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六章：午夜时分 】

（I）

说起来真是太丢脸了。

坐在车里，看周围漆黑一片，连一辆车也没有。月光洒在路上，换做正常的情况大概会觉得这场景很漂亮。

暗夜里树叶被吹动摇曳。

我是怎么想起来给卯之花老师打电话的？

越想越觉得羞耻，最后干脆趴到方向盘上反省了。

事情的起因是车灯。

自她上次提起，便一直想找个机会去4S店把那个重新设置，毕竟总是自动手动的调也很麻烦。

今天下午刚好没有课，也没什么事情，傍晚时乱菊又很开心地到碎蜂的寝室去被猫抓。我之前的抓痕都还没消，没有胆量跟去第二次。在被她玩笑半天之后决定闲着也是闲着，借这个空档去4S店看看。听说这边的4S店是24小时开的。

搜索了地址，我大致推测方位之后找过去。

结果？

结果……就这样了。我迷路了，根本不知道现在自己在什么地方，试着往回走却发现好像越绕越远。

在这边人不生地不熟，根本找不到人问。

“什么？你迷路了，你等着我这就去找……”乱菊接电话之后立刻这样说。

“不！”被她这种反应吓了一跳，我赶紧开口阻止，她要是过来，等一下再向谁求助要找的恐怕就是两个人了，“我自己找找就行，没关系。”我瞎编说。

一番强硬的阻拦之后，她终于同意不过来。这真是万幸。

所以……

我看了一圈号码。开学几天，认识的同学有不少，但有车的没有几个，而且多数也是外地，叫他们来下场很可能还不如让乱菊过来。

不停翻着号码，最终视线凝到那个存入不久，但却反复看了数百遍的名字上。

如果是她呢…？她一定是很了解的吧，这附近的路。而且她的车和我的车是一个品牌，说不定还能顺便告诉我去4S店的路。

这样想着，花了半天的时间纠结困惑。

没有比找她更好的办法了，这毫无疑问，只是都这个时间了，突然冒失地联系她不会太失礼吗？

事实已经摆在那里，千言万语汇成四个字：不敢联系。

憋了半天，短信反复编辑，连怎么断句比较好也考虑了好久。十五分钟后，终于觉得差不多。

内容大概是说明身份，说明情况，想去4S店却不幸迷路，还记得来时几个建筑。如果方便的话，希望能得到帮助，大致指点一下方位。

嗯，应该没什么问题。

我反复地看，发送前一刻将结尾处的“谢谢老师”改成“谢谢，卯之花老师”。

短信发完，我就呆在那等着。心脏砰砰狂跳，真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我第一次给她发短信是因为这种事。

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人的面容，我不知道她会给我怎样的反应。她会回复吗？毕竟我只是她一个见面不超三次的学生。这样求助，会不会对她造成困扰啊……

忘了是听谁说，卯之花老师好像还没有结婚。她的人气真的很高，有关她的议论在不知不觉间就能听到很多。我不想以这种方式知晓有关她的事情，但巧合听到之后又没办法忘掉。

几天时间我想明白了许多，想更深地了解她，不仅限于学生对老师的了解。

想见到她，想和她说话，什么都好。因为我真的很喜欢她。

她会注意到我吗？多少会吧。

正陷入胡思乱想没有头时，手机响起来，我怔了一下。这不是短信回复的声音。

是乱菊吗？我没抱一点希望地拿起手机，看看是谁这个时候打电话来，结果在看到那名字的瞬间惊得心脏都漏掉一拍。

她竟然回了电话给我。

我的心脏砰砰狂跳，没有勇气去点接通。但转念想不接电话好像太过无礼，于是手指直直点下去按了接通。

“卯之花老师…？”举着电话，小心翼翼地开口。

“勇音，你在哪？”她的糯糯软软的动听的声音传过来，“我现在去找你，会方便些。”

