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页若雪============
夜幕低垂,晚风游荡过窗外的树枝,繁茂的枝叶沙沙地摇敲着窗棂,模糊而深邃的阴影在窗户的那端颤曳着。
斑驳的错影使得夜更为幽沉。雏咲深羽敛了敛飘落在脸颊处的一络乌发,侧过身继续躺着,偶尔抬起眼看一眼躺在身畔,睡得正沉的不来方夕莉。黑得隐约显出一丝夕光的秀发洒落在洁白的枕头上,她的睡容唯美得犹如精灵,轮廓如古典雕像般的沉静而优美,只有在每一个细微得几乎令人忽视的颤睫间,才会有一丝如水般婉约而纤柔的忧郁流淌而出。
夜色很深,窗外的风呼啸得更为凄厉,那模糊的阴影投射在窗上如鬼如魅。
雏咲深羽不再多想,下意识地更依偎近不来方夕莉的身边,而睡梦中的不来方夕莉似乎也察觉到了这轻得几乎无声的细碎动作,伸出手臂环住雏咲深羽纤细而流畅的腰际,将她搂得更紧。
在每一个如此刻这般静谧而幽寒的夜晚,她们都会像这样彼此依偎着,相拥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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雏咲深羽是什么开始接受不来方夕莉的存在,或许连她本人都说不清楚。
自从在梦里的夕阳下与挚爱的母亲雏咲深红分别之后,也许是下意识地不愿面对那道深刻的伤痕,雏咲深羽选择回避掉那段往事,许久都不曾再去过日上山。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能够见到不来方夕莉的确能算作是命运的巧合。
作为现阶段知名的艺人,雏咲深羽将所有的精力全部投入进工作,只有在工作里耗尽心力,才能够让她不至于省出细碎的时间去回忆。
那一天到户外拍摄,气温已经转凉,天空也比较阴沉,风也吹得很大,但仍要拍摄一组无袖短裙的封面照,雏咲深羽换上衣服,当拍摄镜头对准自己的时候,立刻就像进入灵媒状态似的,笑得甜美无邪,惹人怜爱,引得摄影师连连赞叹。
结束拍摄之后,忙碌一天的雏咲深羽感到有些疲惫,正巧看到对面那条街上摆着一台自动贩卖机。随便披了一件外套就朝着对面走了过去,刚选择好想喝的花茶想要投币的时候,才发觉钱包落在了拍摄组那里,口袋里只有整钱。
正巧有个人从街角处转过来,她随便拦住:“不好意思,能不能跟你换一些零钱?”
少女面无表情的脸呆滞了一下,就老老实实地去包里掏钱,一抬眸的时候,平静无澜的瞳孔里流露出欣喜的眼波:
“雏咲桑。”
雏咲深羽听到这陌生的少女能直呼出自己的名字也感到非常意外,仔细端详着近在咫尺的美丽脸庞,也露出不可置信的惊讶:“是……不来方夕莉桑?”
不来方夕莉还是雏咲深羽记忆中的模样。窈窕而高挑的身材,黑得透出稀薄橘色的秀发披散在双肩,脸蛋端丽,只是没多少表情。
倒是不来方夕莉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她已经注意到雏咲深羽的打扮了:“雏咲桑,已经算是深秋了,你穿成这样,不冷么?”
