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卅四 假面亦真
“混账!”听了部下的汇报,竹井久猛地将茶盏往地上一掼,瓷片碎了一地,“佐藤胜那厮忒得嚣张,他还说了什么?”
“禀竹井副教主,佐藤胜还说,只准教主一人携陛下与他交涉,如若不照办,便领两千精骑,踏……踏平残雪。”那人战战兢兢道。
“哼,区区两千人便想踏平残雪,还早了千八百年呢。”竹井久冷笑,挥手叫那人退下,“行了,你先下去吧。”
“是。”那人忙不迭退到门口,一溜烟跑了。
竹井久双手撑着台案,心里翻滚着的怒气直冲到脑中,冷不丁手上使劲,只听“咔哒”一声脆响,竟把这实木台案生生震成两截。这声响好似打开了一个开关,竹井久像是着了魔怔,抄起一边的瓷器便往门口的地上狠狠砸去。却不想,正在这时一人推门而入,这瓷器正好在那人白色压银步云履前炸开,飞溅的碎片削断了那人随意散落在颊边的一绺酒红碎发,在白玉面具上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刻痕。
“久?”姬宫守看着房内的一片狼藉,竟笑了,“发生了何事?这些物什,可是很贵的。纵使残雪财大气粗,也经不起这般折腾。”
“不过是想鉴定一下这些物什的真伪罢了。”竹井久强扯出一个笑脸相迎。
“结果如何?”
“赝品。”
“罢了久,到底何事。”姬宫守声音骤冷。
“唉,到底还是瞒不过你。”竹井久叹了口气,照实说了。
“我知道了。既然佐藤胜这般要求,那我就尽满足他。久,你也尽快命人加强警戒,进入备战状态。”姬宫守沉默半晌,道。
“但你知不知道如果那样的话你会……”
“我知道,但有些事,注定要我亲自去了结。”姬宫守打断竹井久的话头,转身准备离开,“那就这样,我走了。哦,对了,叫咲迟几天回来,至少等我手刃了那家伙。”
“我明白了。”竹井久点头。“嗯。”姬宫守颔首,抬脚便要跨过门槛,却不想被门槛险些绊了个跟头,赶忙伸手撑住门框,才堪堪稳住身形。
“你到底怎么了?我前几天就看你不对劲,你到底瞒了我什么?”竹井久扳过姬宫守的身子,摇晃着她的肩。
“解决完佐藤胜,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所以,现在什么都不要问。”姬宫守拍开竹井久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转身离开。
姬宫守近日感觉很不好,自上回受伤后便会时不时的感到眩晕,气力也像有生命似的一丝丝的从手脚抽离。这次,也是因为这般缘故。
自然,这一切总是要瞒着竹井久与弘世堇的。
几日后
佐藤胜领着大军直逼残雪,同行的还有两员年轻将领,赫然是骠骑将军浅野源与车骑将军星野熙。
探子早把这事报了姬宫守并竹井久。
姬宫守擦了剑,怔怔的看了一眼萦绕在剑身的血红色剑气,将剑归鞘,又藏小剑鱼肠于步云履中,请了弘世堇,两人两骑绝尘而去。
到了阵前,便见三人立马与军前,正是浅野源、星野熙与佐藤胜。三人具披挂,尤其是浅野源与星野熙,剑眉入鬓,目若朗星,面如傅粉,唇似涂朱,腰佩刀,负弓箭,烨然若神人,英武非常。
“姬宫教主,久候尊驾。”佐藤胜向姬宫守作了一揖,而后才向弘世堇请安,“臣佐藤胜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朕既未遇险,何来救驾一说?”弘世堇看着这个自己曾付诸信任却令自己铸成大错遗恨终生的大臣,心中只剩了厌恶。
“陛下,臣以为,一直待在这等来路不明的江湖帮派便是对陛下安危最大的威胁。”佐藤胜示意两位将军拿住姬宫守。
二人得令,向姬宫守夹攻而去。
姬宫守举剑相格,刀剑相撞,火星四溅,三人顿时缠斗在一处,不见刀剑影,惟闻叮当之声不绝。
斗到酣处,不想一阵眩晕袭来,姬宫守身形一顿,露出破绽,被二人拿住。
“得罪了,姬宫教主。”星野熙向姬宫守作了一揖,便将手探到她耳后节扣处,要去了她的面具。
随着面具落下而露出的脸,不知错愕了多少人。
那人红发血瞳,眉目清俊,不是宫永照是谁?
