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九
二月末，暖玉阁那边一直没有派人来催她。安国公主没有到这里，也没有派人过来。紫衣不由得觉得或许是自己多想了，毕竟自己既无让人惊艳的姿色，也无过人的才华，安国公主不该对她如此执着。或许人家只是觉得歉意所以送花来道歉而已。于是三月初的时候，紫衣和赵栖桐说了一声，回了暖玉阁。这天晚上是大相国寺的庙会，在郊外住久了难以见到这么热闹的场景，她便携了丫环们一起去逛。
之前的许多年，赵正都会陪着她在这条街上走。彼时二人言笑晏晏，她仍怀着嫁与他的梦。如今梦醒了，只剩她独自一人。
你明白么？
我明白的。
“紫衣？”身后有人唤她。
她诧异的回过头去，赵正站在那里，一袭长衫，笑意温暖如初。
“王爷好。”她朝他行了个礼，问道，“王爷也出来逛庙会？”
“闲来无事出来走走。”赵正走到她身边来，“栖桐说你住在郊外好几日，你也喜欢那边的景致么？”
那边漫山都开着紫色的小花，赵栖桐给她说过那花的名字，紫衣想了一会儿，只记得有个紫字，别的就记不起了。远郊的地方少有人烟，不似城中这样温暖，花开得少。桃花也只是初放，杏花则全是骨朵。饶是如此，那景致也确实是别样的。
紫衣点头应他：“和东京确实不同。”
赵正笑道：“我自小身体不好不能去那么远的地方，那时候就很羡慕栖桐。如今听你这么说，更想去瞧瞧了。”
紫衣道：“王爷吉人天相，自然会好起来的。”
“借你吉言。”赵正笑着问她，“可愿与我一起走走？”
“不了。”紫衣笑了笑，“我想去相国寺那边，路途遥远，不敢劳烦王爷。”
“这样么。”赵正笑着应了，“那就此作别罢。”
紫衣又做了个礼，携了丫环们往前去。
她并不是想去相国寺，只是不愿在此情此景再面对那张脸。她怕看久了会忆起往事，已如死灰的心会复燃。爱慕了多少年的人，怎能说放下就放下。心中明白不可能是一回事，果真放下又是另一回事了。
这样走了多时，街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行人挤挤嚷嚷，丫环也不知被人流带到了哪里。紫衣到了空闲地站着歇息，便在此时，有人攀上了她的肩。那手的力度很柔，柔得她立刻想起了一个人。那人攀着她的肩绕到她面前，半面的桃木面具下一双漂亮的眸子。紫衣来不及让开，那人已经弯下腰吻住了她的唇。
哎。
还是没躲过。
唇瓣柔软，隐隐约约的是她熟悉的胭脂香。
“被我抓到了。”那人笑盈盈的宣布。
“殿下怎么出来了。”她并不退却，维持着这个距离同安国公主说话。
“今日庙会，皇祖母特许我出来走走。”安国公主往身后看了一眼，那里许多个太监宫女气喘吁吁的跟了上来，“有他们在，你大可放心。”
回过头来看着她，笑问道：“刚才过去的可是王弟？”
紫衣点了点头，又道：“殿下若是无事，紫衣想回去休息了。”
“这样也不肯陪我走走？”
宫女太监们隔得都远，自己的丫环也在一丈外候着，安国公主近在咫尺，掩在面具下的脸几乎就快贴上她。紫衣看着那双凤眸，淡淡道：“我怕殿下。”
她第一次开口这么说，与其将自己对她的惧意遮遮掩掩徒让对方看笑话，不如直接承认来得好。安国公主若诚心交善，那么定会见好就收，若只是心情好的一时之举，那么过不了多久她还会利用自己的这股惧意玩弄她。
安国公主微微撤了身，轻轻叹了口气。
“我没有做错，我喜欢你，所以要得到你。”她的声音很小，故意压着不让周围的人听到，“王弟不能给你的，我能给你。”
紫衣忍不住笑起来：“殿下果真喜欢我么？”
安国公主蹙眉：“你笑什么？”
“殿下，紫衣该回去了。”她盈盈行礼，“夜里天寒，殿下也请早些回宫。”
安国公主看了她片刻：“好。”
紫衣又行了个礼，携了丫环走了开去。
一路回了暖玉阁。刚上楼**便拦下了她，告诉她郡主之前来过。
“郡主找我做什么？”
“没说。”**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好久，终于忍不住道，“你跟妈妈我说句实话，你不是雏儿了吧。”
“什么？”
“妈妈这双眼睛可尖着，是不是雏儿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你住到肃王府那么久，是王爷的人了也不奇怪。不过，你怎么会回我这地方来？”
紫衣凝神不愿应，半晌：“不是王爷。”
“啊！”**一拍栏杆叫了起来，“我就说怎么那么奇怪。是肃王府的人把你赶出来的？沈白那个女人，还跟以前一样无情无义的！”
“妈妈和王妃很熟？”她记得王妃原名是叫沈白。可是肃王妃的名讳，多少人敢这么大声的说。
“可不是么。”**道，“不然你以为暖玉阁后台是谁。”**言及此，微微叹了口气，“还以为你能跳出去。”
“是女儿没有那个福分。”紫衣笑了笑，“妈妈，女儿累了，想先歇着了。”
“去吧。”
紫衣作了个揖，回了自己屋中。
白天的时候暖玉阁大部分的姑娘都在补眠，紫衣这样夜里不常有活做的却清醒着。临屋的绿萝来了月事痛得睡不下，起来到园子里走一走。两个素日不常往来的人见了面，互相问了声好，索性在园子里一起走着说说话。
“来世一定投做男人，免受这活罪。”绿萝皱着眉骂着，“男人什么都好，虽然又一无是处。”
“姐姐说话倒是新鲜。”紫衣笑了笑，“怎么都好了，又一无是处。”
“你竟然笑了。”绿萝好奇的看了她好一会儿，“平日看你愁眉不展的模样，我还以为你一辈子都是那样子了。这样也好，男人不值得留恋的。”
紫衣淡淡应了一声，垂着眉不再说话。
“男人么，什么都能做，三妻四妾还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顶多被人说做风流罢。至于那一无是处，是说他们本性。”顿了顿，“你在听我说么？”
“恩，在听。”紫衣道，“只是男人再是千般不是，最后也是女人的归宿。”
“啐。”绿萝啐了一口唾沫，“谁要靠着他们了。我出家做尼姑也不便宜他们。”
紫衣笑着摇了摇头。
“你瞧你，还做着梦了罢。”绿萝说她，“一位肃王府小王爷还不够，你还要张三李四的全都来一回？还是早早收了心好，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是到暖玉阁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吧。”紫衣道，“之前的肃王爷就是位专情之人。”
“那位么。”绿萝嗤笑一声，“天底下女人那么多，肃王爷有几位？罢了罢了，我看你死犟死犟的不服气，我也不说你。总有一天你受够了罪，才想起我说的话来。男人呐——”
“女人就好了么？”紫衣幽幽道。
“什么？”
女人不见得就好。
紫衣抬起头去，见到不远处凉亭中一张熟悉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