听到这样的话,雏咲深羽轻砸了下唇,唇角翘起淡漠的笑意:“没什么,只是在进行拍摄罢了。”
不来方夕莉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露出抱歉的神情:“我都忘记雏咲桑是模特了。”她像是想起什么,走到自动贩卖机旁边将硬币投进,一罐还算温热的咖啡从贩卖机底部掉了出来,不来方夕莉拿起递给雏咲深羽:“喝一点热咖啡有助于让身体暖和起来。”
雏咲深羽蹙起的眉结间一缕纠结一闪而过,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原本想喝的花茶,下一刻她就伸手接过了那罐咖啡,指尖还无意间扫到不来方夕莉微凉的皮肤:“多谢你了。”
不来方夕莉微微一笑,像是想到什么,将脖颈间系着的那条淡紫色的纱巾取了下来,帮助雏咲深羽系在发寒的细颈上,做得自然而恰到好处:“可是毕竟还是身体要紧,就算是为了工作,雏咲桑也要多注意保暖。”
这下子雏咲深羽是真的僵住了,后背挺得笔直。好在这个时候,对面传来拍摄组遥遥呼唤她的声音,两人还未来得及多说什么,就互相留了联系方式,匆匆告别了。
雏咲深羽步履匆忙地跑回了对街,但是在跨步的时候,还是不经意地回眸,正巧不来方夕莉的目光也正看过来,黝黑得深邃的瞳仁里幽光潋滟,隔着一条街的距离,仿佛连她颤动的眉睫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直到现在,雏咲深羽仍能记得那晶莹流彩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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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雏咲深羽回想着,这应该就是两人再度相交的起点。
与其说是雏咲深羽跟不来方夕莉联络,还不如说是不来方夕莉率先跟深羽联系上了。毕竟是一起遭遇过事件的同伴,说起来总归是和一般人有所不同的。
与内心不同,生活中的雏咲深羽可以算作是一颗明亮的钻石,受到那璀璨的光芒吸引,几乎都不用她主动,就会有一些人围绕在她的身边。通透人心的她自然能够清楚地知晓每个人的心思,有些是善意的,也有些是想仰仗她的光芒,无论如何,她都付之一笑,从表面上来说她似乎对谁都不错,实际上谁都没有真正被她放进心里。
她对什么都不在乎,又怎会在乎如何爱人呢?
与雏咲深羽不同,不来方夕莉除了她外,几乎连一个同龄的朋友都没有。偶尔雏咲深羽会想起那位待人和善的咖啡店店长,不来方夕莉也很喜欢黑泽密花,但总归有一点不同。
两个拥有着相同能力,相似经历的少女,几乎彼此都不需多言,就这般牵着手走在了一起。
雏咲深羽的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质,高贵又淡漠,就像一只优雅的波斯猫。她可以对任何她感兴趣的人示好,也能通透地察觉到对方的喜好将自己完美地变装,所以很多人都会喜欢她,但没有一个人能说清雏咲深羽究竟是什么性格,因为他们眼里的雏咲深羽就是他们心中所希望的那个形象,可在这世间,又有谁的喜好想法是完全相同的呢?
只有对不来方夕莉不一样,雏咲深羽这般想着,因为看取过不来方夕莉的心,她意外地发现不来方夕莉心里所想要的,是雏咲深羽能够释放出真实的自己。
有的时候雏咲深羽会很困惑,她有些苦涩地发觉竟然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模样。
太会戴面具的人,是会忘记自己真正的表情。这句话也许是真的。
尽管不来方夕莉和雏咲深羽常常会两人独处在一起,但这样的时光并不多,不来方夕莉还是挂着那台神秘的照相机接着各种委托,而雏咲深羽除了艺人之外,还是学校里的学生。
她们都有各自的生活,空闲的时候就呆在一起,其余的时候各忙各的,也不觉得有什么空虚和想念,至少雏咲深羽的确如此。
对于不能常常陪伴在雏咲深羽身边,不来方夕莉觉得很抱歉。在她的心里,雏咲深羽不仅是值得疼爱的恋人,也许也是一个值得处处关忧的孩子。
为了能够更好地关心,不来方夕莉准备了一本巴掌大的小册子,可以随身携带,每当雏咲深羽有什么事,她就会在上面记上一笔;有时要给雏咲深羽准备便当,她也会在上面记录,基本上那本小册子就成了关于雏咲深羽的备忘录。
有的时候,站在路边的雏咲深羽等候着,就会看见马路的尽头,顶着一头微乱长发的不来方夕莉蹬着飞快的自行车,随着一声“刺啦”的刹车声急急地停在她的面前。还没喘匀气,就从自行车前面的篮子里拿出还温热的便当递给她。
“真是的,如果实在很忙的话打一个电话来让我自己解决不就好了。”
“那怎么行呢?”不来方夕莉转过头,眼神温和而认真,“我要是不来做便当的话,雏咲桑一定会草率地吃一点速食产品,没有营养啊。”
这话说得多么像感情深切的贤惠妻子对待工作狂人的忙碌丈夫,雏咲深羽在心底默默腹诽着,低头吃午餐的时候却微微地挽起了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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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雏咲深羽在这个世间还会对谁有所感兴趣的话,那就只有不来方夕莉了。
不仅是一起遭遇过恐怖的经历,还有两人曾在生与死抉择间的心动,雏咲深羽有的时候会无意识地看着自己的手臂,想着她曾毫无保留地抱住在湖水间渐行渐远的不来方夕莉,将她挽留回这个现世。
当蜷缩着身体封闭在暗无天日的匪里,将自己拉出黑暗的人,不也正是那个人么?
