地方痛苦难忍真是太好了。

幽暗的走廊一片漆黑，她终于可以不用再笑了，“真可惜啊……”

——最后见到的，是你恨我的模样。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