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无标题

作者:JacieNL
更新时间:2015-05-23 2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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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8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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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按语:可能有人看出来了,我正努力尽快完成余下章节。希望能保持这个速度!快要期末考了,祝我好运吧,顺利的话就可以继续更新了。敬请期待!


第四十一章 屠杀号令


战争即将爆发。


水手、士兵、奴隶全体整装待发,强壮的平民也被征召入伍。艾莎从没想过自己还能等到这一天,王子们都穿上了盔甲,她站在他们之中,而不是队列前方——如今马库斯占据了那个位置,因为她已欣然交出权柄。如今她只是一名战士,扮演着她天生注定的角色。


“我的孩子们,”马库斯说,“我们终于赢得了一场伟大的胜利。不是战场上的战斗,而是我们内心的战斗,那里才是真正的战场。我们的心变得软弱、堕落已经太久了。但那都已经过去,只要我一息尚存,只要你们团结一致,就决不会再发生。今天,我们站在这里,宣誓摒弃我们心中的软弱。”


马库斯全副武装,气宇轩昂。他蓝色的眼眸透过头盔上的Y型开口闪着热切的光芒。哪怕此刻他站在孩子们面前发表热情洋溢的演说,艾莎仍能从他眼里看出对战斗的渴望,对杀戮难以餍足的欲求。但还有更多情绪。还有一种紧迫感,不只是为了他自己,也是为了埃德蒙。


该是取回最后几块魔镜的时候了。


“你们中或许有些人犹豫不决,或许有些人心怀怜悯。不要迟疑。不要让内疚之情动摇你们的信念。这难道不是自然的召唤吗?我们,身为强者,理应取代弱者,在重生的火焰中彰显我们的荣光,这就是自然的法则。这就是世界进步的本源,亘古不变。遏制这一发展,是对国家、对人民的伤害,是懦夫所为。权力之所以存在,就是为了供人攫取!若我们不能以法则规范混沌,又与鸟兽虫豸何异?


“我们身负天降大任。我们是征服者。我们是拯救者。不久,战争将要打响,但我现在就可以向你们断言,我们有担起这份荣耀的坚忍,有取回我们应得之物的勇气,更有为了更伟大的利益挺身而战的力量。


“如今黑暗崛起,帷幕紧闭,整个世界沉眠不醒。在和平的黑幕下,世界日渐衰退,直到今天……我们甚至看不到一丁点欲望的火花。和平只能令社会停滞不前。我们将以斗争为立身之本!面对和平这样的隐患,我不会以中庸之道束缚思想和言行。我不会屈服,不会推诿,不会宽恕,不会妥协,不会后退哪怕一步!让我们向着胜利前进!”


马库斯大步走出王座厅,头盔上红白相间的羽毛在脑后晃动,腰上两把佩剑铿锵作响。艾莎跟了上去,准备踏上最后的旅程。


当旅程结束时,她将回到安娜的身边。


*


“惊愕”实在不足以形容她看到地精时的感受。


安娜是听着这些神奇生物的故事长大的。看到他们以血肉之躯——不,是岩石之躯——站在眼前,让她感觉犹如置身梦境。大人们告诉孩子,好地精会取走枕头下面的乳牙,放上一些小东西作为交换。如果孩子表现得好,好地精就会送他们圣诞礼物,还会在新的一年给他们带来好运。当然,坏地精会来抓走坏孩子,吃掉他们的脚趾头。


“你们不吃脚趾头吧?”