每次想到这里的雏咲深羽不是不曾有过触动,只是这一丝使内心摇颤的触动很快就被母亲抛弃所带来的懊悔和痛苦所带来的冲击消掩得无影无踪,她仍只铭记着那轮殷红如血的夕阳。
那段时期雏咲深羽的心是冷若死灰的,失去了唯一在乎的亲人,独自一个人面对这人影憧憧的繁华尘世。她既感到淡漠,又无可奈何,只能用在镜头里鲜活而艳丽的光芒来欺骗自己。年轻而美丽的皮相只是一副空壳,没有人能看见藏在这精致外表下,那颗几乎融化在落寞里的心。
这个时候出现的不来方夕莉无疑是一个慰藉,她的体贴和温暖都抚慰着雏咲深羽太过孤寂的灵魂。她非常喜欢不来方夕莉凝视着自己的目光,唯有在这个时候,她能完全察觉到那毫不掩饰的温善爱意。有时她甚至会伸手覆住不来方夕莉的眼睫,试着接近那璀璨得如金星般闪耀的微光。
那道微光仿佛能够破除在心上缠绕蔓延的阴霾。
但她没有想过让不来方夕莉住进自己的心,在她的心里独住着温婉而神秘的母亲,她不愿让他人的形象颠覆母亲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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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初冬的夜晚,深邃得没有星光的夜空翩然地飘落下似飞絮般细小的雪花。雪花染素了路旁的树枝,花圃,和倒映着霓虹光彩的街道。
将自己围成绒毛白猫的雏咲深羽在原地轻跺着双足,呼着白气望着黑得几乎阴沉的夜色,温暖的灯火都在抬眸可见的地方,却总感觉虚无缥缈的遥远。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见身后响起匆匆奔跑过来的脚步声,看到几乎连眉睫都沾满白雪的雏咲深羽,不来方夕莉一边将她拉到身边,一边轻声地埋怨:
“没想到你会提前到……竟然都看到下雪了,为什么不到店里去躲一躲呢?”
雏咲深羽难得孩子气地嘟了嘟嘴:“手机没电了,我怕走开就看不到你了。”
“那就躲一会儿再过来么。”
“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提前到呢?”
不来方夕莉轻轻揉了揉雏咲深羽的脑袋,她一边不满地垂着脑袋,一边感受着不来方夕莉轻轻伸手帮她抖落肩上积起的落雪。
“你拿那本小册子做什么?”
