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剑啸灵歌 于 2015-6-17 16:40 编辑

==========第三十六章 家族============

领主的怨息被撕裂得无影无踪，眼前的异变发生得太快。除了手执画卷，神色凝重的天仓茧之外，其他的两个人都发愣地盯着这一幕，竟似还未回过神来。

当看到领主的最后一缕怨息消失，天仓茧双睫低垂，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叹。但原本还算红润的脸色倏地苍白，身形也晃了晃。天仓澪赶紧抢到她的身畔扶住她。她也半倚着天仓澪的肩膀喘息。雏咲深羽也上前问候：

“你不要紧吧？”

天仓茧颔首不语，织长的眼帘微微闪动，雪白的双颊已褪散最后一丝红晕。可她却挽出一丝无奈的浅笑，少了几分凌厉的危险，而更多了几分静谧纯洁的温柔，一如天仓澪记忆里温婉无邪的姐姐：

“没什么。”她的声音轻若蚊呐，隐约透出底气不足的孱弱，“只是一时消耗太多，有些累了而已。”

天仓澪以担忧的目光注视着她，轻缓地搂住她的肩膀，通过自己微薄的体温，试图温暖她愈渐凝冰的身体。

雏咲深羽转眸凝视着刚刚领主最后消失的地方，轻声地询问：“他呢？他到哪里去了？”

天仓茧顺着她的目光一同瞥向只剩落樱飘飘的地方，神色淡漠，看不出是什么情绪：“他被净化了。”

雏咲深羽转首看向她：“净化？”

“嗯。”天仓茧轻微地颔首，眉梢带着一丝幽渺的神秘。或许此刻，称她为黑泽纱重更为恰当，“每一个怨灵之所以能够在人世间徘徊，都是因为内心深处留有执念，才能保持住自己的灵魂不灭，尤其是富有攻击性的灵，执念越强。我只是，让他见到了他最不愿意接受的真相，让他想起了自己的执念。没有了执念，他自然也就消失了。”

雏咲深羽的容色在黑泽纱重缓缓的讲述中愈发黯然，像被月光斜照的初雪般晶莹通透：

“自己的，执念吗？”

她又再度将目光投向黑泽纱重置在怀中，重新闭合的画卷：“这幅画卷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黑泽纱重察觉到她失神的目光，看向拿在手里的画卷，露出眷恋怀念的浅笑：“这是每一代黑泽巫女，在临死之前用自己的心血和灵力所灌注而成的法印。经过每一代巫女灵力的延续沉淀，它里面蕴藏着强大的力量，对除杀怨灵，有着非常好的效果。”

“若不是如此，恐怕也很难轻易消灭领主的怨灵了。”

雏咲深羽复杂地瞥了她一眼，终于忍不住问：“想来，我也是黑泽巫女的后裔。可是为什么，我却没有办法打开它呢？”

黑泽纱重微微抿唇，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我本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你会没办法打开。但是现在，我明白了。”

她注视着雏咲深羽，一如注视着慈爱的晚辈：“我本来还很奇怪，关于这些事情的前因后果，每一代黑泽巫女都应该会教授给自己的后裔。但为什么你会不知道？现在看来，恐怕是你的母亲刻意不想把事情告诉你，为了保护你？”

雏咲深羽的瞳仁因震惊而颤动：“为了保护我？”

黑泽纱重没有继续将这个话题深入下去，只是阖目轻问：“现在，你已经知道自己是黑泽巫女的转世，有什么想法？”

雏咲深羽的身体似一瞬间被抽空似的，半跪着坐了下去，像是虚脱了一般，淡漠的表情终于显现了一丝龟裂：

“我没有什么想法。”

“那么接下来呢，你又打算去做什么？”

一而再再而三的问题使得雏咲深羽无力招架：“不，我不知道。”她伸手插进发丝，露出虚弱而苦恼的忧伤，“我并不知道，现在的自己，要怎么去面对不来方桑才好。”