“不吃。”佩比笑道,但他接着停顿了一下,“唔,我也不太确定我们到底吃什么。我想我们根本就不吃东西。多奇怪啊……”


安娜为自己的失礼连连道歉,解释她只是对他们的出现猝不及防,还有她自然是高兴看到他们的。她觉得她多少习惯了地精的存在。他们似乎大多对她充满好奇,正如她对他们充满好奇一样。这让她深感安慰。


佩比吃吃笑着,介绍了其他地精。安娜跪下来专心看着每一个地精,努力记住他们各自的特点。佩比身披斗篷、戴着头饰,布尔妲挂着一条粉色水晶项链。一个地精背上长着奇怪的棱状突起,另一个地精有鲜红的水晶。每个地精都是同样灿烂的笑脸、同样矮胖的身材,却又有够多不同之处,让安娜忍不住左看右看,试图把每个不同的特点都找出来。


“这一切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安娜笑道。


“接待你是我们的荣幸!”布尔妲拉着安娜的手,仔细打量着她。安娜一时也不知自己是否该受宠若惊,她很是费了一番口舌才说服布尔妲别再盯着她的牙看个不停。“很少有客人来拜访我们,更别说是你这么礼貌的客人了!”


“布尔妲,拜托,让安娜喘口气吧。”幸好,在她开始夸赞安娜的眼睛前,佩比把她推到了一旁,“我们有要紧事要谈。”


听见佩比提起她,安娜回头望去,她突然想起佩比刚才也叫过她的名字。“你们到底是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我们看见你和魔镜之子一起去了她的故居。”佩比说。安娜虽不明白这个绰号的意思,但能猜到他指的是谁。她不禁注意到,佩比提起艾莎时,其他地精都交头接耳。“我们已经守望那地方很长时间了。”


好吧,这可以解释那地方为什么保存良好。


“等等,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算是某种纪念吧。”佩比说,“想想是谁带你来这里的?”


“这么说,那个艾莎是真的?”安娜摇摇头,“但那不可能。艾莎在南埃尔斯,而且她早就不是八岁小孩了,相信我。等等!她是你变来给我带路的吗?”


“不,不是我。回忆是非常真实的东西。”佩比嗓音里的肃然让安娜不自觉地平静下来。“在某些发生过可怕悲剧的地方,通常会留下……烙印,那是痛苦持续不断的回声。不是人人都能看到它们,但你非常重要,安娜。”


“我、我不明白。对不起。要吸收的东西太多了。”


面对微笑的小艾莎时,安娜几乎忘了那所被毁的老宅里发生过什么。得知艾莎的记忆徘徊不去的原因,就像被冬日的雨水浸透一样令人刺痛。现在事实又证明地精不仅真实存在,而且密切关注着那个地方?他们为什么要操这个心?他们到底在意艾莎什么?


“我能理解。”佩比边说边扶安娜坐下。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把腿抱在胸前。“不过,我也许能帮你答疑解惑。”


“好吧,”安娜低声道,“那你们为什么要在意艾莎呢?”


“我们是由魔镜而生。你已经见过魔镜了吧?”见安娜点头确认,佩比继续道,“我们称艾莎为魔镜之子,因为魔镜原本属于她,只能由她的心控制。任何与她有关的事,也就与我们有关。”


“可我们在下面堆雪人的时候,你们为什么不直接来见她?”


“我们已经见过艾莎了,”佩比说,不等安娜追问,他就继续说了下去,“就在你们俩到她故居的前几天。她来这里寻找我们保存的魔镜碎片。”


安娜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刚听佩比提起那次会面时,她以为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早得可以追溯到她孩童之时;而不是不到一星期前,艾莎应她要求来到这里的时候。安娜咬住嘴唇。她本以为艾莎同意回阿伦戴尔是因为她,是她想错了吗?难道艾莎来这里只是为了寻找碎片?也就是说,根本与她无关。而她竟以为可能有别的原因,她简直要为自己的愚蠢发笑。


“那才是理所当然的吧。”安娜说。


“恕我冒昧,我觉得情况恐怕不全是你想的那样。”佩比微笑着耸了耸肩,安娜猜想这是安慰的意思,“她到这里不只是为了魔镜,也是为了你。”


“我们管她那样的人叫活死人,因为他们已经没有心了。”布尔妲说。


“因为她制造了一个圣骨匣。”安娜说。


很难想象艾莎会被当成活死人,好像她是食尸鬼之类东西似的。听到这个词时,安娜想到的是某种披着斗篷、吸食灵魂的野兽,而不是艾莎那美丽优雅的形象。说真的,巫师似乎更适合活死人这个称呼。