“我要记一笔啊。”不来方夕莉瞥了她一眼,眼神里写不尽的温柔,“以后和雏咲桑会面至少要提前半个小时。”
“啊,你真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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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俩相互挽着手臂,也没有说到底要干什么,就撑着一把小小的伞在雪夜漫步。这样细小的雪是挡不住人出游的热情的,她俩也见到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起,有的是朋友,有的是恋人,谈笑风生地从她们的身边擦身而过。身旁的咖啡店里传出咖啡醇厚的香味和点心甜美的味道。
雏咲深羽挽着不来方夕莉的手臂将她带进了甜点屋,随便选了几种精致而可口的小糕点,不来方夕莉则只要了一杯黑咖啡。她俩一边吃着一边走,雏咲深羽忽然想要恶作剧,从袋子里取出一颗巧克力就塞进了不来方夕莉的口中,感觉到指尖擦过双唇的不来方夕莉顿时羞红了脸,一口气喝干了杯里的咖啡。
明明比自己年龄要大,却比自己还要腼腆害羞。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买的巧克力里面掺有白兰地的缘故,她原本冷漠的心好像有什么东西冲出了围栏,要她做出与平常自己的行为截然不同的事情。
也许不来方夕莉察觉到雏咲深羽的脚步有些虚晃,手臂夹住她的身体用了点力气,使得雏咲深羽不至于会因为腿软而摔倒。哪里料到,雏咲深羽直接顺着她的手臂环抱住她的身体,像是想要依靠般地依卧在她的怀里。
尽管两个人的关系一向亲密,但从来没有做出过像这般暧昧的动作,雏咲深羽甚至能够感觉到不来方夕莉的肌肤在一瞬间僵硬的触感,靠在她肩后的脸上浮现出更深的笑容,那是一种恶作剧得逞时的得意。
不来方夕莉几乎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去已经没多少人的车站。一来说不定能够打到的士,二来车站上方有遮挡物,可以让两人暂时避雪。
但是只有一个问题,车站虽然偏僻无人,也能遮雪。可是遮不了凛冽吹面的寒风。思索再三,不来方夕莉还是环住雏咲深羽的身体,试着用拥抱来温暖彼此的身体。
雏咲深羽只是愣了愣,但近在咫尺的微红面庞让她忍不住想要捉弄,她干脆伸出手臂扣住了不来方夕莉的身体,在她柔软而微冷的双唇上轻轻落下一吻。她能感觉到不来方夕莉的茫然失措,双眸睁得大而无辜。
——吻的时候要动情,你这样像木乃伊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接触身体不由地要看取,感觉到雏咲深羽内心的埋怨后,不来方夕莉阖上双眸,开始回应雏咲深羽的吻。
不知从哪里有一簇焰火清啸着冲上苍穹,倏地绽开,将虚无的夜色染得如梦般绚丽而飘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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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一晚后,雏咲深羽对不来方夕莉的态度又恢复成原来的模样,就好像完全不记得那个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不来方夕莉既显得忧悬庆幸,又有着显而易见的黯然失落。
终于有一天,不来方夕莉提出要搬出古董咖啡店,就在这里临时租一间小屋。这样能够缩短两人见面的距离,也可以方便她就近照顾雏咲深羽。
雏咲深羽点了点头,既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不来方夕莉要租的房屋雏咲深羽还亲自去看过,她给她出了不少主意,最后两人选择了一间有着巨大落地窗的租屋。
这扇落地窗正对着夕阳西落的方向,每当傍晚来临的时分,就好像要拥抱着那片烂漫如烧的辉煌落日。
两个人相互帮助地将出租屋装饰得井井有条,原本雏咲深羽有自己的房屋,但由于非常喜欢能观赏到那片壮丽的夕阳,她开始常常在不来方夕莉家里享用晚餐并留宿。
每当夕阳落山的时候,两个人常常会靠在一起欣赏。夕阳对她们而言有特殊的意义,她们总是一起面对着这被人们称作是“逢魔时刻”的景象。
酡红如醉的圆润落日斜倚着水墨般的云彩,那殷红而温润的光彩照得人几欲落泪。雏咲深羽常常依靠着不来方夕莉的身体,神态复杂地凝视这幕景象,在心里默默地将母亲离去的那一幕一遍一遍地镌刻清晰;而不来方夕莉总是从她的背后环住她柔软而微冷的身体,用微薄的体温来温暖这个孤独的女孩。
