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 9

哪怕一秒也罷，只快一秒也好，也想更早見到妳————。

比迎面劃過臉頰的春風更快的，不知疲倦更加大幅度的步伐，還有這顆悸動的心———都是對妳積存滿溢的思念。

映在墨綠雙瞳裡的，是比嫩粉櫻色更耀眼數百倍的柔和金粼。

希本以為直到畢業典禮也不會再次碰面的那個人，就如此毫無預兆地出現在視界裡，像魔法一樣，是她從始至終不具勇氣去幻想的景象。

站在五十公尺外的年輕金髮女性，平時總打理得貼服柔順的金髮此刻略顯凌亂，及眉瀏海亦失去既定界線，胸膛略快起伏著，因氣喘而臉紅的模樣是與往常截然不同的絢瀨繪里。她跟希同樣身穿沉黑學士袍，然而四角方帽已失去蹤影，不知是否因過急的腳步而中途脫落。

太過驚訝，希只能睜大眼睛看著突然現身的繪里，僅僅明瞭這顯然並非是偶爾的相遇。

清澄通透、宛如放晴空色的瞳仁凝望著她，從前拒人於千里的冷漠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率直得彷彿勢要將眼前事物貫穿的堅定視線。

不再逃避四目相交，皺起眉宇間盡是倔強與堅決，猶如從前那個難以聽進他人意見，甚少安然妥協又討厭輸掉的學生會會長———是希最熟悉的，最喜歡卻也有點拿她沒辦法的繪里。

她最喜歡的纖細但不失凜然的高挑身影，正踏著平穩規律的步伐朝她前來。縱使雙腿修長不需要多加心思仍能輕鬆快速縮短這樣的距離，繪里一如以往踏著較快的腳步，好像還比平時更快、更快地來到她的面前。

距離太近，近得久違，有那麼一瞬間讓希沉迷於仔細端詳那標緻的五官。

比花開更惹人心動，是讓沾染在披散肩頭、實黑禮袍、埋藏在呼息裡讓人安心的淡淡芳香。

果然，還是很想念這張臉，瘋狂似的想念屬於這個人的一切。

「恭喜妳畢業。」平復呼吸，繪里依然染著淡紅的臉上掛起淺笑。「———希。」

六年前的四月，從後追逐而來的人是東條希。

六年後的今天，在她身後追趕到來的是絢瀨繪里。

追逐者與被追逐者身份互換了，不變的卻是那份將近執著、熱切的心情。

不再是每每滑過喉間、奪出脣瓣時都會無聲刺痛心臟的“東條同學”以及“絢瀨同學”。

不如趁著最後一次在這裡散步吧。

在互道祝賀的禮節對話後，希毫不猶豫地點頭接納了繪里的提議，兩人就這樣漸漸走離鋪滿櫻花的通學大道，繞著陪伴她們走過數年大學歲月的校園漫步。

繪里走在前頭，希走在僅僅兩步只差的後方，從前養成的習慣無聲無息重現。希記得繪里曾經鼓著臉說，從今以後她們都要並肩走，沒有誰會落後，更沒有誰會被拋棄，所以希要改掉這種習慣。雖然當時難為情地嘿嘿笑著答應要求，有些習慣始終還是會週而復始，有時候是無心的，有時候則是故意的。

她喜歡那挺得筆直的背影，走起來步伐平穩踏實，臂膊看起來那麼纖細，卻能背負比誰都更多的責任，只是太多時候都過於勉強自己了。

因此，她想一直成為這個人的支援，在她有需要的時候從背後輕輕推一把。

一直以來都抱著單純的想法，有意無意放慢步伐走在繪里的後方，這麼純粹的希望最後發展成愛戀甚麼的，是希始料未及的。

其實，即使繪里不再喜歡她，僅僅能從後凝望著最喜歡、最珍惜的背影，對她來說已經是最大的幸福了。

若然她們的感情將於今天畫上完整的句號，只要能再看著繪里的身影再多一會兒，那她也再也沒甚麼奢求。

———真的僅僅注視守望著這個背影就心滿意足了嗎？

尖銳的，毫無修飾的提問於希的心間迴響。

事到如今，再逃避再嘗試努力去忘記也是徒勞的，再多的思緒亦不過是自欺欺人，是她最擅長的逃避小伎倆。

越凝視越移不開視線，猶如初見那束著燦金馬尾的少女，任何話語亦無法描述胸中騷動發燙的感情———答案，恐怕早就在回握那緊牽自己的手的時候已浮現心底。

離最喜歡的人僅僅兩步之距，這份貪婪的心情膨脹得彷彿要撐破胸膛，希知道的，她再無法拿命中註定等形同虛無的藉口欺騙自己。

“喜歡妳，比這個世界的所有人都更喜歡妳。”