但与此同时,安娜能理解地精们为什么这么说艾莎。


她不愿承认,但艾莎的面孔被非人的仇恨扭曲、满脸血污的情形,依然在她脑海中萦绕不去。有那么一瞬,极短、极短的一瞬,她曾心生恨意……


安娜也说不清她当时是否害怕。


“要接受我们所爱之人的不完美,并非易事。”佩比说,“要接受我们自己的不完美,或许更是难上加难。”


布尔妲点点头。“那不是一个轻松的决定,但为了你,她想重新变得完整。她到这里来寻找恢复的办法。虽然不太健康,倒也值得钦佩。”


“你是说……艾莎想知道怎么才能取回她的心?就为了我……?”


要对往事耿耿于怀,要用愤恨填补艾莎留下的空白是如此容易;但安娜心底明白,艾莎是在乎的。艾莎曾经如此憎恨自己的过去,说心是她的弱点,她甚至连那段记忆都难以忍受,为此挖出自己的心丢到一旁。但为了安娜,她愿意重新接受它。


“这是否消除了你的疑虑呢,安娜?”


“说实话,这反而……让我有了更多疑问。”


“有疑问是好事。说明你愿意去倾听。”佩比说,安娜笑了笑,“正如另一个曾经来过这里的男孩。你大概认识他:南埃尔斯的古斯塔夫。”


安娜的笑容不见了,这样的称赞在她听来更像是种侮辱。古斯塔夫恐怕是她最不希望成为的人了。“是啊,我认识他。古斯塔夫是个疯子。”


佩比皱了皱眉。“我不知道他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但我认识的古斯塔夫绝对不是疯子。你能多跟我讲讲吗?”


“嗯,他企图推翻他父亲的统治,后来——”


“失败了。”佩比接口道,见安娜睁大了眼睛,他继续说了下去,“对,我鼓励他在父亲造成更大危害前,阻止父亲的疯狂之举。”


“对不起,”安娜义愤填膺,“我想我可能听错了。你是说你怂恿他发动叛乱推翻他的亲生父亲?”


“不是所有父亲都像你父亲那样,安娜。有些人的所作所为,理应有人阻止。古斯塔夫意识到了这一点,才来向我寻求忠告。”佩比轻声道。


“什么样的理由能让这种事变成理所应当?”


佩比注视了她一阵子,然后斟酌着缓缓开了口,一字一顿,清晰得不容置疑。“古斯塔夫过来时,马库斯就在悬崖下面。”


“在悬崖……下面——!”安娜的声音戛然而止。或者不如说,突然的顿悟令她艰于呼吸,更说不出话来。她脑内思绪飞转,努力清理着杂乱的时间线,可怕的真相让她头晕目眩,胃里一阵翻腾。


在悬崖下面,佩比是这么说的。


悬崖下面是艾莎的故居。


古斯塔夫发动叛乱是二十年前的事,那时候艾莎最多一岁。可按照艾莎的记忆,马库斯是在她八岁时找到她的,所以中间那七年时间里——?


“马库斯在那里干什么?”安娜哑声问道。


“这个问题的答案,我想你已经心知肚明了。”佩比闭上了眼睛。


“我就知道他不可能那么碰巧在关键时刻出现。”安娜忍不住一跃而起,大声喊道,“那都是计划好的,马库斯一直在监视她!谁知道他还干过什么?他现在又有什么阴谋?我必须告诉她,我必须——!”


“不!”佩比抓住她的手,直到这时安娜才回头看见他眼里的挫败,还有失望。“你对艾莎又了解多少,让你自以为足以改变她的想法?不依靠你体内的圣骨匣碎片,你什么时候能看到藏在面具下的那个人,而不是其他?”