那的确是一段美丽得近乎童话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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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暖既是解救心灵的良药,又是令人依赖的魅蛊。
孤独太久的心,尝到了温暖的感觉,就不会再愿意重新沉沦在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泽里。
不来方夕莉,绝对可以当得上“最佳恋人”这个称号。
那本贴身不离不来方夕莉身边的小册子几乎快被密密麻麻的笔迹记满了,有的时候雏咲深羽翻一翻,还会惊讶地发现她身上一些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小细节。
她每跟雏咲深羽在一天,就会写一页。
在每一天每一天的相处中,不来方夕莉的料理手艺越来越高明,无论雏咲深羽在什么时候回到家里,都能够吃上温热而可口的饭菜。
不来方夕莉会主动要求骑车带雏咲深羽去她想要去的地方,她的车技很好,骑得轻松而稳捷。每次坐在自行车后座的雏咲深羽靠着她的时候都会感到舒适的安心,这也让时常因学业和工作感到疲惫的雏咲深羽能倚着她的背小憩片刻。
有的时候雏咲深羽也想帮助不来方夕莉接一些委托,但被不来方夕莉委婉而不可辩驳地拒绝了。不来方夕莉说,深羽本来就很劳累了,如果再帮自己那就更辛苦了。弄得雏咲深羽想笑她的同时又有些许感动。
感动触动着雏咲深羽的心弦,依靠着不来方夕莉熟睡的她惊疑地发现,不来方夕莉真的如启明星般带给了她从未有过的温馨和甜蜜。她开始有了依赖,有了思念,那颗饱受孤独和阴郁的心里被一道温暖的阳光射得明亮。
有的时候她甚至恍恍惚惚地想着:也许现在的她已经尝到了所谓的幸福,就算母亲并不在身边。
然后她惊恐地发现,自己已经好久都没有想起过雏咲深红了。
雏咲深羽抗拒着这种情况,她不允许任何人取代母亲在心里的地位。她偶尔可以享受着那温和而甜蜜的快乐,却不允许自己对这份快乐有所依赖。
尽管不来方夕莉深爱着她,她却不知道自己的心思,她不知道自己也爱着不来方夕莉,还是因为失去母亲想要找个能够取暖的同伴。
那个时候,雏咲深羽所在的事务所邀约她到国外去做专属模特,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发展机会,雏咲深羽考虑了片刻后,就同意。她和不来方夕莉开始谈及两人的未来。
“我们分手吧。”
不来方夕莉沉默了片刻,正视着雏咲深羽:“为什么呢?”
雏咲深羽慢慢地说:“谢谢你曾给我过一段非常美好的时光。但是我马上就要毕业了,事务所邀我到国外去做专属模特。我们会分开得很远,所谓长痛不如短痛,分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不来方夕莉问她:“你没有想过我们可以继续这段感情吗?”
雏咲深羽微微一笑,笑容里尽是对自己的嘲讽:“我啊,是一个很习惯孤独的人,因为心里什么都没有,我才能随便融入任何的角色。我们最终还是会分开的,与其最后无可挽回的时候才放弃,还不如一开始的时候就切断这种痛苦。”
不来方夕莉什么都没有再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但雏咲深羽知道,她不会反对的,不来方夕莉从来都没有违逆过她的想法。
而后,她伸手将雏咲深羽拥抱在怀里,久久地拥抱着,不知道这种意味分别的拥抱,可不可以算作是一种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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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段时间的不来方夕莉简直变得如雏咲深羽最初见到她的时候一样,沉默寡言,瞳仁愈发黑得漆透。可是她仍旧在照顾着雏咲深羽,有一天雏咲深羽担任主角的电影上映了,她俩相互挽着去电影院看,看的是夜间场,而且坐在最后一排。
这是不来方夕莉的意思,因为现在的雏咲深羽已经不能算作是普通的人,随便出现在公众场合可能会引起不小的麻烦。她总是这么体贴。
那是一部典型的文艺爱情片,没有什么特别出彩的情节,影片开始于灰蒙天空都在哭泣的雨季,最终也在眼泪中结束。
爱情总是回忆比现实更美,开始的时候是这样,结束的时候也是如此。
雏咲深羽不记得影片到底在讲什么,只是隐约有这样的感触:遗憾也是一种残缺的唯美。
但原本坐在她身边的不来方夕莉,却在看到男女主角临别的最后关头,蓦然落泪。这使得坐在她身边的雏咲深羽惊奇不已,因为她和她交往这么久,从来都没有看过她会流泪。
那凝结着光晕的水珠,真的是眼泪么?
