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自翻]Dragon Age:The Masked Empire龙腾世纪假面帝国(进度第十章完 10.12)

作者:stardust
更新时间:2017-08-23 1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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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stardust 于 2015-10-12 21:22 编辑


DA官方小说里我最喜欢这一本,超爱Celene×Briala这对,所以想把这本翻译一下,算是推广一下生软这个不太有人气?的百合福利吧

预计半年多更完,渣翻没水平只有爱(被巴)不出意外绝不会坑(拍胸脯

这对颜值还是挺高哒,具体请看http://www.yamibo.com/thread-218581-1-5.html第三楼及之后N楼

各种没有固定译法的专有名词能对得上号就行...基本上一次更新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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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皇赛琳在仆人和护卫的簇拥下大步走进奥莱大学宽广的教会广场,第一护卫米歇尔爵士随行在她的身侧。全体教职员都被召集至此处恭迎,教授们在女皇经过时纷纷弯腰行礼。 沐浴在微曦的晨光下,大理石壁面似新雪般闪闪发亮。广场石砖组成了一幅镶嵌画,画里安卓斯提身着银光璀璨的盔甲,身后是红似玛瑙的火焰,骄傲且无畏。上次来访时,赛琳发现时间的侵蚀和来往人群轻佻的脚步使几块石砖变得松动。这次她很满意地看到镶嵌画被修复至完美状态。 画中的安卓斯提用天青色的眼睛注视着教会——这座广场便由此教会得名。教会是大学里最高的建筑,两个熠熠生辉的古铜色圆形穹顶俯瞰一切,学生们戏谑地称它们为“安卓斯提的胸部”。 当然,校长在赛琳面前从未提起过这个戏称。 在一排宽厚的古铜色大门之上是一幅描绘安卓斯提与众信徒的壁画。一句引自《光之圣歌》的箴言被镀金篆刻于壁画上方——“一个有学识的人是其父母与造物主之福”。校长和众教授站在雕金刻字的正下方垂首恭候赛琳和她的侍从们走过石砖嵌画渐行渐近。 “尊贵的陛下,”校长亨利·莫拉克说道。赛琳一个手势示意他们不必再弯腰行礼。“对于您的来访我们深感荣幸。” “在这个多事之秋,莫拉克,我发现自己能在你和你的大学为奥莱的未来所贡献的知识和智慧中找到安慰。”赛琳微微一笑,朝她的侍从打了个手势,其中两人搬出一个结构复杂的银质物,几下拧扭翻转之后,它巧秒地变形为一个体积不大但相当舒适的椅子。 米歇尔爵士在椅子旁站定,他的眼睛扫视着广场过道和开在大理石墙面上的每扇窗户,警戒着指向女皇的任何威胁,周身散发出一种自信的气质。女皇要求她的每一名近侍都必须拥有此种自信。 莫拉克吃了一惊。他本打算邀请赛琳去他的办公室讨论亲临他的“领地”的目的,兴许还能秀一秀某个有前途的学生新发现的手稿。由于不是莫拉克家族的长子,他佩戴的面具相对比较简陋,面具下他既困惑又忧虑地抿起嘴,停顿了片刻思考如何调整他的话术使之更适合户外交谈。赛琳暗地里很满意自己令他早早便失掉了从容。 女皇身穿一件乳白色绸缎礼袍,以大量珍珠镶边,黄金和紫水晶组成的复杂造型装饰着整件礼袍,昭示着沃蒙特家族的代表色。作为女皇,这件礼袍是她的所有衣服中最轻最舒适的一件,除了骑马装。不过它仍然重到能在一天结束时压垮她的脊梁。她在银制的小型椅子上坐定,一如既往留心不让任何细微的动作神态出卖她的如释重负或不适感。 奥莱贵族在公众场合佩戴的半罩式面具使她能更轻松地藏起自己的表情。她的面具内镶月光石,金色的面具边沿隐约透露出颧骨和鼻子的形状。紫色蓝宝石镶嵌在面具的眼洞四周,上色的孔雀羽毛装饰着一顶金紫色的王冠。蓝宝石和羽毛可随时替换成其他颜色来搭配不同礼袍或代表不同的场合。面具之下女皇的脸孔因施粉而雪白,嘴唇涂以深红。 “如果陛下允许,”校长莫拉克开口道,“杜西教授将非常荣幸地为您朗读他的论文,这篇论文论述了库纳利社会的低级落后,是对修士杰尼提维早期著作的大胆扩充,如果我没记错,您对他早期的著作十分看好。” “这是个不错的提议,”赛琳说道。她沉默片刻直到莫拉克朝站在他右边的一名教授半转过身才又接着说:“但是我觉得在这样一个初冬寒意肆虐的日子里,讨论帕沃伦伟大的有角统治者只怕会让今天更显萧瑟不毛。”看到莫拉克猛地转回身重新面向她,赛琳又添了一句:“也许某位教授可以用其在数学方面的研究为我们助兴。我以自己的方式艰难学习万如涅的《数学定理》良久,如果你们之中有哪位知识渊博的学者能解释一下它的论证过程,我将十分感激。” 一时之间整座广场都陷入了沉默,只有寥寥几只被学生们和广场看守喂熟、决定不再南迁过冬的鸟儿仍在叽叽喳喳。 莫拉克校长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即使不是家族长子,他也应该更加镇定沉着。赛琳一边悠闲地等待回答,一边心下怀疑是不是他的不善隐藏致使他的家族把他从危机四伏的帝国宫廷放逐到学术界,又或许是来到大学之后他忘记了如何与宫廷打交道。