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破阵============

听见不来方夕莉宛如呢喃的细声低语，雏咲深羽仿佛被点破心事般的倏然一惊，转过头满脸意外地看向仍盯着樱花，神态迷茫的她，心里波澜起伏：难道，不来方桑也跟我有着同样的感觉吗？

一阵轻柔的微风拂来，那悠远而深浅不一的朱红，飘飘洒洒，使原本鬼魅般的树林浮现出悠喜难辨的颜色，映衬着天光淡薄的苍穹，朦朦胧胧地透出几分妖娆。

馥郁的幽香间夹卷着冗杂的思绪，无声无息地在心口生根蔓延。不由自主地被撩拨出许多埋藏了许久的酸甜苦辣。雏咲深羽皱着眉捂住心口，原本她就已经体力不支，如今许多令人遗憾的往事从心房的最深处翻涌而出，似精致又生动的电影在眼前一遍又一遍地回放。那些几乎被忽视淡忘的细枝末节也愈发地清晰，怀念与悲伤的相互交融让人不由想要沉沦。

沉沦？

一抹闪电般疾速的游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掠过几乎要凝固的头脑。她拼命地集中精神，使自己循着思绪捕捉到最后一丝痕迹。沉稳的理智在翻涌的情感里熠熠闪光。她睁着氤氲着湿润雾气的双眸，左右环顾着：果然如她所料，尽管她自己没有移动，而周围斑斓如海的樱林却无时无刻不在来回变幻，悄无声息，看上去明明应是相同的场景，却在每一刻都有着细微不同的变化，若不仔细，几乎无法察觉。

摇动的花涛，馥郁的馨香，柔和里带着刚劲的力量，变幻莫测，令人眼花缭乱。雏咲深羽摇摇仍不够清晰的头脑，一把揽住身边不来方夕莉的臂膀，将她往那棵唯一不曾变化过的最大红樱树下带，唯有它是没有改变过的定点。

因这莫名感到熟悉的美景而心神放松的不来方夕莉在猝不及防间被雏咲深羽用力一带，脚步踉跄，勉强攀住树身才没使自己摔倒。她还沉浸在疑惑和欣喜的双重情感夹击中不能自拔，精神很明显还在恍惚之中，不曾反应过来。看向雏咲深羽的目光里除了无辜和疑惑外，还有一点不能理解的埋怨：

“雏咲桑，你这是怎么了？”

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头的雏咲深羽哪里能够分出闲心去跟不来方夕莉解释。她微微贴靠住位于身后的树身，整个人就像如临大敌的猫咪，所有的精神都紧绷着，深邃莫测的妙眸一眨不眨，全神贯注地打量着眼前无尽变幻的金色，想要从中捕捉到一点细微的破绽。

浑然融为一体的樱花林婀娜多姿，透出一派宁静而优美的气氛，似乎没有任何危险藏匿其中，飘逸着令人陡感忧郁的华美；凋零的樱花漫天飞舞，使人思绪沉溺，心灵感到一阵阵的颤栗。但雏咲深羽心头却一直扎着一个强烈的念头，挥之不去：

——不可以留在这里！离开，离开这个地方！马上！

这个念头来得莫名其妙，却如影随形。这么想着的她，内心就更因突如其来的焦虑而显得急躁不堪。她呼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翻涌难消的种种心绪，眼神射出清澈而锐利的光彩。定神的瞳仁深处，也渐渐沾染了樱花那艳丽如烧的妖娆之色。

她近乎空虚而失神的凝视定定地瞅到一处看似普通的景致：在那不断反复的变化里，唯有一条迤逦狭窄的小道从不曾消失，也没有过其它改变。

——就是那里！

心念刚刚转动的时候，身体的反应却远快过自己的思绪，仅在刹那之间，她已经执起不来方夕莉的手拉住她沿着那条小路的方向飞快地狂奔起来。无论身边近在咫尺的景致如何令人流连忘返，绚丽得如何令人心醉神迷，她都不曾有过想要停住脚步的意思。

就仿佛一下踏破了一层隔在身前的透明屏幛，身体上淌过一丝奇妙的触感。眼前豁然开朗的同时，雏咲深羽也已经拉着不来方夕莉踏出了那片神秘而华艳动人的樱花林。

尽管离开了那片樱花林，不来方夕莉不再如刚刚在里面时那般沉醉不醒，可是她的眉眼间仍写着一目了然的恋恋不舍。虽然紧握着雏咲深羽的手，却时不时地回转过头瞥一眼身后的樱花林，就仿佛她将什么遗落在其中似的。

雏咲深羽却丝毫没有要停下来安慰劝告的意思，端肃着脸蛋，一个劲地向前大步前进。直到确定了的确已经离开了樱花林一定的距离，她才总算停下脚步，并松开了攥得不来方夕莉生疼的手。

她的神态没有丝毫松懈的意思，静静地盯着樱花林华丽而朦胧的轮廓，沉默半晌。

“迷阵。”

