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演技

我觉得我应该是一个演技很烂的演员，没有做好任何准备就被拎到了台前，但偏偏满场的观众都看着台上，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直到谢幕。

宫洺回国之后，我的交际圈就从两个人骤降到了一个人，并且仍未找到在这个除了下雨就是下雾的城市里，到底能有什么业余娱乐。

“在我曾经定居过的所有城市里，伦敦绝对是气候最糟糕的一个，没有之一。”这几件衣服已经晾在阳台上第三天了，但是还是保持着一种略微的湿润状态，我一边愤恨地甩上阳台门一边抱怨，而菲尔玛一脸淡然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往阳台上走。

“你定居过几个城市？”

“两个，一个上海一个伦敦。”

菲尔玛耸了耸肩膀，打开阳台门，抬手摸了一下衣角，回过头告诉我：“收吧，在伦敦，这就叫晾干了。”

我发誓明天就算冒着暴雨也要出门买个甩干机回来。

沃特森大小姐仍在和她的家人们进行无穷无尽的斗智斗勇，有一次我听见她在电话里用英语大声朝她姐姐呐喊：“我说了多少次了，我的梦想是成为一个画家！”

我当时就想象了一下，如果南湘认识菲尔玛，在听到她这句话以后会是什么反应。

然而打完电话之后，菲尔玛当场展示了一下她惨不忍睹的绘画功底，我盯着纸上那个类似于唐宛如草稿本涂鸦风格的自画像，觉得这是一个哲学问题。

有钱但是完全没天赋的，还有浑身上下都是天赋但就是没钱的，到底是哪种更惨一点？

……大概是我这种没梦想的人最惨吧。

可能是因为受到林萧的影响，我偶尔也想让生活脱离我的原定计划，打破我所有趋利避害的人生原则，尝试一点新的可能性。但每次只要冷静下来思考，我就会在心里推翻这些构想，赢面太小赌注太大，这种局我是不参与的。

某种程度来说，林萧是一个随时能炸断了我安排好的一切既定轨道的定时炸弹，如果要遵循我的人生原则，我第一件该做的事情就是迅速和她划清界限。但是，在我的大脑系统完全成熟之前，她已经悄无声息地作为预装软件悄然潜入——就目前情况来看，还是流氓软件。

前一阵子，因为不得不频繁使用公共交通工具，我深刻地意识到在英国，伞就只是一个无用的消耗品，于是我又急着想弄辆车，但是我很快就反应过来，我的驾照在这里没用。

虽说规定上是允许用一年的，但面对着我从来没真的开过的右舵车，我还是决定优先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好在菲尔玛自愿充当了免费的交通工具，还顺便给我找了一个新的娱乐方式。

“赌场？”

“没去过？”

“我们那儿赌博不合法。而且我不喜欢参加赢的几率小于百分之九十五的赌局。”

菲尔玛一边转着手上的钥匙一边问我：“你参加过什么赢的几率能大于百分十九十五的赌啊？”

“宿舍四个人凑在一起打麻将，我赢了她们三个整整一大箱白条。”

“……赢的几率能有百分之九十五？”

“作弊的话，就有。”

最后，我们还是宁愿窝在屋子里发霉。

好在我和菲尔玛还是有一个共同的、可以在室内完成的爱好。她得知我也喜欢没事的时候背圆周率时非常惊讶：“我以为你不会喜欢这种好像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事情。”

“要不是因为谈恋爱我都准备冲刺世界记录了。”我从打印机上扯下打印好的前一千位，“先练练？”

于是在除了上课和写作业以外的时间里，我和菲尔玛就靠着背圆周率来不让精神生活太空虚，我是被伦敦的雨雾活生生逼死在门内，而菲尔玛则是彻底被限制了经济自由，去外面转悠没准儿还会被她神通广大无所不能的姐姐给逮住，除了在桌前和圆周率较劲儿，的确没什么可以玩的了。

就在我们突破了一万五千位的那个晚上，我接到了一个电话。

大部分时候我是不接陌生号码的，但是当我在深夜迷迷糊糊被铃声给吵醒，我居然鬼使神差地按下了接听，在我开口痛骂然后挂掉电话之前，我听见了听筒里传来隐约的呼吸声。

“……林萧？”我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顾里……”林萧在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哭腔，“顾里你个混蛋……”

她没头没脑地骂了一句，然后断续地抽泣着，喉咙深处发出的几个模糊音节大概还是在骂我，但我还是捕捉到了重点——这个语气和这个音调意味着，林萧肯定是喝醉了。

我也是掌握了如何和喝醉的林萧交流这个技能的，几个来回的对话之后我就明白过来她为什么骂我混蛋，八成是喝得烂醉，酒精作祟之下，忘了我们已经分手了。

或者说，忘了她已经把我给甩了。

“混蛋……你都不打电话给我……有空和南湘发邮件你都没空和我打电话！”林萧好像又灌了一口下去，口齿也愈发含糊不清，“顾里……你怎么能不要我嘛……”

要不是看在她现在大脑不清醒的份上，我真的很想质问她一句：“不是你先不要我的吗？”

直到林萧在电话那头昏睡过去，我放下手机，才看见刚才她打过来的号码，怎么看怎么眼熟。我把它们写在一张纸上，念叨了几遍，然后开始庆幸且痛恨我对数字的敏感记忆。

那是周崇光的手机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