两种猜测不管哪个正确,都显得他面上无光。 “陛下,”他终于说道,“您太低估自己的学术追求了。万如涅的定理极其复杂。我承认,在我进行数学研究时,我的智慧之波浪徒劳地冲刷着定理之岩岸,仅仅获得了为数不多的成果。如果您对数学论证感兴趣,我写了一篇论文描述某一特定数学比率在自然界频繁出现的现象,这一现象毫无疑问证明了造物主的巧夺天工。请允许我荣幸地——” “茶呢?”赛琳问道,抬手示意一个侍从上茶。这名侍从拿出一个雅致的银茶壶,壶身上刻有附魔符文可使壶内茶水不需加热便能保持适宜温度。另一个仆人取出茶杯和托盘,这些精致的安提瓦瓷器在晨光照射下光洁耀眼。“我相信在场教授之中肯定有人精通万如涅的《数学定理》。如果连一个塔文特普通学者的著作都理解不了,奥莱大学还怎敢自称是瑟达斯最广学博识的机构?” 莫拉克校长看上去很受冒犯。也许这个男人还没有完全丢弃他的贵族尊严。“我向您保证,陛下,在追求知识和培育文化方面,没有其他机构能与奥莱大学比肩。塔文特学者充其量不过是法师统治下的奴隶,而正是因为您给予了我们自由,使我们得以摆脱宗教和政治的束缚,奥莱大学才有能力推动帝国的文化发展。” 是的,莫拉克仍记得足够的宫廷作法来做出偶尔有效的反击。赛琳很高兴见到这场谈话终于变得有趣起来。“也许你的某个学生掌握了定理?去年我和海伦娜伯爵骑马出游的时候,她说她正在资助一名有惊人数学才能的年轻人。”她接过仆人递上的茶杯浅啜一口,“现在回想起来,他那时正在研究万如涅的定理,也正是关于他的那番对话促使我开始学习定理。我记得那个年轻人的名字叫莱纳。” “哦,是的,”莫拉克说道,他逐渐明白了赛琳的意图,眼神变得严峻且顽固。“我没有忘记他要求入学的申请。虽说我们的大门向所有贵族子弟和得到贵族资助的人敞开,无条件接纳那些将把我们的杰出传统延续下去的人——” “告诉我,莫拉克,”赛琳说道,继而停顿片刻喝了一口茶。“你研究过数学,是否熟悉数字零?” 这是一杯好茶,按照日瓦尼风味调和了肉桂、鲜姜和丁香,并佐以蜂蜜使之香甜,完全符合赛琳的口味。 “是的,陛下,”莫拉克沉默片刻后回答道,他花了点儿时间才明白过来女皇这句话不是在卖弄修辞。他接过赛琳的仆人递给他的茶杯,表现出相当明显的恼火。 “很好。这个数字正好等于你的大学里非贵族子弟学生的人数。我承认我对此感到失望,莫拉克校长,自从上次和你谈过之后,我一直期待着能看到某些改进。” “陛下——” “喝你的茶,莫拉克。我不是在要求你允许粗鄙之人在你的学堂里胡闹。我是在要求你接纳那些受到贵族推荐的平民,这些平民必有聪慧之处得到了某位贵族的认可,他们身上智慧的星火超越了血统,他们的研究可能会给奥莱带来更加辉煌的未来。” 莫拉克用力攥着茶碟直到指节发白。“您刚才提起的那个年轻人,陛下,他是个精灵。” 赛琳转头看向她的第一护卫——米歇尔·德·舍文爵士。他身穿银质盔甲凛然而立,盔甲上饰有皇家纹章,他自己的家纹则镶嵌在盔甲的左胸上方。他的面具形状与赛琳的相似,但是简朴许多。“米歇尔爵士,众所周知你们骑士拥有敏锐的眼睛,我也相信这一点。所以告诉我,在这个广场上是不是已经有一个精灵存在?” 米歇尔爵士微微一笑。“可以这么说,陛下。”他指向教会——准确的说是古铜色大门之上的壁画。“如果我没记错,这幅壁画忠实地再现了传奇人物亨利·德·莱迪斯所绘的安卓斯提及其信徒。当亨利创作此画时,精灵仍被认为是我们的盟友,那时他们还未背叛我们进攻奥莱。二十年后,教皇雷娜塔发起了一场反精灵神圣远征,当时她下令毁掉所有与精灵有关的教会艺术品。”他再次微笑。“但是亨利·德·莱迪斯优雅又热情的恳求打动了她,于是只有这幅画作幸免于难。当然前提是亨利必须把曾经的安卓斯提信徒、现在的异教徒沙尔坦的尖耳朵画得不那么明显。” 赛琳感激地点头。“没错。而且看起来校方十分忠实地再现了此画。莫拉克,你能指出来哪位是沙尔坦吗?就算故意把耳朵画走了样,也应该不难分辨出精灵特有的大眼睛。” 莫拉克看了看壁画,又看向赛琳。“是的,我能看出来,陛下。与教会不同,奥莱大学能如实反映历史并引以为傲。画中人物的确是被安卓斯提从邪恶的塔文特皇国奴役下解放出来的那个精灵。” “真是奇怪,奥莱大学一向热忱反对来自教会的压力,保证学术研究不受宗教因素的限制,然而在对待精灵的问题上却不愿作出如教皇雷娜塔一样的小小让步。” “的确是个谜,陛下。”米歇尔爵士边说边仔细观察莫拉克校长。 校长缓缓地喝了一口茶,然后把茶杯放回托盘,瓷器相碰发出了一声脆响。“我们将会很荣幸地再次审核海伦娜伯爵的申请。” “奥莱敬重你们对文化和学术所做出的贡献。”赛琳颔首并站起身。一名侍从来到她身后收起银质小椅,另一名接过赛琳递回的茶杯和托盘。“在这场宗教讨论之后,我想体会一下这间教会蕴藏的智慧。确保我不会被打扰,莫拉克校长。”她微微一笑,为了表示友好又加上一句:“至于你的那篇用数学比率证明造物主巧夺天工的论文,结束之后我很有兴趣听一听。” 教授们鞠躬行礼并迅速让道给女皇。赛琳走向教会的古铜色大门,她的侍从们没有跟上,除了米歇尔爵士。 “下次您希望我为您推动话题的时候,也许您可以提前告诉我,陛下,”他轻声道。“并不是人人都知道沙尔坦被异教徒化的事实。” 赛琳微微一笑没有看他。“我对你有信心,我的第一护卫。” “需要我随您进去吗?” “我相信在安卓斯提的胸中我会很安全。”赛琳说道。米歇尔爵士打开正门,将教会内部尽收眼底,搜寻潜在的危险。随后他转身对赛琳点了点头,任由她独自一人走进教会。 