她沉如磁石般清冷的嗓音轻而冷静地吐出这个短小的词语。

不来方夕莉听后，总算露出惊疑的表情，不可置信地转过头来凝视着她。她的眼神锐利而澄澈，黝黑得没有一丝杂色，仿佛世间万物的诸般色相都会在其中无所遁形。

也只有拥有这样清澈眼神的她，才能在那般精致而诱惑的美景里也不曾迷失过一分一毫：“这片樱花林里被谁设下了结界。就是我们一开始见到的树林，那只不过是个障眼法。我想就是这样，导致正常人是进不去的。”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不来方夕莉：的确是因为她，她们俩才会误打误撞地穿破结界，闯到了迷阵的中心。

这就是令她感到疑惑的地方：不来方夕莉，究竟是怎么进去的？

因疑惑的思绪，她下意识地抿了抿唇，一抬眼就见到满脸紧张的不来方夕莉直直地盯着她，像是等待着她的下文。

不来方夕莉真诚而无辜的瞳仁仿佛能映出她自己的轮廓，雏咲深羽像是躲闪似的轻咳一声，继续用不紧不缓的语调说着，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她俩完全无关的事实：

“我想，就算是有人能够进去，也很有可能就会这样迷失在其中。这片樱花林里有着能够迷惑常人判断能力的特殊幻术。”

雏咲深羽回想着刚才碰触那棵巨大樱花木时的奇妙触感，眼神更深，语气笃定：“而且，我总感觉，能够施行这么强大的幻术法阵，一定是有谁在其中留下了神识。”

没有伤人的暗箭，只是阻挡住来者的脚步，不想让人进入其中。这片樱花林里，必然还有着深奥的秘密。

她的内心深处还藏着另一个问题：镌刻在樱花木上，那个古老得几乎都剥落痕迹的印记在吸收了她的血之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个一闪而过的印记，到底是什么呢？

明白怎么想都不一定能找到答案，雏咲深羽轻叹一声，放下环在身前的手臂。这个灵地里所掩藏的秘密实在太多，就像是一张看似松散而互相连接的雾网，使人不自觉地深陷其中，且没有挣脱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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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待雏咲深羽思量之际，不来方夕莉犹豫片刻，还是拍了拍她的肩膀。她蓦然惊醒，眼神却不比以往，陌生而淡漠，便如初见时那般，沉着而郑重地凝睇着不来方夕莉。

这晶亮的眸光是一种谛视，探测，比平常的目光更显得锋锐，估量着，颇蕴深意。

不来方夕莉被这深奥的眸光惊得心神一颤，可她并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雏咲深羽。踌躇了半晌，她轻缓的声音有些怯生生：

“雏咲桑，你这是怎么了么？”

雏咲深羽恍然回神，漫不经心地收回了审查的目光，摇摇头：“不，没什么。”

不来方夕莉清楚地知道雏咲深羽的内心深处打着一个郁结，而且还和自己有关。只是她没有直接将这一点说出来，双睫低垂，顺着雏咲深羽的话换了一个话题：

“那么，雏咲桑。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雏咲深羽颔首沉吟片刻，想了想，忽然看向不来方夕莉：“不来方桑，你有感觉到那股一开始吸引我们的灵力么？”

不来方夕莉听她这么一说，顺从地阖上双眸，调动起自身的灵力去感知：“嗯，比刚才要更清楚了。”

雏咲深羽露出一个“果真如此”的眼神，轻轻地点头：“我想，虽然我们并不知道那片樱花林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但是自从从那片樱花林里穿出来之后，我们好像就离灵源所在的位置更加近了些。”

原本还离着灵源所在的方向隔着一段不算近的距离。而现在她俩明显能够感觉到，涌来的灵力要比一开始所感知到的更加地清楚和浓郁。也许是她们两个在从樱花林里逃出去的时候，误打误撞地跑到了樱花林的另一端。

雏咲深羽的唇角轻挽出辨不清感情的弧度，隐隐有着对未知的轻蔑：“这不是挺好的。也算是运气，我们也可以就此省下一段脚程了。”

不来方夕莉眨了眨眼睛，瞬间了解了她的意思：“雏咲桑的意思是，我们继续去看看那股灵力是什么？”

雏咲深羽并没有立即回答她的话。尽管不曾多说什么，她们俩却都能清楚地感觉：不只是她们两个人，属于其他魔法师的灵力也开始朝着那股神秘灵源所溢出的方向聚集，络绎不绝，而且离着那股灵源的距离越来越近。

“去，为什么不去？”雏咲深羽的脸上说不出的肃穆，眼神灼灼闪光，冥冥之中，有一股强烈的预感浮现在她的心里：所有的疑惑和答案，或许都会在那股灵源所在的地方得以解开。

“我们走，不来方桑。”她转身就朝着那股灵源的方向大步走去，步履沉稳而迅捷，不来方夕莉赶紧追上去紧跟在她的身后，“既来之，则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