雏咲深羽险些去为她拭掉,但在转瞬之间,不来方夕莉又恢复了原本木讷的面容,就好像刚才那颗水珠只是雏咲深羽的幻觉。
然后电影息止,两人相对而坐,默默无语。
雏咲深羽离开这座城市的时候,不来方夕莉来机场送她,那是她们俩最后一次见面。她原本以为,不来方夕莉不会愿意来,但她还是来了,脸上带着温和浅淡的神情,就像在照顾一个至交好友。
临别之际,不来方夕莉匆忙地将那本她一直携带的小册子塞到雏咲深羽的手上,微微一笑:“这里面都记载着关于深羽的事。你有时看看,要好好照顾自己。”
雏咲深羽去国外做了专属模特,以她的容貌和能力,很快就得到了更多的关注,许多的邀约铺天盖地前来。偶尔得到空暇的时候,她不由自主地会想起在地平线那端的不来方夕莉,不知道现在的她过得怎么样,是不是也会偶尔想想她呢?
可她从来没有联系过不来方夕莉,好几次她都已经拿起了电话,最终放下了。她想,她有什么资格再去烦那个温和而沉默的老好人呢?
所以到最后,得知不来方夕莉去世的消息也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雏咲深羽听得愣了一下,好像是在帮助别人除灵的时候,偶然发生了意外。
那转了一圈的命运轨迹令雏咲深羽觉得讽刺:不来方夕莉因意外得到的能力,最终成了葬送她年轻生命的诅咒。
知道噩耗的雏咲深羽从没有落泪过,她只是时常会不由自主地就失神,回想起两个人初遇的相识,想起她责怪不来方夕莉随便偷看自己记忆时,不来方夕莉呆呆的模样;又时常会梦见彼岸湖边,不来方夕莉的身影终究淹没在深沉的湖水里。
她只是觉得奇怪,遭遇过那样事情都挺过来的不来方夕莉,居然会离开?仿佛是一个荒诞到悲凉的笑话。
雏咲深羽始终相信不来方夕莉还活着,活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像以前那个样子,只要听见谁有麻烦都尽心竭力地上前帮忙;空闲的时候,擦着杯子,认认真真地泡着咖啡。
她还过着以往的生活,只是雏咲深羽看不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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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本不来方夕莉交给雏咲深羽的小册子逐渐变得很旧了,上面的字迹也开始模糊得消失。
她偶尔翻开的时候会想起母亲和不来方夕莉。她想,那个家伙并没有死去,只是和母亲一样,去了夕阳那头的隐世,回不来而已。
多年后一个深沉的夜晚,一阵凉润的风从微开的窗缝间吹进来,掀动着小册子的纸页飞快地旋转着。雏咲深羽有感什么,忽然睁开眼睛,眼前站着一位穿着白无垢的少女,发髻边挽着淡紫的百合,容貌恬静而美丽,她的瞳仁清莹而通透,就像晕着模糊光彩的水晶。
不来方夕莉就站在她的面前,雏咲深羽恍惚中觉得她此刻的模样非常的熟悉,好像曾在哪里见过,却一瞬间想不起来。
不来方夕莉的笑靥一如记忆里的温和而恬淡,她伸手抚摸着雏咲深羽的脸颊,微微笑着:“总感到有人在思念我,所以我过来看看。果然是你啊,深羽。”
雏咲深羽呆呆地看着她,浑身像僵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不来方夕莉轻笑着叹道:“深羽,你应该知道过度的思念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我今天来看你,就是要来跟你说再见的。”
她轻轻地靠过来,双唇轻轻触到雏咲深羽的唇上,微凉而软润的触感,雏咲深羽甚至生出一种错觉,她在吻一朵晕着清透花露的白玫瑰。
从她眼缝里射出一道光华,一如点亮夜空的星辰,一如当年相遇的时候,她温善得凝着水色的目光。
“不许再想我了。好好照顾自己,开始你新的生活吧。”
“再见,深羽。”
她转身离去,背影飘忽得像一抹随风摇曳的白光,霎时间就不见了。
雏咲深羽惊慌失措地从梦里惊醒,四围什么都没有。窗外依旧是阴沉的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飘起细细的白雪。
万物寂籁的时候,那本手记的小册子从桌子上滑落,潸然落泪的雏咲深羽胡乱抹着泪痕,几乎是连摔带跑地扑过去,原本就破旧的小册子已经彻底坏了,每一页的字迹都已经消失不见。
朔风拂着雪花吹进了温暖的房屋,一粒细小的雪珠滑在苍白的纸页上,衬得每一页白纸若雪。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