教会里空气冷冽,因为吹不进晚秋的寒风,倒是比外面相对舒适。阳光透过彩色玻璃被染成了深红色,静静洒落在木质长凳上。长凳散发出的松脂油味儿充斥着整间教会。教会最里面悬挂着一个巨大的金色火盆,永不熄灭的火焰在盆中灼灼燃烧,成为除窗户之外唯一的光亮提供者。 教会里空无一人除了一名身穿俗务修女服的红发女子。她从长凳上站起身迎接向她走去的赛琳。“尊敬的陛下,”她低声道,同时深鞠一躬。 与校长莫拉克争论精灵问题只是一章轻松的序曲,接下来才是今天上午要面对的真正考验。赛琳抬手示意面前的女子直起身来。“我很高兴教皇同意会面。” 红发女子露出一个微笑。和大多数为教会服务的人一样,她没有佩戴面具。虽然她说话时带有奥莱口音,但脸部线条更像是一个费雷登人。面具是权术游戏的一部分,而权术游戏是一场接一场永不停歇的残酷较量,成就也葬送了无数皇朝。教廷坚持要求其所属人员不佩戴面具旨在暗示教会不受政治左右,然而奥莱贵族中鲜少有人相信教会独立于政治之外。“正如您的信使所言,目前事态相当严峻,教皇也希望能尽早解决。在此问题上我可以代表她发言。您就叫我‘夜莺’吧。” 面具下赛琳挑起了一侧眉毛。鲜少有人在奥莱女皇面前以代号自称。不过贾斯汀娜派来的人必定深受其信赖。 赛琳在长凳上胡乱坐下,乳白色绸缎礼袍瞬间起了难看的褶子,衣服上的紫水晶撞在木头上发出哐哐当当的响声。“夜莺,你很了解圣殿骑士和法师间的紧张局势吗?”夜莺犹豫了一下,赛琳挥手示意她坐下。 “毫无疑问,陛下。”夜莺在长凳上坐定,动作优雅流利毫不做作,身上的简易修女服未起一丝皱褶。这一连串的精妙动作是经过训练的吟游诗人的标志,赛琳把这一新发现记在心里以便需要时加以利用。 “自从科克沃事件以来,圣殿骑士们变得越来越躁动不安,”赛琳说道,她注视着彩色玻璃窗,阳光穿透玻璃上安卓斯提遭受火刑的彩绘,被染上了明亮的红。多年的训练使她能用眼角余光观察坐在她身旁的女子。“法师那边也一样不安宁。多萝西娅打算怎么办?” 她故意直呼教皇贾斯汀娜的名字,斜眼观察夜莺的反应。红发女子的眼睛危险地微微眯起,但整体姿势保持不变——说明她有些生气,但并不认为此举有失礼数。也许夜莺对教皇一直直呼其名,也许早在教皇即位之前,她们便已熟识。 这些推测瞬间掠过赛琳的脑海。夜莺开口道:“科克沃事件只是一个疯狂的法师在一群狂热圣殿骑士的压迫下采取的悲剧行动。至于此事件是否具有除此以外更为严肃的意义,教皇不愿妄下判断。相信您也知道,相比奥莱,某些边境城邦对法师实行更为严格的管制。” “我知道,”赛琳说,“我也知道你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如果多萝西娅不打算做点什么来团结圣殿骑士和法师,她就是在步主教艾森娜的后尘。在科克沃自我毁灭的时候,艾森娜只会在无为中祈祷。”她转过身直面夜莺。 直呼教皇的名字再次激起了红发女子的反应。“贾斯汀娜致力于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陛下。轻率行动不会给我们带来任何成果。” “有时候事态的发展不容我们迟疑,尤其是牵扯到魔法的时候。”赛琳看着夜莺,她虽身着朴素修女袍,却坐姿端庄、娴静自若,好似一个真正的贵族淑女。赛琳做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我听闻在上次枯潮期间,由于某位高阶法师被恶魔控制,导致费雷登法环险些被夷平。扫清魔物之后,费雷登英雄不得不当场作出决定是否要杀光所有幸存的法师。” 她的反击击中了要害,夜莺眨了眨眼睛,不无激动地说道:“我们现在并非身处激烈的战场,陛下。” “我们总是身处战场,”赛琳说道。“只不过我们中的一些人难以意识到这一点。一个名叫玛乔莲的吟游诗人曾经这样对我说过。听说她在费雷登遭遇了不幸。”赛琳叹了口气,“真令人伤心,难道不是吗?夜莺。” 夜莺顿了顿,半是好奇半是尊敬地望着赛琳。“我认为,”她终于开口道,“这跟看待此事的角度有关。还有,也许您愿意叫我蕾莉安娜。” “我想我会的,”赛琳答道,微笑过后她压低了声音继续这场谈话:“教皇贾斯汀娜有必要知道:一些贵族在我的私人沙龙上恳求我针对圣殿和法师进行直接武力干涉。”蕾莉安娜不禁愕然,赛琳点了点头继续道:“有些奥莱人恨不得马上打着维护帝国安全的名号讨伐自己的同胞。我很鄙视这种行径。多萝西娅知道我不会那么做。但是我必须给他们提供另一个解决方案。” 蕾莉安娜站了起来,边思考边皱起眉头。“您希望教皇举行一场公示,表明事态已有所缓和?” 赛琳吐出一口气说道:“事实上,教皇的公示会给我带来怨言,我会被指责给了教会太多权力以至于教会快要代替我统治整个帝国。”蕾莉安娜无言地点了点头。“不过,如果贾斯汀娜能够安抚贵族们的情绪,使我不至于被迫对帝国同胞兵戎相向,那么我将很乐意付出被人诟病的代价。” 蕾莉安娜露出了一个微笑。“我承认您超出了我的想象,陛下。您为奥莱着想远胜过为自己着想,统治者的这种品质非常可贵,而且难能一见。” 赛琳也站了起来,一时之间她的礼袍沐浴在被彩色玻璃染成深红的阳光中。“说来听听,大恶魔到底有多大?” 蕾莉安娜笑了,她的笑声柔和文雅,使人联想起贵族女子或是久经训练的吟游诗人,修女服的伪装显得再蹩脚不过。“很大,陛下。大到亲眼见过它之后,大多数难题跟它一对比都变得微不足道。”她换了一副严肃表情继续说道:“我会建议贾斯汀娜采取行动。她将需要您的支持来阻止某些人控诉她为自己谋权。” “我自然会支持她。