繪里曾紅著臉在耳邊低聲呢喃的情話，她也渴望原句轉告對方。

想要一直牽手走到白頭，即使到未知的世界甚至轉生也想要再次與妳相遇，不論多少次也希望與妳相戀。

「我為之前的失態道歉。」首先打破沉默的，是繪里。

突如其來的歉意讓希毅然從思緒中抽離，看見對方尷尬的神色便隨即意會到所提何事，果然繪里還是很介懷那個晚上的小插曲。

「嗯嗯，沒關係。」希搖搖頭，同時揚起柔和的笑容。

聞言，繪里似是放下心頭大石般舒一口氣，金眉卻仍然輕皺著，冰藍的眼睛直勾勾凝視著前方，心緒卻從未落在四周的景物。

她稍稍偏頭往後張望，然後放緩步伐，讓自己的右邊能總有那頭亮麗的紫髪落入眼簾內。

總覺得只要有希陪伴著便無比安心，多麼惱人的迷茫和猶豫亦會一掃而空，連必須親口告訴、或許會使對方失落的話語的勇氣也湧上心頭了。

悄悄瞥望神色柔和的側臉，繪里稍微深呼吸，開口道：「…那個呢，今後我就要去俄羅斯工作了，艾莉沙也會入讀那邊的大學。」

就像佐藤所說，她那尚未正式分手、依然牽掛著的戀人，真的要遠赴故鄉了。

即使沒有事先得知這個唐突的消息，大概也不會展現出吃驚的模樣吧。

並不是因為希不在意，正是因為太在意太珍惜，因此比驚訝更肆意充斥胸膛的是更多的苦悶。

明明，還不想這麼快面對殘酷的事實。

「……嚇一跳吶，之前都沒有聽說過呢。」希揚起任誰都看出非常勉強的笑容，語調輕得彷彿下秒便會被風吹散。

「嗯，畢竟是不久前才被通知被聘用了，一切都來得有點匆忙，但是再過幾天會通知μ's的大家。」

有那麼一瞬間，繪里幾乎失去與那雙墨綠色雙瞳對視的勇氣。

無法不去在意，無法無視那只剩悲傷的笑…她又再次傷害最喜歡的人，明知道只會帶來悲傷，卻是沒有辦法更不可迴避的事情。

沒問題的，えりち肯定很快就能適應那邊的生活，而且到哪裡都能大展拳腳。

聽似客套話其實一字一句都包含真摯，希的祝福傳到繪里的耳邊，毅然變成無聲無息地刺痛著心臟的密麻細針。

「其實，我也快要搬家了。」

希的話語是那麼的輕柔，在她的耳際迴響。

她們始終得選擇各自的未來，始終得朝所選的道路前進，希自然也不例外，她竟然差點忘記這件事。

「是嗎…也是呢，留在這裡也快七年了吧。」繪里仰頭看著晴空，一望無際的蔚藍留有飛機劃過天空的一道印記，從末端開始慢慢往周圍散開，再不久後這道看似紮實的白痕亦會消散，就像共同擁有過多少回憶的她們，最後也無法避免曲終人散。

希，本來就從來未曾在任何地方長期停留過，離開，對她而言才是理所當然的。

「嗯，真的是時光飛逝吶。」希輕聲說著，目光同樣移到天空。「能待在同一個地方這麼久，簡直就像奇蹟。」

「希又在說些像是出自中年大叔口中的話了。」

「我是真的這麼認為的嘛，感覺眨眼間就這樣度過好幾年了。但是，在不斷流逝的時間裡，在這麼大的世界裡還能碰頭的我們…真的是奇蹟呢。」

跟妳的相遇，匯聚大家的青春和汗水所寫下的過去，不容置疑全是不可思議的奇蹟。

天空的顏色讓她憶起最喜歡的那雙水靈雙眸，因此視線又不禁回到那稍高的背影，被那頭隨風輕輕搖曳的披散金髮懾魂，記起那道銀鈴般悅耳柔和的嗓音甜膩地喚著自己的名字。

不論多少次，都會如同奇蹟降臨般再次喜歡上妳。

偏頭看著又不自覺落在後頭的紫髪少女，繪里毅然停下步伐，轉身面向對方。

「我…有想要跟希道歉的事情。」直視那深邃的綠瞳，宛如湖泊般平靜地映著她的臉，耐心地等候著她的懺悔。

已經走到這一步，退路這個選項再也不存在。

「那天沒有回頭地踏出家門，往後的每天都只會逃避，讓妳跟這麼膽小的我糾纏到現在，對不起。」

繪里能感覺到喉嚨乾涸，難受得吐出每個音節都必須費盡渾身的力氣。

「一直以來都沒有考慮過希的感受，像個野蠻驕縱的孩子一樣渴望妳只陪伴在我的身邊，連心裡漸漸累積起怨氣也沒有意識到…因為這麼幼稚的我令希傷心了，很對不起。」

被妮可狠狠地責罵一頓才意識到自己的問題，意識到的時候卻已經為時已晚，對不起。

「自私地決定離開這個地方，離開妳，真的很對不起。」哽咽著，喉嚨被洪洪烈火燃燒似的炙痛著，被懊悔和難過貫穿千瘡百孔的心，縱使如此，依然伸手輕輕握著那雙略小的手，像是把稀世珍寶捧在掌中般小心翼翼收緊交握的力道。「還有…即使希的心已經不再向著我了———」