被她温柔地唤了名字，瞬间想起那天傍晚公路旁遇到她时的氛围。那真的不是错觉，那天她对我非常亲切，就如同现在。

一时没有反应明白，她是要过来么？我被这个可能性惊到了。

“不，那个…卯之花老师，您不必…！”我赶紧说，时间这么晚了，打扰她就已经很不好意识，怎么能再让她过来？“我大致还是能找到方向……”

“你具体描述一下你的地址吧。”如同知道那是我胡编的谎言，她连客套话都没有说，直截了当地问我，“你到那里的路上都经过了什么建筑？有没有明显的标志？”

我憋了半天，最后还是乖乖地回答了她的话。

她真的是个好人。事情换做其他任何人都不会这样反应，顶多只是通过电话大致指点方向吧。

不过换个角度，就算其他人要来，我好像也不会这么激动。

“好，在那里等我吧。”她的语气含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是…”我应下。她要来，周围的黑暗好像都一下散了。

“把车门锁好，注意安全。”挂电话前，她再次开口叮嘱。其中关切转瞬间便暖了人心。

“是。”我应下，声音不自觉地弱了。

电话挂断，一切重归黑暗。同样的场景，之前找不到路的心慌感却全全散去了，她正在来的路上，马上就要出现在这里。

这种感觉无比温暖，不知要如何形容。听着车里的音乐静静等，紧张又惊喜。

没过多久，转角处便有了亮光。仔细一看，是她的车。她开的很快。

似乎是注意到了我，速度迅速地降了下来，她将车停在我对面的位置然后走下来。

长发在这夜幕下被风丝丝吹起，她的眼神很深邃，给人感觉温暖又安心。

我真的很喜欢和她在一起的感觉，好像除我们之外其余的事情都不算问题。

我也下车，还没等开口道谢就见她抬手，递过一个用纸杯装着的热奶。

“这个地方很偏，附近没有什么店。在家刚好热了一杯奶，担心你会渴就顺便带来了。”她那杯热奶递过来。

我接过，那杯子和她的手心都温温暖暖的。

“谢谢，卯之花老师…”我发自内心地道谢说，“我在这附近绕了半天也没找到认识的地方。”

“你已经走得很远了。”她露出一个柔和的微笑说，“没关系，等一下跟着我走就好。”

“是。那个…这么晚麻烦你，实在抱歉，卯之花老师…”我看着她的眼睛，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让她理解心中的感谢，“我找不到其他人…”

“我明白。”她点头之后自然地抬手抚上我的背部，这亲密的举动实在暖心，“下次多注意些，如果觉得迷路了就直接给我打电话，不要绕到这么晚，这路很黑，前面那段路又很乱，多出事故，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她的关注点好像有些偏差，这让我更加不知所措。

“是……”在她的注视里，我低头应下。

“我先带你去4S店吧。”她说，“把车的问题解决。不然就算等到明天白天你一个人找也不方便。”

“……是。”她说的是事实，我考虑再三终是点头同意。

“跟在我的后面。”她上车前这样对我说。

我点头，之后上了自己的车在她后面开。她的速度较刚才来时慢了许多，就算技术一般也跟的毫不费力。

开了大概十分钟，到4S店，意料之外地我的车竟然被留在那里。

（R）

“车灯是小问题，但是底盘有受损的地方，开的时候没有异响吗？”

4S店里，工作人员这样问。

“没有异响啊。”她露出疑惑的表情，如此回答。

“车方便留在这里吗？”工作人员商量说，“最好等明天白天仔细地检查一下再开走。”

“可是……”她面露难色，多半是下意识地看了这边一眼，之后又好像怕被看穿心思，急忙转回头去。

这孩子真是可爱的出奇，连这种严肃的事都能小心翼翼地绕出这么多心思来。

“就放在这里吧。”明白她在担心什么，我上前一步说。

“可是…”她回身看向我，拿不准主意。

“底盘不是小问题，弄不好会很危险。”我放柔了声音劝她，“等一下我载你回去，把车放在这吧。”

“……”她英气单纯的面容上写了纠结，先是看了看我，又扭头看4S店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也被她这反应逗得轻轻笑了。