也许她可以发表一个声明?在以她为名义举办的舞会上。” 蕾莉安娜考虑了一下,“没人能料到她会在那种场合发表声明……” “这也正是你喜欢这个提议的原因。”赛琳边说边露出微笑。“舞会意味着那些请求我进行干预的贵族都将在场,他们将不得不听到教皇的声明,从而得知事态正得到控制。” 蕾莉安娜露齿一笑,“您也接受过吟游诗人的训练,陛下,我几乎忘了这一事实。我会把您的建议转告教皇。” “三个星期,”赛琳说,“最多一个月。超过这一时限我将不得不采取行动。看到事情得以解决的迹象贵族们才会安心去他们的别苑过冬。” 蕾莉安娜弯腰行礼。“尊敬的陛下。” 教皇的密探从一个秘密边门离开了教会,赛琳重新坐回长凳上。这一次,不需隐瞒她受过的训练,她坐下时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也没有弄皱身上的礼袍。 还要咬紧牙关与大公加斯帕继续周旋三个星期,加斯帕煽动贵族们,目的只在于掀起战争。再坚持三个星期,假装对这场愚蠢的圣法之争视而不见,放任暴徒般的圣殿骑士和拒绝接受这个世界的法师们不断挑起争端。 而她的忍耐换来的却是加斯帕大肆污蔑她任由教会窃取权力。权力并不是像他想的那样犹如一把剑,必须由一人握在手中。权力是一曲与搭档们共同完成的圆舞,要知道哪些时候该领导,哪些时候该跟随,哪些时候仅仅是踩住对手的长裙下摆就能让她跌倒在地、在羞耻中一蹶不振。 如果使用不当,权力亦能毁掉瑟达斯大陆最伟大的帝国。奥莱帝国的全部文化和历史都归赛琳保护。 在这种时候她会觉得小小乐趣都是享受,比如说服一个顽固教授按照她的意志行事。“三个星期,”赛琳自语并给了她自己一点时间,去欣赏彩绘玻璃在阳光照耀下绽放的瑰丽色彩。



以贵族们在公众场合佩戴的半罩式面具为原型,他们的仆人所戴的面具都是据此而造的简易仿制品。仆人们的面具少有装饰,也不似贵族们的面具那般变化繁多——贵族们总是跟随潮流不停变换面具的样式。如果一个贵族的代表面具是象牙制的狮纹造型、镶以玛瑙和黄金,那么他的仆人们的面具也会是狮纹造型、涂成黑色并以黄铜镶边。当仆人外出时面具可以起到保护作用,警告商人们任何对仆人的冒犯都可能被当成是对其主人的冒犯。如果遇见服侍其他贵族的仆人,面具可以帮助他们立刻分辨出此人是可能的朋友还是潜在的敌人。 瓦罗约皇宫里的仆人在公众场合佩戴的面具以女皇赛琳的面具为原型。女皇的面具镶有月光石,而仆人们的面具只上了一层瓷釉。最高阶侍从的面具镶有象牙装饰,金色和紫色被涂于其上。面具之下,皇宫侍从的脸被涂白——一个额外的身份象征。 对一个来访者而言,面对金紫色面具下苍白面孔的海洋,可能所有仆人看上去都一样,辨不出任何区别。女仆们穿着佣人裙装,男仆们穿着紧身裤子,都按照最新式样裁剪并染上了皇家代表色。只有守卫和那些不常被人看见的仆人们不佩戴面具——比如厨子及其帮手,又比如清理厕所的劳工。 让仆人们佩戴面具是为了达到夸耀的目的,并不是想要掩盖他们的身份。否则布蕾娅拉的面具应该遮住她的精灵族尖耳朵。 “喂,叫你呢!兔子!”女总管喊道。布蕾娅拉刚巧经过她的身边。 “夫人?”布蕾娅拉转身应道。 “你被赶出来了吧?”女总管重新看向大会厅,那里有一群仆人站在梯子上调整一个巨型紫色条幅的位置,好让女皇赛琳的沃蒙特家族象徽——金狮子悬挂在适当的高度。“你也许能在普通的日子里为陛下更衣,但是在有宴会的时候,他们可不想出什么纰漏。”她眯缝起眼睛,“左边再高点!” 布蕾娅拉目睹过无数次女主管操办宴会的情景。这个女人在准备宴会时无一例外会变得暴躁易怒,逮住任何机会把她的焦虑发泄到别人身上。然而今天似乎有所不同。她话里的刺没以前那么多,而且所有仆人都知道布蕾娅拉与那些服侍赛琳作正式装扮的侍女们相处得很好。她必须跟她们打好关系,以免多出不必要的竞争者。 更不可思议的是,女总管有几撮乱发被压在了面具下,这种失态是完全不被允许发生在皇宫侍从身上的。她绝不会出现这种疏漏,除非她一度取下面具又在仓促间戴了回去。 “是的,夫人,”布蕾娅拉答道。自打童年起她便是赛琳的贴身侍女,那时赛琳不过是个小女孩,是无数皇位竞争者中的一个。现在,在瓦罗约,布蕾娅拉成了为数不多的几个被允许在公众场合佩戴面具的精灵之一。 “既然如此,你就让自己派上点用场吧。去厨房告诉厨子和她的帮厨,天气这么干燥,我可不想鲜肉也跟着变干。”她转回身对布蕾娅拉继续道:“去年秋天,蒙特西马贵夫人说法环招待她的鸭肉比我们的好。”她发起火来,从面具的开孔可以看见她危险地眯起了眼睛,“告诉她们如果今年也一样,我会叫人狠抽她们一顿鞭子。” “是,夫人,”布蕾娅拉再次应道,低头以示敬意。皇宫侍从的等级之分严格且清晰,作为赛琳的贴身侍女,布蕾娅拉虽然在某种程度上独立于自上而下的命令链,但也没有完全不受其约束的绝对自由。 “噢,别担心,兔子。”女总管亲昵地拍了拍布蕾娅拉的肩膀。布蕾娅拉由此注意到女总管的袖扣没有扣好——另一个服侍她穿衣的侍女们绝不会犯下的疏漏。“只是让那些懒东西们懂得害怕造物主的怒火。你绝对不会挨鞭子的。好了,快去做事。” “是,夫人,”布蕾娅拉第三遍答是,然后转身离开。女总管开始对着仆人们大吼,命令他们把条幅左侧放低。 大会厅里铺着精美的内瓦伦地毯,墙上施以厚重的灰墁粉饰,古典画作成排悬挂其上。布蕾娅拉边大步走过边陷入思考。 女总管忠心服侍赛琳十年有余。她对待工作十分认真,若非被人牵连绝不会在准备宴会时分神。被解开的袖扣和散掉的头发暗示她有了一个新的情人,这个情人急切地表达了他或她的爱慕,并成功偷走了女总管的片刻光阴。 