安娜停止了挣扎。佩比松开她,她踉跄着退了两步,手无力地垂在身侧,两腿发软。佩比说得没错。归根结底,她确实所知甚少。没有了圣骨匣,她就无法理解艾莎的所思所想。她所能看到的只是她眼前的人,或者艾莎,或者女王,总是其中之一,却永远看不到两者并存。


“我不是要拦着你,”佩比的语气柔和下来,“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安娜。”


“我只想帮她。”安娜喃喃道。


“有些答案理应由你自己去发现。有些决定必须由你自己去做出。”佩比说,“否则就没有意义了。”


“我、我懂了,我想。”


“不,你还不懂。但你慢慢开始明白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现在我该怎么办?”安娜问,“我还是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显然我把一切都搞砸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修补……”


她突然闭了嘴,没有把话说完。


她知道她想说什么,那是她不愿承认的事实。


她不知道该怎么修补——艾莎。


“这就是你所面临的问题,”佩比说,“但我相信你很快就会把它解决的,安娜。亲自了解真相,总比道听途说来得好。”


“等等!”安娜伸手叫道,但佩比已经蜷成一块死气沉沉的大石头,再次陷入了沉睡。其他地精同情地看了看她,一个接一个滚向一旁。安娜无助地举目四顾,希望有人愿意多停留片刻。


“亲爱的,我很抱歉。”布尔妲迈着笨拙的步伐走近,安娜大大松了一口气。“你只要记住,你改变不了任何人,因为……人并不会真正改变。”


“什么?那我永远都没法修补任何东西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人有时会作出错误的选择,亲爱的,还有……之前那姑娘过来时,我可能对她太苛刻了。”布尔妲笑着拍了拍她的脸,“别这么消极。一点都不像你的风格。等你解决完所有问题,再回来看看吧?”


布尔妲也离开了。


她又是孤身一人了。


*


艾莎立在船头,伸出双手召唤魔镜的回归。


这动作她做得驾轻就熟。虽然开始时有过麻烦,魔镜碎片的低语汇聚起来,几乎淹没她本身的思绪,但她学会了如何让它们保持静默。她像马库斯教导的那样对它们进行压制,然后就可以控制它们的力量。一切都自然而然。召唤那些碎片并将它们吸收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仿佛它们自己也渴望着回归。当然,艾莎还记得地精们说的话。或许,这些碎片确实怀着渴望。


这些天来,艾莎和马库斯一起扫荡了南埃尔斯周边的多个小国。她以前忽略了它们,专注于那些容易感知的大块碎片。这些地方能找到的顶多就是碎屑和尘土,但合在一起,总算是有了一点进展。


现在,她手心里躺着一块手掌大小的碎片,正是他们收集碎屑的成果。艾莎凝视着澄澈的镜面,深深望进自己眼睛里,然后看见——


“艾莎!宝贝,你怎么藏在这里?”

“我不想伤害你。”

“你绝对不会伤害我的。我们是一家人,艾莎。我们会相互扶持。一切都会好的。”


艾莎悚然一惊,另一只手飞快地捂住眼睛,却止不住那阵持续的痉挛。那感觉就像是有根钉子从后面扎穿了她的颅骨,正缓缓向眼窝逼近。


“你还好吗,孩子?”马库斯踱步上前。


“我没事。”艾莎推开那块碎片。即使没有磁性,它还是一个劲往回跑,像是要回到她手里一样。艾莎压住它的反抗,终于让它乖乖飘向马库斯张开的手掌。“我就是不明白这些碎片为什么一直让我看我的家人。这根本说不通。”


“……哦?”