黑泽纱重以平淡而深邃的目光打量着不知所措的雏咲深羽，最终将画卷重新收了起来：“如果真的不确定，那么就不要看这幅画卷。”

“为什么？”

黑泽纱重的态度似淡漠，似关忧：“因为你的记忆还没有完全恢复。有些事情，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你之所以打开不了画卷，除了画卷里有一股力量在排斥，还因为你自己下意识在抗拒知晓最后的事情。”

黑泽纱重刚刚说到这里，剧烈地开始咳嗽，身形晃了晃就倒了下去，一旁的雏咲深羽和天仓澪赶紧扶住她，已有殷红的血丝顺着她的唇角慢慢洇开：

“我不知道，该怎么帮你。但是你要明白，选择，还是要由你自己来做。”

雏咲深羽接过黑泽纱重手上的画卷，沉默不语。无意识地用指尖抚摸过镌刻在画卷上凹凸不平的“黑泽”二字，直至摁压地疼痛。

最终，几番犹豫之下，她还是探出光洁的食指触碰陈横在膝上的画卷。画卷透着凉意的纸质从她的指尖穿过一道疾电般的异感。她也因此停了下来，默默地打量着整幅画卷，她最后的秘密。接下来应该去打开么，得知自己的罪孽，以及看不清的过去。

她的眼前掠过不来方夕莉黯然悲伤的眼神，以及毅然决然离去的背影，不由得感到莫名的心痛。

就算是痛苦，就算是死亡，也要去面对。

雏咲深羽彻底定了决心，平静地运转起自身的灵力，伸手探向画卷。而这一次，就在她还没有来得及摸上画卷的那一刻，整幅画卷却如同蒙受感召，款款地从她的面前展开。

大量的，不属于她的记忆顺着手臂充溢着头脑，肆虐的感情翻涌心头，她还没有来得及作何反应，轻盈的泪珠蓦然润湿了眼眶。

她看到了属于母亲雏咲深红的记忆。或者说，是雏咲深羽特意为了女儿而留在这幅画卷里的一缕神识。

她抬起眼睛，仿佛冥冥之中，传来母亲阖目的一声叹息。在她的面前，再度展露出熟悉得令人悲伤落泪的微笑：

“对于我而言，最重要最深爱的孩子，深羽啊。”

“如果你真的能看到这里的话，就表明你已经知道了我们家族最后的秘密。”

“没有错。雏咲家族是世代受到旁人敬重的魔法世家。可是，与其说我们是天生的魔法师，还不如说，我们是天生拥有强大灵力的人。”

“因为，我们是黑泽巫女的后裔。”

面前无端地覆上一重缥缈的纱雾，她噙着眼泪去看，自己却不再是自己，而是将母亲曾经的过往身临其境地再度经历了一遍。

在很久之前，我们的先祖居住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直到我的曾外祖母，黑泽八重担任黑泽巫女的时候，“虚”因为某些原因，而出现了即将解除封印的迹象。后来，是曾外祖母的孪生妹妹，身为影的巫女亲自投身坠落，才使得“虚”得以平复。

听到这段熟悉的话，雏咲深羽不由得瞥了一眼此刻附在天仓茧身上的黑泽纱重。

也许是因为曾外祖母的孪生妹妹同样拥有着十分强大的灵力，也或许是因为黑泽巫女的血脉，“虚”得以在一段时间之内都保持着前所未有的安稳。以前，“虚”所需要的，是要求守护的巫女将自己全部的身心都敬献，保持心神澄明。但是，自从曾外祖母的妹妹跳进“虚”后，“虚”被暂时性地封闭了。也就不需要再有黑泽巫女时刻守护在“虚”的身边。

我的曾外祖母黑泽八重，明白是时候该破除流传在这片土地上的诅咒了。于是，她让当时留守在皆神村里的村民都远离了这片我们赖以生存的土地。但是，因为当年“虚”的爆发，有一小部分的黄泉怨气留了下来，导致这里成为了灵场；而且因为“虚”的爆发，导致原本掩藏起来的封印露了出来，为了不辜负我们世代流传的血脉，也为了担当属于我们的责任，曾外祖母在离世之前留下了一条后代需要遵循的嘱托：