也许事情不过如此。但是在瓦罗约,所有的人和事都是权术游戏的一部分,甚至包括高阶侍从的私密情事。布蕾娅拉看着一场场权术游戏长大,作为赛琳的棋子之一,她决心要赢。 就算往最坏的方向想,也知道女总管不可能出于自身的意志参加任何密谋。令赛琳难堪等于使她自己难堪,若是赛琳被杀或者失去皇位(造物主保佑不会发生),女总管毫无疑问会被撤换。如果事情背后不仅仅是一个过分殷勤的新情人,那么女总管也只是个被人利用的工具,不是某个正在暗地进行的密谋的主动参与者。 问题是她在被谁利用? 厨房里的热浪让人窒息,源自世界各地的各式菜肴正在被烹调。厨子丽莱纳是个敦实的女人,她脸色红润,两只粗壮的前臂上有烧伤疤痕,这疤痕是她年轻时遭遇的一场事故造成的——前任女总管教训她眼中的放肆下人,如果这也能被称为事故的话。布蕾娅拉挺喜欢这个比起玩弄权术更擅长做糕点的女人。 “布蕾娅小姐!”看到布蕾娅拉走进厨房,丽莱纳高兴地唤道。“在晚宴开始前,陛下是否需要一些食物?这里有些莱德风味的点心。” “谢谢你,丽莱纳,不过暂时不需要。”她望向丽莱纳的帮厨女佣,她们中有的是人类,但绝大多数都是精灵。所有人都没有戴面具,她们是不应被贵族注意到的存在。“总管很关心鸭肉的好坏,她……十分强调这一点。” 丽莱纳冲她感激地点了点头。“我会亲自准备鸭肉。”她拍掉粘在带疤手掌上的面粉,走到一个大锅前,烤好的肉正在锅里和酱汁一起煨炖。 “你能不能叫个帮厨女孩去打听一下,看看在宴会安排方面总管有没有做出新的变动?”布蕾娅拉问道。 “当然能了,布蕾娅小姐。”丽莱纳微微一笑。“我会让她找你汇报。” “谢谢。” 布蕾娅拉离开了厨房,在皇宫里四处走动。大会厅里,女总管结束了挂横幅的工作,正在大吼着指示如何摆设桌子。大厅两边的棋牌室被精心装潢,每一间都对应着某个国家特有的风格。费雷登的熊皮地毯、马巴利战犬的金色雕塑,塔文特的颓废风丝绸装饰和由魔力点亮的灯盏,各个国家的代表物应有尽有。站在阳台上可以把整个大会厅一览无遗,同时又可以呼吸到新鲜空气,不失为一个临时避风港。从阳台上俯瞰,下面是修剪整齐的树篱迷宫,闪闪发亮的大理石喷泉点缀其间。 “喂,叫你呢,刀子耳!” 喊她‘兔子’的人表现出的是一种暗含友好的屈尊态度,只需咬咬牙便能忍受。而‘刀子耳’的叫法则是赤裸裸的侮辱,是人类对那些既懒得工作又蠢到不会偷窃、只配活在阴沟里的废物的蔑称。 皇宫卫队长没有佩戴面具,所有守卫皆是如此。如果他们佩戴面具,只会方便刺客全副武装地混进皇宫、接近赛琳。卫队长直挺的脸部线条表明他来自贵族家庭。在他的罩衫之下,镶有沃蒙特家族金狮纹章的典礼用胸甲隐约可见。 对布蕾娅拉而言更重要的发现是——他身上用于固定胸甲的带扣歪斜不整,并且一侧耳朵下有一处吻痕。 “鬼鬼祟祟地逃避干活,我说的对不?刀子耳。”他边说边露出一个嘲讽的冷笑。 “我奉女皇之命正在检查晚宴的准备工作。”布蕾娅拉没有弯腰行礼。面对卫队长这般地位的人,她理应行礼。但是布蕾娅拉握有足够的权力使她能在需要时游走于规则之外,而此刻这正是她想要的。 “编得不错。”他轻蔑地嗤鼻一笑,开始用另一种眼神重新打量她。“如果你想找点乐子,看在你长得还不错的份上,兴许我不会介意你头两边那对儿污秽的突出物。”他向前迈了一步,挡住她看向树篱花园的视线。“也许我还能抓着它们当缰绳耍耍。”他身上有一股汗味和薰衣草香——女总管爱用的香水味。 她退回到大会厅内。“我认为女皇不会同意。”她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边走边继续思考。 卫队长和女总管之间有场风流韵事,而且他刚才的行为很明显是为了骚扰她迫使她离开,从而阻止她俯瞰下面的树篱花园——这也是为什么他要向前一步挡住她视线的原因。布蕾娅拉记得在他的前任死去之后,这个守卫长于不久前才被引荐至皇宫。在此之前,这个男人曾在军队效忠。布蕾娅拉不清楚他所属于哪支军队,但只要想想大公加斯帕在士兵中的受欢迎程度…… 她弄清了‘是谁’和‘在哪里’。现在要查的只剩下‘是什么’。 她冲下一个螺旋形的楼梯,脚步匆匆掠过大理石台阶上红色的天鹅绒地毯。快要到达通往树篱花园的大门时,身后传来一声呼唤叫住了她。 “布蕾娅小姐!”布蕾娅拉转身看见一个帮厨的精灵朝她匆匆跑来。“我被吩咐来找你。” “谢谢你,蒂西莱尔。”布蕾娅拉冲这个年轻女人微微一笑。“你发现了什么?” 蒂西莱尔压低了声音,细瘦的手指搓弄着袖口,显得紧张兮兮。“总管女士在晚宴的客人名单上多加了一个名字——梅尔瑟卓,是个吟游诗人。” 布蕾娅拉点了点头。“谢谢。如果丽莱纳允许我多占用你一点时间,能不能请你查一查卫队长今天一天都干了些什么?” “当然可以,布蕾娅小姐。丽莱纳叫我听凭你的差遣。” “很好。”布蕾娅拉转身朝向树篱迷宫。“我会在花园里,搜寻猎物。”