“那一点都不像我记忆中的情景。”艾莎抑制不住嗓音里的挫败。她不需要看到那些可望而不可及的景象。那些都不是真的。“您不是说过,魔镜会实现我们的渴望吗?哈。也许我还是渴望着被家人接纳。”


“现在我们就是你的家人。”马库斯伸手捧住她的脸,艾莎欣然向他掌心靠去,“我们会永远欢迎你,艾莎。”


“……谢谢。”艾莎站稳了身子,看见马库斯露出赞赏的微笑时,她更是精神一振,“但光说谢谢是永远不够的,我不知该怎么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马库斯。你救了我,教导我,还在我流离失所时给了我一个家。”


“而你已经完全回报我了。”马库斯转过身,走到船舷边,抓住栏杆,向海面倾下身去,“真的,我像爱女儿一样爱你,艾莎。除了你,没有人对我如此忠诚。只有你从来都不曾让我失望。”


“我也不想让您失望。”艾莎说。


“……我从没怀疑过你。”马库斯重新面对着她,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但再一斟酌又咽了回去,只是点了点头,“我走了,你好好休息吧。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马库斯走回船舱,留下艾莎独享海景。她闭上眼睛,感受着船的晃动,一边倾听隆隆涛声,一边品味海水微咸的气息。所有一切都被放大,直到那晃动令她浑身颤抖,直到那涛声重重撞击耳膜。对多数人来说,这太过喧哗让人消受不起,但艾莎就是喜欢这项消遣,喜欢这种全心投入的感觉。除了视觉,她调动起了所有感官。


要是没有这些,有时她都害怕自己会渐渐消失。


*


安娜坐在沙滩上,她和艾莎就是从这里踏上了阿伦戴尔的土地。


天气越来越冷,在室外对任何人都算不上好受,但安娜毫不在意。她拽紧了斗篷,凝望着海面。沉到地平线上的夕阳将海水染成橙紫的色调,日光一点点暗了下去,却愈发美丽动人,犹如一曲临近尾声的交响乐章。


她记得她曾在这里与艾莎共舞。


艾莎的舞跳得很好,好到让安娜不禁怀疑她其实乐在其中。也许她到南埃尔斯以后学过正规舞蹈,不过,也许艾莎一直就喜欢跳舞。其实那很适合她。无拘无束地随心而行,任性肆意地挥洒情感,不假思索地自在起舞,那很适合安娜见过的那个双眸明亮的女孩。


她当时真应该多问问的。


*


艾莎一边在枪林剑雨中穿行,一边引导闪电劈向敌人。


利刃从四面八方破空而来,但她毫不停顿,旋踵,拧身,忽左忽右,在敌阵中穿梭自如,手中接连放出闪电。她的武器已经在之前的战斗中遗失,此刻她手无寸铁。不过有闪电就够了。闪电击穿了一切不幸出现在她视野内的敌人的盔甲,把金属和血肉一同撕裂,但艾莎在这场屠杀中没体验到丝毫快感。


她全神贯注于舞蹈。她踢起一脚,后仰避开刀刃,同时以闪电回击。不等身体着地,她已经重新投入战斗,腾挪闪避,穿梭于敌阵之中。她单手垂向地面,射出一道持续的寒冷气流托着她升到战场上空,无形的电网环绕在她身侧,她是无人可以触及的存在。哪怕在她旋转身体时,闪电也形成严密的防护,将任何敢于靠近的敌人击退。


妈妈正从屋里看着他们,艾莎能想象她脸上自豪的微笑。

她和爸爸在花园里跳舞,笨拙地模仿着那些她曾经耳闻却从未亲眼目睹的华丽舞蹈。那是艾莎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爸爸会抬起他们交握的手,每一次她都会旋转身体,发辫从空中扫过打在爸爸肚子上,他假装受了伤,艾莎开怀大笑。

“你跳得很好。”爸爸说。

“总有一天我要学会怎么跳真正的舞!”