“不会太长时间的，我们会尽快维修完然后通知您。”工作人员说。

“……好的。”她终究是同意了，小心翼翼地看向我之后用不大的声音开口，“对不起，卯之花老师…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

“这不叫麻烦。”不知道怎么说才能让她理解这点，我很乐意帮助她。多分出些时间为她叫什么麻烦呢？

就这样，她将钥匙交给工作人员。

我们一同出了4S店。停车场里，她坐在副驾驶的位置。

“勇音这几天有特殊要用车的地方么？”将车启动，我问她。

“没有…”她回答。

“如果有用车的地方可以和我说一声。”我微笑看她，“我可以出车给你。或者你直接把它开走，这三天里先用着。”

“诶？！”她吃惊不小，“那就不必了！卯之花老师你这样帮忙就已经很不好意思…”

我笑着看她，故意没有说话。她注意到这点之后声音小了下去。

在沉默的氛围里对视了很久，我好像怎么也看不够这孩子。

“真、真的不必了……”过半天，她用非常小的声音说。

“好。”收到预料之中的可爱的反应，我决定不再为难她，“如果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记得给我打电话。”

“是…”她声音轻轻软软。

缓缓踩下油门，车平稳地驶出4S店里的停车场。

“从什么时候开始迷路？”我问她。

“大概……傍晚的时候就走错了。”回答这个问题好像让她很尴尬。

“还没有吃晚饭吧？”我望着她英气的侧脸。

“嗯？”她沉默了一下才扭头看我，“那个……”

太明显了。我在心里叹气。

“饿了吗？刚好我也没有吃饭，一起去吃吧。”其实我是吃了的，不过如果不这么说她多半不会同意。

她自然是拒绝了。

但那拒绝自然是不顶用的。

我载着她直接到了一家当地很有名的店。

“吃些东西吧，还是说看了我就想起那些枯燥乏味的课程，吃不下去？”餐桌上，我逗她。

“完全没有…！”她听完竟然很认真地回答我，“老师的课是所有课里最精彩的。”

她这话说的斩钉截铁，每个音节里含的都是毫不掩饰的崇拜欣赏。

这种直接的反应反倒要我有些不知所措，一边想着要如何回应，一边看她。

到最后，不禁轻笑。

正在这时，菜上的差不多。她的确有些饿了，看看我，又看看菜，最后小幅度地咽了口水，可怜兮兮的样子绵羊般温软。

“这是当地很有名的一个老店，这几样菜都是招牌。尝一尝吧。”我说，“看看合不合口味。”

“是…我开动了。”

她很快就很开心地吃起来。值得一提的是，她吃饭的时候没有发出一丝声音，这是富有教养的表现。

为了圆之前说我也没有吃饭的说法，只好时不时地也陪她吃一些。

餐厅的氛围很热闹，来这里吃饭很适合闲聊。等她吃得差不多，我们开始随意地聊天。

大致了解了她的情况，还知道了她有一个妹妹，当下也在这座城市。

而在闲聊许久之后我注意到一个问题，她的手臂上缠着纱布，好像有受伤。

“你的手怎么了？”微微蹙眉，藏了一丝担忧问她。

“这个……”她的眼神躲闪。

“嗯？”

“有个同学养了一只猫。”她可怜兮兮地给出了让我哭笑不得的答案，“被猫挠的……”

“原来如此。”不禁轻笑。

之后她一直犹犹豫豫地在那，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我打量了她很久，最后决定先开口。

“怎么了？”放柔声音问她，这种气氛里她大概会更好开口。

“那个…卯之花老师你…对所有学生都是这样的吗？”她的声音比之前低一些，好像是鼓起了很大勇气才发问。

发现她的神色较之前认真许多，好像是真的很在意这个问题。

一时无言，不知要如何回答。我想起那一日下午她在车里画的那个画像。

气氛尴尬了片刻，她却没有后退的意思，好像无论如何也要弄明白这个问题。

望着她，微笑摇头作为回答。心里莫名起了些慌乱，但努力控制语气，使其听来随性淡然。

“不是，你不一样。”

没给她继续发问的机会，也没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我很快转移了话题。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