赛琳见过奥莱骑士们的训练。在对他们进行的公开测试中,有一个有名的测试需要用到一个嵌有一列剑刃的木架子。当仆人们转动一个暗藏的大型转盘时,所有的剑刃会一齐猛砍戳刺,攻击任何试图快速经过它的人。在夏季庆典上勇敢的年轻人会穿上厚实的外套冲过木架,上面的剑刃已被钝化,因此大多数参加者只是折了他们的傲气。在正规的测试中,剑刃会被磨得锋利无比,而士兵必须不穿盔甲穿过剑雨。 夹道而来的剑雨便是赛琳心目中正式宴会的模样。 幸运的是,她不必一个人冲过剑雨。她的第一护卫——米歇尔爵士和往常一样在她身后跟随,与她仅隔一步之遥。他没有穿戴盔甲以免随赛琳经过人群时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不过他仍然带着佩剑。他的紧身长裤用华美的烫金丝绸制成,上衣是紫色皮装,用矮人们驯养的家畜的皮制成。他的剑鞘上饰有金狮子纹样,狮目及狮鬃的位置上镶嵌着紫色蓝宝石。虽然他身上没有其它更多的装饰,没戴受贵族们追捧的戒指手环——因为他不允许任何东西妨碍他挥剑,他的面具上方倒是笔直地插着一根象征骑士的黄色羽毛。 “您有什么吩咐?陛下。”他压低声音问道,确保只有赛琳一人听到。米歇尔在这种场合一般很少开口,她很赞赏这一点。作为她的第一护卫,米歇尔是她的公众形象的一部分,他的行动不仅为他自己,更为赛琳招来注意。他对权术游戏不甚关心,但他眼光敏锐且服从命令。她的前任第一护卫在阻止一次暗杀时牺牲,自那之后他便效忠于赛琳将近十年。 “布蕾娅拉把她的发现告诉你了吗?” “藏在灌木丛里的剑?是的,陛下。”他的声音低而沉稳,光看他的动作神态会叫人误以为他们在谈论茶点桌上的飞龙冰雕。 “注意那个名叫梅尔瑟卓的吟游诗人,一切将从她开始。” “希望今晚不会有一场宗教肖像学的测验在等着我。 赛琳忍住没笑。“这次我尽量提前告知你,如果需要的话。” 加斯帕的歌者——梅尔瑟卓正在用可爱的声线歌唱夏天的终结和逝去的爱情。赛琳穿梭在人群中,被她的盟友、敌人、支持者和潜在竞争者包围。 “陛下,”维伦领主尚特拉尔伯爵在与她目光接触时弯腰行礼,他的珍珠母面具上装饰着一串黑珍珠,它们随着他的动作喀喀作响。“您的光彩使秋天的鸟儿不再南飞,因为您的光辉令它们认为夏天仍在。”尚特拉尔追求她已有一些时日,他一向忠心且不善权术,赛琳与他保持着一段恰当且友好的距离,从未真正粉碎过他的希望。 赛琳身穿一件象牙白低胸礼袍,一颗黄色钻石嵌在华美的金制底座中熠熠生辉,与赛琳苍白的肤色相得益彰。礼袍也与这件贵重珠宝搭配得当,泪滴状的琥珀被串在黄色缎带上,从胸部一直延伸到下摆,下摆褶边和手腕处的缎带则被染成了更深的金色。她佩戴的面具跟早上的是同一个,只不过其上的孔雀羽毛被换成了金制细工装饰。 “你的善意像塞利斯坦湖温暖的湖水一样抚慰人心,”赛琳说道,“鸟儿们怕是终会南飞以免在凛冬中死去,但我相信在下一个春天,它们会为维伦的天空增添不少色彩。” 她继续在人群中走动直到与蒙特西马贵夫人视线相接。发光的利瑞姆魔晶装饰在她的面具双颊,魔晶是奥莱法环首席法师赠与她的礼物。“克丝涅,”赛琳用友好的语气熟稔地叫了她的名字,蒙特西马贵夫人行了一个深深的屈膝礼。“好久没见。跟我说说今年的鸭肉如何?” “酱汁简直神了,陛下。”蒙特西马贵夫人及其丈夫在夏季招待过大公加斯帕,并且在过去几年里一直把与法环的亲近关系或者说是对法环的控制当作一个筹码。赛琳认为蒙特西马贵夫人的丈夫是个危险分子,而他的妻子生性愚钝。赛琳怀疑蒙特西马贵夫人甚至没有发觉法师们已经自身难保。她的怀疑立刻得到了证明,蒙特西马贵夫人接着说道:“不过说实话,上次我们造访法环时——” “啊,和他们一起用餐的时候可得当心,”赛琳轻笑一声插话道。“他们准备饭菜时,似乎一不小心就会把周围所有东西烧个一干二净。”她重拾脚步,蒙特西马贵夫人结结巴巴地道别,脸上挂着牵强的微笑。赛琳不用回头也知道——在她身后,米歇尔爵士用一个非难的眼神令蒙特西马贵夫人僵在原地。他的瞪视意在无言地提醒她:赛琳可以笑着继续这场游戏,也可以选择将蒙特西马贵夫人的头颅插在矛尖上示众。赛琳在心里记下,有必要找宫廷法师德菲尔女士谈谈蒙特西马与法师们的亲密关系。 她一刻不停地穿行在人群中,交换问候和淬毒的甜言软语。趁费雷登还未完全从枯潮中恢复,奥莱是否应该推行对帝国更为有利的贸易方针?采取什么措施能够确保类似科克沃事件的惨剧不会在奥莱发生?为贵族子弟提供学习场所的大学是不是真的开始接纳刀子耳?赛琳的下巴因持续微笑而隐隐作痛——在半罩式面具和厚厚妆粉的遮掩下,微笑是唯一明显的表情。混杂在如刀似剑的话语中,梅尔瑟卓美妙的歌声不曾间断。 下一秒,歌声终于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大公加斯帕的笑声。 与其说是笑声,不如说是中气十足的轰隆战吼。这道声音使胆小之人和仆人们瞬间沉默,如同听见了丧钟之音。其他贵族男女则被这夸张的笑声逗得咯咯直笑。 赛琳面前的人潮自动分开,让出一条路通向大公和他面前的黑发吟游诗人。梅尔瑟卓没戴面具,按照平民参加贵族集会时应遵循的礼仪,她的脸上施了一层厚厚的脂粉。加斯帕说了什么令她窘迫地别过脸。 赛琳在心里鞭策自己坚强应对,表情神态没有泄露一丝动摇。在她目前为止的人生中,赛琳经历过数不清的权力博弈。然而不管她如何胸有成竹、如何事先深思熟虑定下对策,付诸实施的时候总有那么一瞬会被恐惧攫住。 恐惧转瞬即逝,赛琳走向吟游诗人——在忠于加斯帕的卫队长的指使下,此人的名字被偷偷添进宾客名单。米歇尔爵士沉着的脚步声随着她的步伐响起,这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能完美配合她的步速。 赛琳注意到梅尔瑟卓深谙此道但远不够完美。她脸上的脂粉使旁人看不出真正感到又羞又窘时理应浮现的红晕,也就是说她知道利用化妆掩盖她装不出来的脸红表情,然而只要她再聪明一点,就该懂得在双颊上搽点嫣红,让贵族们更容易相信这出戏。虽然梅尔瑟卓行动上的不完美之处连失误都算不上,仅仅是一个赛琳自信能做得更好的细节处理,但发现这一点仍使整件事显得容易了许多。 “是什么令我的表兄居然打断如此甜美的歌声?”赛琳问道,回应贵族们沉默的等待。 梅尔瑟卓犹豫了一下,表现出不安。加斯帕对赛琳轻轻点头致意,一个最低限度的礼仪使他不至于被指有失敬意。“陛下,”他答道,仍然没有止住笑,“我只不过指出了这位年轻女子歌唱的旋律有点类似那首《麦格伦国王的马巴利战犬》。” 聚集在四周的贵族们发出了吃吃的窃笑,显得过分欢乐。赛琳保持微笑。这是个不错的第一击。他提起的那首歌在几十年前流行一时且无伤大雅,那时费雷登还在奥莱的统治之下。《麦格伦国王的马巴利战犬》讲述了不幸的麦格伦被皇帝弗洛里安强行册封至费雷登当国王的故事。它诙谐地描述了这个倒霉的贵族因不适应费雷登未经洗练的文化而处处碰壁,甚至被一只流着口水的马巴利战犬吃掉了面具。 虽然从未下过禁令,但是在费雷登国王马瑞克杀死麦格伦之后,这首歌逐渐失去了人气。自从她掌权以来,赛琳尽了最大的努力去加强两国间的联系,而这首嘲笑费雷登缺乏文化教养、遍地粗陋习俗的歌曲再也没能重返流行。 ——很显然,直到这一刻。 “我还记得远征时和士兵们一起唱过,”加斯帕说道。“这让我想起过去奥莱随时准备征服世界的好时候。可怜的麦格伦,被困在那个不受造物主眷顾的鬼地方,周围全是些狗倌地主,拼了命也找不到一点家的感觉。”加斯帕是个高大的男人,肩膀宽阔,他的紧身上衣和裤子剪裁大方、边缘处镶有银边使人联想起盔甲。他的金制面具上饰有绿宝石使其与家族纹章的颜色相符,一根长长的黄色羽毛插在他的面具上沿——和米歇尔爵士一样,他也是奥莱骑士的一员。 在与他相距不到十步的地方,站着费雷登大使——班提根·盖林。(注:‘班’是游戏自创封号,相当于男爵)听见他的同胞被叫作‘狗倌地主’,他裸露的脸上布满怒容。 “对我们而言那是一个悲伤的年代,”赛琳说道,带着一个微笑转身面对大使,“在如今这个充满考验的时代,奥莱很高兴能把费雷登当作朋友。” 提根感激地笑了笑并鞠了一躬。“尊敬的陛下,这也正是费雷登的愿望。” “当然了,”加斯帕大步迈上前。“过去的终究只是过去,对不对,提根?现在你跟我都不过是个老兵。”他拍了拍费雷登大使的肩膀,这个亲昵的动作令班提根浑身僵硬。 “大人,您把您的狗带来奥莱了吗?”梅尔瑟卓问道。当人群发出一阵窃笑,这个黑发歌者的表情仍是‘天真无邪’四个字的完美写照。 提根朝她转过身,垂在腿侧的手握成拳头。“是的,我带它来了,不过没带它参加宴会,我认为它不会喜欢这儿的食物。” 人群迸发一阵大笑。这个费雷登贵族虽然称不上是个玩手腕的行家,但也足够聪明到明白自己正在被算计并且试图争取到旁观者的支持。 “总有一天我要看看你的狗,提根,”加斯帕说道,一心专注于他设的局。“不过今晚就让我们一起庆祝帝国和你的,呃,王国之间的友谊,为此我特意给你准备了一样东西。”他打了个响指,一个仆人匆匆上前,手里捧着一个裹在绿色天鹅绒里的长形物体。 加斯帕接过此物并递给提根,脸上挂着一个大大的笑容。明白他自己正走进圈套却无能无力,提根极不情愿地掀开了包在外面的绒布。 一把剑露了出来,印证了布蕾娅拉在下午时分告知赛琳的发现。这把剑有着明显的费雷登风格,侧重实用性,剑柄和护手上的少许装饰则表明此剑属于某位贵族。它已经不再适合使用,剑刃上遍布刻痕缺口,还有几处斑斑锈迹。 “大公加斯帕!”米歇尔迅速移动挡在赛琳面前。这把剑不该出现在这里——为了防止暗杀者把武器带进皇宫,皇宫入口的守卫检查了所有宾客携带的物品。这也正是为什么加斯帕要在这天的早些时候费尽周折地把这把剑偷运进皇宫并把它藏在树篱花园里。 “放轻松,骑士。”加斯帕看了看那把剑。“我宁愿拿个拨火棍去攻击别人,也不会用这玩意。”他朝提根点头示意。“这把剑是从一个费雷登女贵族的尸体上拾来的战利品,她被杀的时候正在给可怜的麦格伦制造麻烦。我记得她的名字叫莫伊拉。”在金绿色面具之下,他的眼睛闪烁着愉快的光。“我们的仆人一直用它来消灭地窖里的老鼠。” 提根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手中的长剑,仿佛整个大会厅只剩下他一人。他攥住绒布的手握成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这是把贵族的剑?”梅尔瑟卓问道。句尾恰到好处的怀疑语调引发贵族们对这把破铜烂铁的一阵嘲笑,驱使提根越来越倾向于说出一些会被加斯帕刻意解释为侮辱的话。 这是场简单的布局,但却有效。他们会故意刺激班提根直到他在怒火驱使下失言。届时梅尔瑟卓会在震惊中倒抽一口气让贵族们听见,确保最笨的贵族也能明白过来他们受到了侮辱。到那时赛琳会被迫做出选择:要么命令米歇尔爵士向班提根提出决斗以维护奥莱的荣耀,要么什么也不做,任由加斯帕打着维护骑士荣誉的旗号亲自挑战班提根。不管是哪种选择都会损害奥莱与费雷登的关系,使两国加速迈向另一场愚蠢的战争。 而在战争中加斯帕最是闪耀。 在加斯帕步步紧逼的同时,赛琳得出了以上结论。“至少她自称是反抗军女王。实际上更接近于土匪或是佣兵头子。她自以为能把我们赶出费雷登。” “她是对的,”提根说道,仍然没有直视加斯帕。“她的儿子马瑞克把你们全部赶出了我们的王国。” “真遗憾莫伊拉没能活着看到那一天,”加斯帕边说边环视大厅,咧嘴一笑,“要是她当时拥有一条你们最爱的大狗……” 几个贵族笑了出来。这成了烧断提根理智的最后一把火。赛琳看见他绷紧了肩膀,张开嘴就要说出正中加斯帕下怀的话。 “班提根,”她大声唤道。