如今艾莎再度起舞,冰雪和闪电就是她的舞伴。


*


安娜来到集市,走进数量渐增的人群。


她能闻到空气里弥漫的巧克力味,混着水果和其他糖果的香气。那气息如此浓郁,任何过往行人都会被那醉人的芳香吸引。这里都找到各种气味:肉桂的香甜,薄荷的辛辣,焦糖蜂蜜的甜腻,香草的温馨,还有巧克力的醇厚柔滑。


她记得艾莎有多爱巧克力。


发现那位冰冷的女王和她一样是个甜食爱好者时,她很是吃了一惊。从某些方面来说,艾莎甚至比她更嗜甜。艾莎常常假装已经放下那些孩子气的爱好,但只要开始吃巧克力,她就像永远吃不够似的,简直停不下来。有时候,安娜几乎得强行把她拖走。就算告诉别人,也没人会相信艾莎能这么任性吧,安娜忍着笑想道。


她为什么收敛了天性,安娜也不知道。


*


所有一切都带着血的味道。


甚至空气里都漫溢着浓重的血腥,在她嘴里留下一股铜涩味,但艾莎并不介意。那不是死亡的味道。血是温暖的,带着生气。很早以前,她就习惯了血的味道,她曾感受着鲜血从父母体内喷涌而出,流淌到她手上,将皮肤染成暗红。当血流尽时,她才感觉到无比的恐惧。


她从天空降下冰锥,每一根都有手臂粗细,一端尖锐无比,像钻头一样飞速旋转。冰柱也如雨后春笋般拱开破裂的地面,在那一瞬,她似乎真的能创造生命。残缺不全的尸体被粗大的冰柱顶起,挂在空中。她造出了一片冰柱之林,每一根冰柱上都戳着敌人的尸体,被涓流不息的鲜血染得通红。


“我们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

艾莎刚闭上眼睛,就惊叫一声——爸爸知道她肯定会偷看,用手捂住了她的眼皮。妈妈为她的生日准备了礼物,不过就算看不见,她也可以猜。她老远就能闻到它的味道。那块蛋糕被端到了眼前,小得可怜,最多不过四口,或者五口,但艾莎还是装出惊喜的模样。因为她想让妈妈和爸爸知道她有多开心。

“我们分着吃吧。”艾莎提议。

她切开雪花状的糖衣,把蛋糕分成几块。她拿起自己那块一口咬下去,巧克力的香甜充盈了味蕾,她咧嘴笑起来,露出沾上巧克力的牙齿。


如今再没有什么是甜蜜的。有的只是金属般的苦涩。


*


安娜挤过人群来到商铺前。


那个卖玩具刀剑的摊贩还在老地方,像往常一样,摊前一大群孩子扮演着骑士,争相夸耀自己的英勇。另一个商贩正售卖写有谜语的纸灯笼,在他隔壁,一名摊贩在推销罐装的碱渍鱼,还有其他美味小吃。


那个卖花男孩也在街上徘徊,向过往行人兜售篮子里的花。


看见安娜走过街道,他两眼一亮,等发现不见艾莎的踪影,他又变得垂头丧气。安娜努力挤出一丝微笑,但男孩举起他那篮蓝色兰花时,她摇了摇头。这些花在冬季无法存活。艾莎或许曾种过兰花,但它们只会在严寒中凋零。


它们不适合这个季节。


*


艾莎变出一把剑,横扫敌阵。敌军大多畏于她的威势不敢还击,只是拼命逃跑,却依然一批批地倒下。


她一剑刺中一名逃兵的后背,把他推到一旁,毫不理会他带着哽噎的尖叫。砍断他们的腿,以同样的动作举剑,转身封堵后路,挥剑横扫,然后再次斩击。决不让他们靠近。只有她能制造伤残和杀戮。一把把冰刃凭空而生,又刺穿了几名敌兵,把他们牢牢钉在地上。艾莎冲过战场,一路换剑,丢下用钝的旧剑,从倒地者手中抢过新剑。


在嗜血欲望笼罩的薄雾中,艾莎多少明白她使用的暴力已经超出了必要。但当她的剑刃贯穿敌人、劈开盔甲和血肉时,她发现自己毫不在意。她血管里早已冻结的血液被暴力唤醒,兴奋得嗡嗡作响,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生气勃勃。


“妈妈!你看!”