“不要讓自己後悔。”

「———過去的我、現在的我以及未來的我都會仍然喜歡妳。」

真的、真的、真的很對不起。

讓妳喜歡上這麼自私又差勁的人，對不起。

被這麼任性又屢次讓妳落淚的人喜歡著，肯定會很困擾吧。

但是實在太喜歡了，喜歡得根本沒辦法放手讓妳離開，無法制止對妳無窮無盡的思念，無法阻止會讓妳困擾的告白逃出雙唇。

對不起。

真的很對不起…。

———總是這樣。

似是自言自語的呢喃打破短暫的沉默。

「———えりち總是搶著把話說完，總是不等別人回應，一直以來總是這樣。」比平常要低沉的嗓音帶著一絲慍怒。

就像掙扎著要繼續反對還是協助μ's之前，突然朝追上來勸告的她高聲喊出心底話，明明難過得眼淚都湧出來，卻依然倔強地丟下話語便逃走。

是源自不滿的憤怒，是純粹的遷怒還是過於糾結的情感導致的鼓譟，希自身也無從得知。唯一能肯定的是，她需要眼前的這個人拋棄過剩的想法，好好地傾聽他人渴望傳達到心裡的話語。道歉甚麼的，罪惡感甚麼的，顧慮甚麼的…全部都不需要，只要靜靜地聽她說話就好。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繪里的固執，要是此刻沒有緊緊抓緊這雙手，恐怕又會讓繪里就這樣逃走。

「吶，えりち，聽我說。」回握微微發抖的手，稍微抬頭望見那泛紅的眼角，是不是把對方嚇著了呢…希不禁放輕語氣。

「讓えりち寂寞了，對不起，我真的是個不稱職的戀人。」額頭貼著額頭，凝望著緊緊交握的她和繪里的手，眼簾半垂，輕歎一口氣。「還有非常固執的時候，為了無謂的事情爭執起來的時候，還有很多很多大大小小的缺點和毛病…都很對不起。」

「但是呢，大概沒有誰不會犯錯，或許根本沒有對錯…我們也是一樣的，不是嗎？」嘴角微微往上勾起，好看的弧度在希的臉上展現。

過份的惡作劇也好，不合時宜的任性要求也好，慵懶怕麻煩的半吊子性格也好…知道這些缺點還願意統統接受並包容的，只有絢瀨繪里。

繪里沒有察覺到自己的好，就像她從不覺得繪里任性自私，因為相愛中的人不會意識到彼此的問題所在。

並不需要修飾的言辭和過多的道歉，這正正是她們依然相愛的證據。

這次，再也不會讓最喜歡的這個人逃走。

「高中畢業禮的時候被えりち搶先，這次輪到我來說了。」

拇指輕輕撫著對方已經不再顫抖的手，無言無語，不想再次失去的心情化成勇氣，希默默下定決心。

這次，就讓她來抓緊繪里的手。

———我喜歡妳，請跟我交往。

最喜歡妳了。

從來不需要道歉，相愛的人不需要道歉。

不論彼此間曾經發生過甚麼事情，因雞毛蒜皮的小事而拌嘴也好，因顧忌太多、太膽小而讓兩顆心疏遠也好———東條希也最喜歡絢瀨繪里了。

希望妳能回來我的身邊。

蒼藍瞳仁裡盡是驚訝與喜悅交織的情緒。

繪里能感覺到早已泛紅的眼角傳來的腫痛，視野一度被霎那間湧現的溫熱水氣朦朧，但熾熱發燙的感覺只停留在眼眶內打轉，並未滑落。

視界漸漸恢復清晰，柔和的墨綠色眼睛同樣充斥著水氣，眼中始終只映著繪里的模樣，而那最愛的溫柔笑容正在為她再次綻開。似曾相識的場景，熟悉不過的悸動，讓她想起高中畢業典禮後拉住紫髪少女的手腕，紅著臉，把偷偷藏起來整天的一支紅玫瑰遞到對方胸前，口吃著告白的時候。被告白的少女落淚了，害羞地笑著接過玫瑰，點了點頭。