二十年间,她统治着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国家。她知道如何把自己的声音化为刀刃挥向人群,迫使他们沉默下来。 半张着嘴,费雷登大使朝她转过身。 她和加斯帕在权术游戏中对弈已久,对彼此而言都是互相熟悉的老敌手。因此当她迈步上前时,她给了她的表兄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这微笑在对他说:不错的尝试,下次再聪明点也许你能赢……但是今晚胜利属于我。 “尊敬的陛下。”提根做好应对的准备,脖子上的青筋暴起。 “从你的表情我能看出这把剑唤起了你心中关于过去的情感。费雷登反抗军女王——莫伊拉·萨伦的死是不是令你感到奥莱冒犯了你们的国家?”在场的贵族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赛琳接着说道:“你是否因此要求决斗?” 提根低下头看了看手中的剑,又看向加斯帕。虽然他不擅长玩弄手腕,但也不是个傻子,最终他的目光落在赛琳身上,判明她的立场,然后轻声说道:“是的。” 周围的人群爆发出惊呼。赛琳露出了一个微笑。加斯帕闭上眼睛摇了摇头,知道他已经输了。他带来的吟游诗人——梅尔瑟卓困惑地看着他,显然不明白这回该怎样煽动人群。 赛琳看向米歇尔并轻轻点头。她的第一护卫随即抽出了佩剑。当银刃的蓝色寒光闪过大厅,贵族们的惊呼转为沉默。 “如你所愿,”赛琳对费雷登大使说道。“米歇尔爵士?” “陛下?”米歇尔问道,他的剑已出鞘,视线锁定在提根身上。 “有人向我们发起挑战,而你是我的第一护卫。你是否已做好准备用一场贵族间的决斗来维护奥莱的尊严?” 没有任何迟疑,米歇尔爵士答道:“不,我没有准备好,陛下。因为我们是被挑战的一方,所以应该由我们选择在决斗中使用的武器。这场决斗不会进行直到我们做出选择。” “啊。”赛琳停顿了片刻以便获得最大的效果。“我明白了。我不愿意看到贵族们因为过去的龃龉而流血,更不愿意因这场决斗损害两个国家间亟待修复的友谊。”她转身朝向班提根。“所以我将选择,也有权选择……羽毛,作为这场决斗的武器。” “是,陛下。”米歇尔爵士说道。他毫不犹豫地从面具顶端拔下那根长长的黄色羽毛。 周围的贵族们的确反复无常、嗜血且爱慕虚荣,但是说到底,他们是她的臣子。他们会享受一场不甚光彩的血腥决斗,也同样会欣赏一场智慧的胜利。当米歇尔爵士用属于一个剑术大师的精准动作举起一根羽毛时,贵族们发出了愉快的笑声。 班提根明显放松了下来,包在天鹅绒里的剑被他收在了腿侧,他给了赛琳一个安心的微笑。“陛下,很遗憾我恐怕没有可以应对此种决斗的武器。您也知道,比起羽毛,我的国家更爱毛皮。”当他抬起胳膊展示毛皮缝边的袖子时,他甚至博得了周围人群的笑声。 “你说的很对。”赛琳看向加斯帕,他的脸上挂着一个礼貌的微笑——一种用假笑代替怒骂,不在敌人面前失态的宫廷作法。“表兄,今晚你送给费雷登兄弟姐妹们的第一件礼物充分体现了你的大方。”她抬手比了一个感激的手势。“你能不能好心地再送一个礼物?” 加斯帕眨了眨眼,然后鞠了一躬。“乐意之至。”他边说边拔下面具上的羽毛,动作迅速且克制。 接着他把黄色羽毛——传奇般的奥莱骑士的荣耀之象征拱手递给了适才方被他羞辱过的费雷登‘狗倌地主’。 在周围人群的愉快笑声中,米歇尔爵士和班提根用羽毛突刺拨挡,赛琳微微一笑命令梅尔瑟卓献上一曲庆祝的欢歌。



是夜,通过一扇秘密暗门,布蕾娅拉进入女皇赛琳的寝室。这扇暗门藏在墙上一面穿衣镜的后面。 女皇在宴会之后已沐浴过——这是她的习惯——并换上了一件浓郁紫罗兰色的绸缎睡袍。书桌上的蜡烛几乎无法照亮她正在书写的纸页。寝室里的光亮大部分来自从窗户洒进来的月光——苍白泛黄的秋季月色和窗下瓦罗约城暖橙色的万家灯火。 “他招了吗?”赛琳问道,仍旧伏在桌前没有回身张望。 布蕾娅拉看着她的女皇微笑,女皇的浅色长发仍沾带水气,反射着幽幽月光从肩头瀑布般流泻而下。“是的,不过并不值得为此打扰你的晚间时光。你的前卫队长已经认罪,承认他偷偷带进加斯帕的剑,并表示任由你处置。” “以他的处境而言,还真是个乐观的表示。”赛琳轻轻一笑,放下手中的笔,回头看向布蕾娅拉。自从童年时代起,赛琳的脸孔便是她的面具的更精致版本——优美的线条、陶瓷般的皮肤、红润的嘴唇自然弯出甜美的弧度。“总管呢?” 布蕾娅拉犹豫了一下,赛琳好奇地看着她,露出一个微笑。布蕾娅拉踟蹰片刻后终于开口道:“她愚蠢且被热恋冲昏头脑,不过并非不忠心。”想到蒂西莱尔和丽莱纳——如果女总管不满意今天的鸭肉,她们就会挨一顿鞭子,布蕾娅拉又加上一句:“不过某项温和的处罚也许能确保她对这次的失败恋情彻底死心。” 赛琳站起身,微笑仍挂在脸上。“好。”她边说边向布蕾娅拉走去。“今晚我们赢了大公加斯帕,胜利之后的大度自然合情合理。”赛琳的手指自下而上轻柔地抚上布蕾娅拉的一侧脖颈,伴随着一道细微声响,布蕾娅拉的面具从脸上滑落。“布蕾娅,”她边将面具放到一边边柔声道:“毕竟人要宽容对待因痴心迷恋而犯下的错误。” 布蕾娅拉裸露的脸颊贴近赛琳,她闻到了玫瑰和金银花的香味——皇家沐浴的柔和清香。褪去睡袍展现裸露肌肤时,滑过指间的绸缎质地给她一种清凉的感觉。“一切遵你所愿,陛下。”她轻声道,用另一只手掐灭了蜡烛。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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