艾莎在花园里挥舞着玩具木剑,剑锋所到之处,立刻覆上一层冰霜。妈妈从窗口往外一看,叹了口气,双手叉腰走了出来。

“艾莎,你要小心点。”妈妈跪下好让两人视线齐平,艾莎年纪虽小,也能看出她眼中的肃然。她指着那些被重量压弯、因寒冷而蜷缩的花朵。“瞧?它们不喜欢寒冷。这样它们可活不了。”

“哦。”艾莎垂下脑袋,“我猜我现在只会把东西给毁了。”

“不!”妈妈的语调如此激烈,艾莎吓了一跳,“不,艾莎。你绝对不会毁掉任何东西。”

“可是……那些花……”

“你会找到办法解决的。”妈妈微笑着,把一绺碎发别到她耳后,“魔力是你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艾莎,但它不是你的全部。你会找到办法的。”


她用了这么长时间才意识到,解决的办法从来不曾存在。


*


在一天结束时,安娜走进了城堡。


她日复一日重复着同样的旅程,在城堡外游荡,注视她曾与艾莎一起看过的风景,注视她想与艾莎一起去看的风景。她总是想起地精们对她说过的话,但她再没有回去看过他们。她至今没有找到答案。故地重游本就毫无意义。现在重拾回忆又有什么用呢?只会让自己伤得更深。但那些浮现的回忆却被安娜视若珍宝。那并不令她伤心。她想记住它们,牢记在心,永远不要忘记艾莎怀里的温暖。艾莎从来都不冰冷。


每一天,安娜返回城堡时,都会爬上楼梯,从自己卧室门口走过,再往前走一点,然后折返。每一天,她都会走得远一点,然后再远一点。直到今天,双脚带着她来到那扇精致的门边,门后就是艾莎曾住过数日的房间,当时一切还显得如此完美,仿佛不会出任何差错。


犹豫片刻后,安娜推开了门。


她从没进过这间屋子。


一切都原封未动。


安娜目光扫过华丽的房间。甚至床上的褶皱都还是艾莎最后坐过的样子,床头柜上有一杯久置的水,桌上摊着几本书。从她们分离之后,再没有人来过这里。最后进过这个房间的人就是艾莎,不知为什么,一想到这个念头,安娜眼里就盈满了泪水。她热切地环顾室内,将一切尽收眼底,试图寻找证明艾莎存在的其他痕迹。衣橱里没有任何衣物;安娜记得艾莎对自制衣裙的本事有多骄傲。紧挨着桌上那些书的,是——


安娜僵住了。摆在桌上的,是她买给艾莎的蓝色兰花。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一步步靠近,向那朵历经磨难存活至今的花儿伸出颤抖的双手。她用手指描摹着花瓣,意识到光滑的花瓣乃至花茎和叶片上都覆着薄冰,形成一层水晶般的外壳保护着这朵花。


“我不该试图修补你,”安娜喃喃低语,“我不该试图改变你。”


因为那正是她一直以来所做的。她试图改变艾莎,修补艾莎,使艾莎成为一个她更容易去爱的人。她告诉艾莎不要丢弃曾经的自己,但那只是因为她无法承受去爱如今的艾莎。因为她无法接纳艾莎如今深藏的那一面,正如艾莎无法接纳自己的过去。但她们之间其实没有什么不同。艾莎和女王,她们其实是同一个人。


她忘记了艾莎不仅仅是种种问题的集合体,忘记了在那饱受困扰的外表下,艾莎从未改变。她忘记了艾莎依然是那个领着她穿过树林的淘气女孩,爱吃巧克力,爱堆雪人。艾莎依然是那个会珍藏起一朵小花的女孩,因为那让她想起家,因为那是安娜送的礼物。


艾莎从不需要修补。


我来做你的心……


艾莎从不需要安娜来做她的心。她有自己的心。任何东西都无法替代。


安娜几乎把手里的蓝色兰花捏成碎片。


“安娜!”


安娜转过身。阿格达冲进屋,眼里闪着躁热的光。


“艾莎向阿伦戴尔宣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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