“凡是体内流淌着与她相同血脉的黑泽后裔，在濒临离世的时候，都需要回到黑泽巫女的神社。将自己所剩的灵力灌入这张流传许久的法纸。从而镇压住从黄泉之国不停向外涌动的‘暗’。”

雏咲深羽了然地点点头：怪不得这张画卷直到如今还有如此强大的灵力，想来接受了历代黑泽巫女的灵力，才会被悬挂在封印的另一端，作为镇压的力量。

我，本来也不知道这个秘密。是哥哥因意外离世的时候，通过他的笔记我才得知的。原本哥哥也是黑泽巫女的后裔，不过因为他离开得太早，并没有回到巫女的神社交托自己的灵力。

既然我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按理来说，我应当遵行黑泽巫女世代流传下来的传统，将这个秘密告诉给你听。

雏咲深羽的眼前，浮现出还是少女时代的母亲，凭借着哥哥遗留下来的线索一路探寻到这里的情形。她看到母亲左顾右盼，步进了巫女神社。但是当母亲看见神殿里的壁画之后，倏然面色大变。

那个时候的我，已经怀了你。没有想到，腹内你的灵力，竟然与整座神社蕴藏着的，属于巫女的力量遥相呼应。我本来以为，这是因为你也是黑泽巫女的后裔，但未免这个力量也太过强劲了。直到你出生的那一天，我才终于惊愕地发现：你居然是黑泽巫女的转世。

我因而翻阅了许多资料：我们的先祖，除了留下让每一代后裔，在离世之前将仅剩的灵力灌入法纸作为镇压之外，还有一个广为流传的说法：

——直到有一天，巫女再度降临在这个世界。必有人投身业火，乌云蔽日的世间才能得到重生。

以前的我本来只当这个说法是无稽之谈。但看到你的时候，我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终有一天，身为黑泽巫女转世的你，会再度回到这个曾经的是非之地。说不定，你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才能再度将事情解决，就连我也不知道，这个代价究竟是什么。

不管怎么说，身为你的母亲，我无法坐视自己的女儿面临这种事情。一方面是为了保护你，一方面是出于我自己的私心，想要及早地前往兄长的身边。于是我就在自己灵力还算是鼎盛的时候，忍痛离开你，提早地来到皆神村，封印所在的地方。用我所有的灵力加强封印，希望能够彻底封住“虚”。再不济，至少要撑到你渡过这一劫。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面临前世的你所遭遇的情况。

我是一个不负责任的母亲，这一点我自己心知肚明。但是我还是请求上苍，能让我唯一珍爱的女儿，能够幸福平安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深羽，妈妈不需要你富贵荣华，也不需要你背负家族的重任。只希望你能，作为一个普通的人，尽情轻松地享受属于你的人生。

“妈妈，妈妈。”

听完了母亲最后遗留给自己的言语，雏咲深羽许久掩饰的坚毅外壳终于崩塌，滚烫的清泪颤抖着沾满眉睫。像是失去依靠的雏鸟在暴风雨间紧抱着古老的画卷，忍耐压抑了许久的眼泪，顺着脸颊一颗一颗打落在画卷上，洇开淡墨的水痕。

明明，母亲是这么深爱着自己，是这么希望自己能够幸福平安地度过一生。可是种种的机缘巧合，还因为自己的执着，她最终踏上了命运早就给她铺设好的道路，朝着不能预知的未来坠落。

母亲悲哀的微笑，难道最终无法违逆命运残忍的选择？

雏咲深羽垂下眼帘，收敛起悲喜交加的心情：

我不会辜负你的，妈妈。

她在心底对着母亲起誓：

既然，这件事情由我开始，也必将通过我来结束。