那個瞬間，繪里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而現在，這份心情不但沒有被遺忘，反而膨脹更甚。

此時此刻的絢瀨繪里，幸福得想要哭泣，像個孩子般放聲哭泣。

但是，不行。

「謝謝妳…但是不行的。」

緊握著希的雙手，力道不大，卻彷彿要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能使指節彎曲，才能穩穩握住那雙手。

誰也不曾猜想過原來比起欣然接受，拒絕所愛的人需要的勇氣更多———要面對深愛之人的勇氣，也必須具有審視自己的勇氣。

「我也很喜歡希，可是現在的我還不夠成熟，還是不能改掉自私的佔有慾。這份自私只會把妳關在籠牢，只會讓這份感情變成痛苦的枷鎖…像這樣重蹈覆轍，會再次傷害希，而這並不是我希望得到的結果。我很清楚的。現在的我還沒有讓希真正幸福的資格，至少不是現在的我…。」

就像強行折斷小鳥的雙翼，好讓牠永遠不會離開自己一樣。

就像當初希只是稍微抽空幫助ほのか她們，自己就在後輩面前朝希遷怒似的大聲呼喊，那些連自己都被嚇到的行為。

怎麼可能會希望落得這樣的結果？

可是繪里亦無法保證現在的自己是否就能徹底改變這種過份的欲望，畢竟要改變並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辦到的。

有太多未知數，而在那其中，唯一能肯定的是她不會再讓那樣的可能性出現。

被無奈和苦澀渲染的淺笑自繪里臉上浮現，有點自卑，有點悲愴，跟舊時總自信滿滿的模樣截然不同。

茫然地看著對方揚起談不上高興的笑容，傳入耳中所謂理由無一能在空白的腦海裡消化，希只能無言地凝望著眼前人，聽著對方的話語，被對方牢牢抓住，身與心亦然。

「更何況，我們也快要各散東西了，我也不知道將來會不會回來…」

看吧，臨行前明知道會讓對方牽掛，卻執意跟自己最喜歡的人坦白，果然是很過份很自私的行為吧。

繪里小聲說道，笑容裡多了一份自嘲。

「現在的我無法給予甚麼承諾，只能更努力學習怎樣成為更好的人，但是喜歡希的心情不會輸給任何人，所以能聽我繼續說下去嗎？」

低柔的嗓音漸近漸遠，有些能確切傳到希的耳邊，有些卻在她花白的頭腦裡變成破碎的亂碼，無法組織成有意義的字句。

靜靜地凝望著那雙冰藍眼睛，連熾熱的水滴從臉頰滾滾滑落亦沒有察覺到，任由它們肆意留下淡淡的痕跡。

不要哭。

希最喜歡的少女輕聲說道，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淚。

動作跟她的嗓音同樣溫柔細膩，輕得像拂起地上散櫻的微風，有一瞬間以為能追逐那陣春風，收緊五指卻發現原來甚麼都抓不住，原來它是沒有形態的騷動。

小學的時候，曾經努力追著風全力奔跑，那個時候的東條希真的認為終有一天能捕捉到無色無形的風。

長大後，卻發現其實根本無法挽留根本無法停留的事物，包括風，包括時間，包括人際，包括感情…

在那當中也包括妳嗎？

「未來妳一定會有更多際遇，會擁有很多能長久相處的好朋友，也會跟很棒的人們相遇。」

不要，我不要聽到妳說這些話，不要說這些要像是要結束一切的話語———

「如果將來妳遇到一個比我更好的人，請勇敢地追尋自己的幸福，比誰都更快樂更幸福地生活下去。」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不要離開！

えりち不在的話又怎麼會幸福！

不要再說這些好聽卻根本沒有意義的話了！

不要再繼續說下去了！…

突然一道暖意包覆身體，讓混亂不堪的思緒赫然靜止。

無比懷念的淡香充斥鼻腔，金色的髪絲佔據了大半的視界，緊緊環在腰間的雙臂越漸收緊，緊得發出絲絲疼痛讓希脫離席捲理智的情緒浪濤。

隔著禮袍和薄毛衣還能清楚感受到被溫熱淚水打濕肩頭，那張白皙美麗的臉幾乎完全埋入她的肩窩裡，擁著她的雙臂乃至全身，均在微微抖動。

「最後…我有一個自私的願望。」沙啞且哽咽的嗓音在她的耳邊悄悄響起。「在遇到那份幸福之前，希望妳不要忘記我。」

—————希望妳不要忘記我。

重複一次，再重複一次。

這份最真實的心情連同肩窩裡細碎的哭泣聲，與自己壓抑不住的抽泣，交織，融合，在希的心間迴響著。

希伸出雙手回抱那比從前消瘦了少許的身軀。

「…嗯。」

不會忘記的。

即使えりち再不會回來也好。

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