果然……弘世堇唇角勾起一抹惨笑——欣喜、愧疚、辛酸……种种情感汇聚到一处,个中复杂,不言而喻。
“宫永将军。”那二人像是触电了般放开宫永照,躬身下拜。
“无碍,去保护陛下吧。”宫永照淡淡道。
“是。”星野熙和浅野源立即策马到弘世堇身边,左右护着。宫永照虽多年不在朝中,但从前的部下相较于佐藤胜仍更愿意听她的差遣。
“宫永照,你竟还活着。”佐藤胜阴阴的笑了。
“佐藤胜,有笔账,很久以前我们就该算了。”
“不错。”
二人缓缓举剑相向。
从他们的对话中,在场诸人也明白了这是他们二人的个人的干架,不会插手。
蓦地,佐藤胜策马欺到宫永照身前,狠命将手中巨剑往她胸口送去。
宫永照正要举剑格挡,却又感到一阵眩晕,手上失力,长剑掉落在地。
“嗤——”佐藤胜的巨剑贯穿了宫永照的身体,剑锋上蜿蜒着狰狞的血。佐藤胜剑锋忽的一转,将重伤的宫永照摔于马下,又跃下马,死死卡住宫永照的脖子。
“我杀了你,我杀了你……”佐藤胜杀红了眼,一心只想致宫永照于死地。
宫永照勉强维持着呼吸,曲起右膝,勉力伸手要去取藏在靴中的鱼肠短剑。
“呃……”似是觉察到宫永照的举动,佐藤胜手上的力道又加大了。
突然,宫永照感觉卡在脖颈处的力量忽的轻了,几滴温热的液体落到她的脸上,竟是血!原来,这佐藤胜的头被一支羽箭贯穿,使他的脸变得狰狞可怖。
“咳咳……”宫永照推开佐藤胜的尸体,按住一直在淌血的胸口,吃力地抬头,却看到弘世堇手里拿着一张弓,还维持着射箭的姿势,脸上还带着一丝惊恐。
“照!”弘世堇丢了弓箭,扶起宫永照的上半身,将她半搂在怀里。
“堇……”宫永照虚弱地笑了,猛地咳出一口鲜血,便失去了意识。
“照……我带你走,我带你走……”
头一次,那么讨厌她穿白衣……
那衣上,红白交映,美得骇人。
她胸口处大片的血红,灼得弘世堇眼生疼。
弘世堇从袍子上扯下数根布条,将宫永照牢牢缚在自己身上,驾着马便要回残雪。
“陛下,请让臣共往。”浅野源与星野熙跪下请愿。
“滚回去!”弘世堇冷冷道,语气间是不容拒绝的威压。
“是……”二人只得作罢。
“堇……”不知过了多久,宫永照在颠簸中稍稍恢复了意识。
“照,你醒了?!”弘世堇的声音中隐隐带着哭腔,但更多的是惊喜。
“堇,我现下,便要对你说……我原来一直想对你说的话,若此刻不说,我怕,就,再也没机会跟你说啦。”宫永照的声音里,竟半分中气也没。
“等你好了,要说多久随便你啊!求你,别说话了,照!”
“堇,若我坐拥山河百里,定愿为你一笑……倾尽天下……只可惜……坐拥江山万里的人……不是我……你是君,我是臣……君臣之分,纲常之限……终是一道……太难越过的……天堑。”
弘世堇只感到背后又是一片湿热,不知身后那人是哭了,还是又吐血了。
“宫永照,朕命令你,不许死!”
“呵,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宫永照轻轻环住弘世堇的腰,终于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